“怎么了?”谢照乘敏锐发现他的不对,偏过脸问询。
林疏桐轻轻按着心口,蹙起眉头:“不清楚,就是很难受,这城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影响我。”
谢照乘闻言,眼神闪烁几下,扶住林疏桐的手臂,轻声道:“需不需要寻个医修来瞧瞧?”
“只是有些胸闷眩晕,没什么大碍,你不必担心。”林疏桐摇摇头。
“说来,倒有些奇怪。”谢照乘半垂眼帘,若有所思:“妖族为何突然打起了青门关的主意?”
林疏桐稍作沉吟,道:“或许是攻不破四方山,才想自青门关着手,好借此进犯人族。”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总觉得他们有些着急……”谢照乘抿了抿唇:“弑渊所炼的法器再如何了得,也只是法器,需要人来催动。”
“要流放一城,妖族必定也付出了不轻的代价,是想做什么呢……”
林疏桐见他思索,也不催促,默默站在原处等待,片刻后谢照乘开口道:“去找祁将军问一问,近来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他轻轻点头,两人调转方向朝城门走去。
祁寒独自站在城门上,望着晦暗的天色怔怔出神,连谢照乘与林疏桐近前也不曾发觉,还是林疏桐唤了声将军,才叫他回神。
“两位有什么事么?”
祁寒露出探询之色。
谢照乘开门见山:“我来是想问一问,青门关近来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祁寒闻言,错愕一瞬,仔细回想过后摇了摇头:“青门关除了战事便是战事,没有什么值得说的。”
“倒也不是。”
十步外的守卫忽然插了话,见几人一齐望来,心中有些发虚,声音不由得也小了下去:“最近城里的确有件新鲜事。”
祁寒一头雾水,诧异道:“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将军心中只有战事与修炼,并不关心这些,自然就不知道。”另一个守卫要大胆得多,接过话头:“这事在城内闹得还挺大。”
谢照乘一抬下巴:“说来听听。”
守卫立刻出列,向几人行过礼后道:“城北有一家富户,依仗远亲势大在城中作威作福,不少人都怨声载道。”
“这家富户半月前压价在一农人处买了口井,说来也奇怪,那井一到富户手上就香气四溢,井水更是清冽甘甜,一日便远近闻名。”
“前几日更是捞出一颗两尺大的玉球,那富户美其名为神明馈赠,举家搬迁到井旁,还将井水命名为神明水兜售,一杯便要人五十两。”
“这事弟兄们至今日都还再说,骂那神明是瞎了眼睛,竟赐福与这样的人家。”
祁寒眯了眯眼睛,看向谢照乘:“这事倒确实蹊跷,公子可要去看看?”
谢照乘不假思索便道:“反正也无事,只当是去凑个热闹,瞧瞧那神明有什么名堂。”
祁寒迟疑片刻,卸去身上披着的甲胄,交给那守卫:“寻个人领我与公子同去,若破霜军再度进犯,立即给我传讯。”
“是。”
那守卫捧着甲胄退下。
半盏茶工夫,一少年带着他们往北城行,很快便寻到了那户人家。
那户人家确如守卫所言颇为富庶,红墙黄瓦,门宽院深,门楣上还贴着写有神明井的红纸,
这条街道上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唯有这家门前排起长龙,人人手中皆捏着把香,还有妇人的声音在吆喝。
“我家这可是神明赐福过的井,瞧瞧外面的战事,妖怪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攻进来了,拜一拜这井,流亡路上家里都能多活几个。”
“都来瞧瞧!一两一炷香!”
祁寒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排队上香的民众中也有曾见过祁寒的,此时看到他登时拱手问好。
一传十十传百,祁寒不过刚到,就被传成了堂堂青门关守将也来上香祈福,三人一时无言。
祁寒头疼欲裂,直接越过众人推开宅门,那吆喝的妇人立马上前,满面堆笑:“大人也来上香?那哪能让大人等……”
她话还未说完,祁寒一记眼刀便飞了过去,妇人登时噤若寒蝉。
“我来,是瞧瞧你家的井。”
祁寒淡淡道。
妇人松了口气,赶紧为他们带路:“大人们这边走,小心脚下的石头……”
那是口破败的井,此时却满缠红绫金铛,井前还摆着供案香烛,极是不伦不类。
谢照乘只扫了一眼,就行到花里胡哨的井边,垂眸向内望去,那妇人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林疏桐也凑近看了看,这井水出乎人意料的清澈,甚至能瞧见水下井边多年生长的绿苔。
祁寒问道:“如何?”
谢照乘一指点出,牵引着几滴水浮至祁寒身前,祁寒低头嗅了嗅,不确定道:“这气息……倒是同昆仑山下那几个村落里的灵泉颇为相似……”
“是地脉之气浸染的缘故?”祁寒福至心灵,豁然抬首看向谢照乘。
“不错。”
谢照乘收手,道:“九州地脉虽然转移缓慢,但无时无刻不在变动,从一地转移到另一地是常事。”
“这井水忽然变得清冽甘甜,应当是其下有地脉变动至此的缘故,不是什么见鬼的神明馈赠赐福。”
“昨夜的事,应当还没来得及传播,祁将军大概不知道。”
祁寒果然摇了摇头。
“古妖帝借昆仑地脉之力温养残体,企图死躯重生,正好撞上凌云台的人,没叫他得逞。”
谢照乘顿了顿,方才续道:“但几处村落里只发现了古妖帝的躯干、四肢与心脏,头颅至今不知所踪。”
“古妖帝…是同道君争斗,打碎昆仑山脉的那个么?”祁寒皱眉不已:“幸好没叫古妖帝复生,道君已然离世,他若复生,谁能压得住他?”
林疏桐反应过来后瞳孔一缩:“两尺大的玉球,是可以藏住一颗头颅的!”
“的确如此。”
谢照乘重重颔首,神色有些凝重:“疏桐入城便感觉不适,应当也与此有关,你昨夜被古妖帝心附过身,是以对古妖帝的气息极其敏感。”
林疏桐按着心口,他进这门时,确实是觉得更难受了些。
祁寒气息不稳,转头便同那妇人道:“还不快去将那神明珠取出来!有了什么问题,你担待得起吗?”
妇人被骇得两股战战,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她大步奔向屋室,边跑边喊:“不得了啦!”
不一会儿,那妇人就战战兢兢地捧着颗硕大的玉球出来了,将其放在香案上时,双手都在发颤。
玉球近前,林疏桐压力陡生,额角冷汗涔涔而下,谢照乘回眸瞧了瞧他,和缓下语气:“你站远些吧。”
林疏桐应声,稍稍退远些。
谢照乘按住玉球,提刀随意一划,便将整个玉球剖成两半,现出其中的事物。
方才拖着它的妇人望见,大叫一声,两眼翻白,直接被吓晕过去。
来上香的群众好奇的自门外探头去看,一眼便丢下手里的香,落荒而逃,只余一句:“这拜的是哪门子的神?魔神?嫌命长吗?”
玉球中赫然是一颗肌骨完好的头颅,宛然若生,有鼻子有眼,却不能说是像人。
在那双睁得如铜铃般的眼瞳下,还生着两对眼睛,一颗脑袋,却有六只眼睛直勾勾盯着你,其间还有狰狞的妖纹纵横,诡异非常。
“地脉变动,将古妖帝头颅送了过来,妖族怕是有所察觉,才急着攻下青门关,好迎古妖帝头颅回族。”
谢照乘将冰刀一折,断刃化作十几道寒气将古妖帝头颅封存在内,如生的肌骨登时覆上层霜花。
林疏桐此刻方才好受些。
“绝不能叫古妖帝头颅落进妖族手里,”祁寒目光坚定,铿然道:“眼下死的或许只是我青门关五万人,若古妖帝回归,怕就要以百万数来计。”
门边竟还有几个看热闹不肯走的,祁寒随手扯下块红布,覆在那头颅上,道:“这东西,我就带走了,待她醒转,你们同她说一声。”
那几人忙不迭点头,见祁寒要出门,赶紧避开,生怕出什么事。
古妖帝头颅放于桌案正中,萧绎、商衡、莫醒声几人盯着它瞧了许久,叹气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最终还是商衡先说话:“本皇子也只是出来走走,怎么就碰上这等要拼上命的事情了?”
“古妖帝这老不死的要是又活了,我灵族也会成为覆巢之下的那颗卵,真叫人没脾气。”
萧绎斜睨他一眼:“怎么?三皇子终于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了?”
钟期则以手支颐,哭丧着脸:“还没同白烬烛来一局呢,祁寒想死我可不愿意……”
祁寒正要说话,忽有人裹着冷风入门,匆匆道:“禀将军,我等在外巡逻,发现一个可疑人物,并非是驻扎守军中人,身上也没有凌云台的信物。”
“先带进来。”祁寒且将他事搁置在一边。
兵卫称是,片刻后推搡着一个人入厅,林疏桐抬眼去瞧,脸皮抽动几下,脑壳突突地疼。
正是不久前刚碰过面的景瑜。
他知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但没想到哪怕自己脱离主线,整天跟着白月光四处晃荡,还能这么频繁的撞见男主。
简直了。
景瑜第一眼便瞧见了谢照乘,朝着他轻轻一笑,林疏桐额上的青筋跳了跳,端起茶咕嘟咕嘟往肚里灌。
“不必怀疑我是细作,那位可以替我证明。”景瑜指了指谢照乘,后者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不咸不淡道:“凡事还是精细谨慎些好。”
萧绎的视线在景瑜与谢照乘间来回梭巡,最后落到了林疏桐身上,几乎是瞬间,他眼冒精光。
祁寒也瞧出些不对劲来,顿了数秒,道:“外界应当无门入此,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在练习刻制空间玉符,想试验下练习结果,没料到会被传送到这里来,只是个普通的意外。”
这倒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景瑜摊开手,直视祁寒的目光,不闪不避。
而后他又道:“若将军不信,大可以查看我所携带的物件是否掺杂有妖气。”
祁寒向押他进门的守卫点头示意,守卫旋即上前取过景瑜的储物袋,翻看后回禀道:“确实如他所说,都是些空间灵玉料之类的东西。”
“这下可以相信我了吧?”景瑜收回储物袋:“不知诸位可否告知我该如何出去?”
谢照乘不说话,一把翠玉刀在他手中被抛来抛去,上下翻飞,林疏桐眼观鼻鼻观心,两耳不闻外事。
祁寒缓缓道:“三天之内,你都出不了这幻域放逐。”
景瑜微微一怔,祁寒本已经准备好解释,他却没再问缘由。
倒是钟期起身打了个哈欠:“将近两天不曾合眼,一把老骨头真不怎么能撑得住,入定休息去了。”
剩下几人纷纷告辞,半刻钟后,桌案边只剩下谢照乘、林疏桐、景瑜与想看戏的萧绎。
萧绎摩拳擦掌,激动异常,完全忘记了外面将至的腥风血雨,哪知谢照乘幽幽道出一句:“如此无趣,找个地方画画去好了。”
谢照乘一起身,林疏桐也跟着离开,萧绎眼睁睁瞧着他的乐趣凭空生出双腿,哒哒跑走了。
“你似乎不大高兴的模样,谁招惹你了?”谢照乘坐在案旁,挥毫泼墨绘着什么。
林疏桐捏着只瓷碟,在里面放了把兵卫们随手送的瓜子,闻言腹诽道,谁特么看到情敌会高兴啊?
他往嘴里丢了颗瓜子:“阿照信景瑜的话么?刻错玉符将自己传到幻域放逐里来了。”
“景瑜不会这样不小心,他来幻域放逐必然是有所图谋。”谢照乘漫不经心答道。
“而且我不觉得随意刻的空间玉符能够将人传送到幻域放逐来。”
林疏桐凑过去瞧他在画什么,看见纸上一个小人正端着个碟子嗑瓜子,线条极其简单,却栩栩如生。
画的正是他方才嗑瓜子的样子。
林疏桐看着那画,失笑道:“还在想你会画什么呢。”
说着,林疏桐放下手里的瓜子碟,抬袖抓住谢照乘的手,在那嗑瓜子的小人边又画了个正襟危坐的小人。
他并不擅长用毛笔,画简单的兔子还可以,但稍嫌复杂的小人就有些吃力了,同旁边那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纵使如此,林疏桐还是越看越喜欢。
谢照乘突然轻咳两声,林疏桐侧目去瞧他,这才发现同他近得不像话,自己几乎要将人整个都拥进怀里去了。
林疏桐只觉得牵着谢照乘的手隐隐发烫,他赶紧移开视线,慢慢松手,乖乖巧巧坐好,假装什么都不曾有过。
房间忽然静得出奇。
半晌后,林疏桐偷瞧一眼谢照乘,少年垂眸提笔,似乎正沉吟着要再画什么,偷瞧不自觉就变成了明看。
因着是在幻域放逐之中,青门关的天色至现在也与黑夜一般无二,所以桌前点有烛火。
烛焰不住腾跃,橘色的柔光映在少年面容上,他眉宇间的锋利被一点一滴消磨掉,反倒现出些温软来。
林疏桐如此瞧着,心口突然有只小猫爪在轻轻抓挠,扰得他不得安宁。
“阿照。”
他忽地出声唤谢照乘。
“嗯?”
谢照乘下意识抬眼,还没来得及瞧清,就被人蒙住了双眸,视野中只剩一片黑暗。
正当他迷茫时,有什么微凉的东西贴上右颊,温热的气息旋即凑近,蜻蜓点水般一触后便退开了。
瞧不见,其他感官便被无限放大,谢照乘能听清那人逐渐沉重的呼吸,缓缓与他的心跳声重合。
几息后有以极小的声音唤道:“皎皎。”
谢照乘瞬间觉得自己的脸也有些发烧,他舔了舔嘴唇,轻轻应了声。
覆在眼睫上的手缓缓放下,谢照乘还没瞧见林疏桐的神情,林疏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道:“似乎有人叫我,我先出去看看。”
谢照乘一愣,一张白纸自他右肩掉落,悠悠飘到地上。
他垂眸看了那纸张一会,很快便反应过来,登时忍俊不禁,这家伙难得大着胆子非礼人,蒙着眼居然都不够,还要隔张纸。
古妖帝头颅被祁寒妥善收在自己房内,还派了几队侍卫来回巡逻,但如此也没拦住有心人。
黑衣人悄无声息穿过睡得七横八歪的侍卫,冰封的古妖帝头颅便放在桌上,抬袖就可以拿到。
他自袖袋中摸出只雪白的小鼠,轻轻放在桌上。
那白鼠双眼有翳,只能无脑瞎走动,不出十几息就一头撞上了古妖帝头颅。
古妖帝头颅下忽地现出一道法阵,瞬间发动,放出刺眼的光芒,白鼠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一捧灰烬。
只那一眼,黑衣人便记下了整座法阵的阵图,开始在心中默默推演,盏茶工夫就将那阵图破解得七七八八。
确保稳妥后,黑衣人才伸出手去取放在桌案上的古妖帝头颅,哪知他刚抬袖,就有刀光劈头而下。
黑衣人也并非是毫无准备,灵活扭身避开刀光,他仰头望去,房梁上不知何时坐了个少年,正以一把巴掌长的冰刀修整指甲。
“都到现在了,景师兄不必再装了吧?”谢照乘放下左手,右掌缓缓摊开,冰刀在掌心旋转。
黑衣人轻笑出声,扯下蒙面黑巾,露出张极清俊的面容。
果真是景瑜。
景瑜瞧着他,摸了摸右眉,抱怨道:“我等了好一会,阿照此刻才来。”
“不过还不算晚,正好可以同妖帝头颅一并带走,只是不知道阿照喜欢什么模样的麻袋?”
谢照乘眼皮一跳,冰刀瞬间自掌心消失,下一秒便出现在景瑜颊边,景瑜预料到他会出手,侧脸避开。
擦身而过的瞬间,冰刀崩裂开来,四碎的残刃有两块撞在景瑜脸上,划出道不浅的伤口。
景瑜摸了摸受伤的脸颊,轻轻叹息道:“阿照不愿选的话,我便随意了。”
“你找死。”
谢照乘从梁上一跃而下,镇海波同时出现,不留半分情面,连剑带鞘直击景瑜面门。
景瑜平平淡淡抬起衣袖,随意拨开镇海波,反手去抓谢照乘的手腕:“从前你我试剑时,我就在等正面对上这一刻了。”
“这算什么正面?”谢照乘嗤笑一声,哪怕景瑜进境颇快,但眼下仍只是立命四阶,他从未真正出手过。
景瑜剑眉一扬:“在此处自然不能同你久耗,等抓你到风波府,机会与时间便多得是了。”
“我看你是不清醒。”
谢照乘抬袖在眼前一拂,却猛然发现自己周身经脉不知在何时被封住,无法再调动灵力。
景瑜支颐含笑看着他,道:“阿照自己也曾经说过,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应当不会忘记吧?”
“早在青庐分开时,我就盘算着如何能将你抓住,想了许久才想到这么个办法,看来成效还颇为不错。”
谢照乘闻言,神色有些古怪。
“他实在喜欢你,原本我也觉得奇怪,现在瞧来,你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景瑜边说边去捉谢照乘右腕,却没料到一道剑气自谢照乘指尖飞出,哪怕他避得快也被削去了半缕长发。
想杀谢照乘的人这许多年来不知凡几,他对于经脉被封早就有所准备。
谢照乘逼退景瑜,镇海波锵然出鞘,景瑜一凛,整个人紧绷如琴上弦,随时准备抵御攻击。
正当此时,有人听见屋内的动静,抬脚破门而入,是恰好路过此地的林疏桐,望见谢照乘与景瑜有动手态势,下意识拔剑。
“看来今天是不能带你走了,只能改日再说。”
景瑜偏头,牵唇一笑,身影逐渐开始透明:“阿照千万记得,只有你我才是一样的人。”
林疏桐看他消失在原地,呼吸一滞:“他竟能随意进出幻域放逐?”
下一息,林疏桐反应过来景瑜说了什么后,豁然抬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方才景瑜说要带走你?”
谢照乘点了点头,没注意到林疏桐的眼神有一瞬阴沉,人已经离开,便还剑入鞘,回想着景瑜刚刚说过的话。
他细细琢磨过后道:“景瑜有些不大对劲,他从前并不是这样的性情。”
林疏桐旋即想起在睡前翻的最后那几页,隐约记得彼时自己有了些疑惑,是关于景瑜的性情变化。
只是当时实在太困太累,便合上了书没再看下去。
“景瑜有一句提到了他。”谢照乘蹙起眉头,喃喃道:“这个他指的究竟是谁…”
林疏桐补充道:“他还让你不要忘记,只有你和他才是一样的人。”
“奇怪。”谢照乘伸手揉了揉眉心,甚是烦躁。
林疏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先不想他的事情,等下次见面时再说吧。”
谢照乘微微颔首。
“谢照乘进了幻域放逐,我瞧你的模样,似乎并不怎么担心啊。”
越洛尘双手皆抓着几串烤肉,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他身前的人还在替他张罗着其他食物。
将息跪坐在书案前批阅各地传信,闻言笔锋一顿,墨色于纸上洇然开来:“他手上有那东西,等闲的都要绕着他走,自然不须太过担心。”
“这倒也是。”越洛尘咬下块烤肉,边呼气边吞进腹中。
“已经入冬,这天气也是越来越冷了,不知道时候会落初雪,我记得那毛头小子想与谢照乘同看初雪来着?”
将息额上青筋不住跳动,他将手里的书信一扔,道:“你一定要说些明知我不爱听的事么?”
越洛尘一挑眉,但笑不语。
那笑里掺杂有恶劣意味在其中。
“殿下!”
侍从快步流星行过游廊,匆匆向将息一抱拳,急声道:“巫医派人来报,说陛下病势更沉重了,希望殿下赶紧回宫瞧瞧。”
“什么?!”
将息当即起身,将桌上的书信一收,扯过挂在旁边的大氅便走,留下越洛尘一人独自烤着火炉,望着檐角梅枝,悠哉悠哉。
一只单薄的小麻雀飞掠过檐瓦。
谢与暮自鸟雀身上收回视线,手中拿的是刚从前线递来的战报。
燕归兮不疾不徐沏好茶,出声唤道:“风寒天冷,殿下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怕是只能喝这一杯。”谢与暮伸手,战报无火自燃,化作灰烬被风吹走:“四方山战况激烈,我兄长终于松了口,答应与人族结盟,共抗妖族。”
燕归兮一喜,道:“这是好事,四方山的压力会减轻许多。”
“但此事暂时不可公布,小衡为通风报信亲自去了青门关,在他安全出来前,这都是个秘密,灵族也不会对妖族出手。”谢与暮淡淡道。
燕归兮点点头:“这是自然。”
谢与暮负手入亭:“所以我也得尽快回列周碑领军,准备随时对破霜余军发动攻击,照照那边就无暇顾及了,你且替我盯着。”
“不必殿下说,我也会时时注意着的,殿下且放心。”
燕归兮朗然一笑,和声道:“近来明丹霞也在荒域中行走,如有必要,我会请他出手。”
谢与暮一皱秀眉,眸中的戾气压也也压不住:“明丹霞……”
“叔叔,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转转啊?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敛敛想去人多些的地方。”
小女孩踢踏着破鞋,仰头看着衣衫褴褛的明丹霞。
明丹霞掀唇:“人多的地方才是最没意思的,这荒域反倒乐得自在。”
敛敛皱了皱小鼻子,微不可闻地叹气,明丹霞耳力极佳,自然听得清楚,开口道:“这样,等叔叔再找几件好宝贝,咱们就去花重城玩。”
“没准还能撞上元夕的灯会,敛敛觉得怎么样?”
敛敛欢呼一声,揪着明丹霞破损的衣袖,毫不吝惜溢美之词,明丹霞眼睛始终含笑,却不带林疏桐所见的讥诮之意。
一大一小没走两步,忽有人拦住他们的去路。
明丹霞神色一冷,正要发作,那人摸出张金笺递给他,恭恭敬敬道:“我家主人请您去寻一件东西。”
“若您成功找到,您眼前要找的宝物皆是囊中之物。”
明丹霞翻开那金笺,随意扫了眼便丢开,低首与敛敛说话:“你不是想去人多的地方么?咱们这就去!”
敛敛眼睛一亮,不住点头。
拦路人目送他离开,勾起唇角,拍了拍手道:“如像你若说予明丹霞重宝,要他离开荒域,反而会叫他生出提防之意。”
“也有三个月了,做事依旧毫无长进,实在是扶不上墙。”
“报!破霜军来犯!”
一声高吼划破长空,整座青门关立刻苏醒过来,无数支火炬亮起,有条不紊汇聚在一处。
祁寒按剑登城,目力尽处,有片厚重的妖云迅速靠近,钟期站在他身旁,背对着妖军,仰头去看黑暗的天空。
“为难你了。”
祁寒叹息。
“真觉得为难我,待此间事了,同我下三天的棋,”钟期偏头,下一瞬又将自己给否了:“不对,万一你死了我岂不是很亏?”
“不如你现在修书一封给我带着,劝白烬烛同我下局棋?”
祁寒倒也不恼,只是道:“棋痴,请吧。”
林疏桐与谢照乘同萧绎商衡聚上一处,这两人还在争论首战谁杀的妖将更多,见缝插针损几句对方,丝毫没有要上战场的紧迫感。
谢照乘低声嘱咐道:“一旦开战,务必保护好自己,适应好力量后再越阶挑人,知不知道?”
虽说林疏桐此时有能战羽化中期的可能,但他陡然一步登天,根本不能掌控好力量,连简单的术诀都可能施展失败。
林疏桐点头应了:“你也要多加小心。”
三两句话的工夫,那片妖云就已经抵达青门关下,祁寒粗略地扫视过后,脸色隐隐发青。
他不想说的事,钟期替他开了口:“好家伙,这阵仗,七个羽化中期修士,这群疯子是真不想给我们留活路啊……”
林疏桐几人也发现了这件事,商衡一撇嘴,有所预料:“幻域放逐在妖族手上,我们的人无法进来,他们的人没有上限,真叫本皇子恼火。”
“要是早知道景瑜那家伙有出幻域放逐的办法就好了,逮起来审他丫的……”
萧绎拆台道:“早知道这些都算是废话!”
他话音未落,琨天的声音就自妖云上递来:“这一回我倒要瞧瞧你们如何挡,那喜欢下棋的家伙,还能借力几次?”
琨天的话语正好戳中了祁寒最忧心的问题,一旦钟期不能再入棋魔状态,谁又能拦得住琨天呢?
钟期咧嘴笑开,用只有祁寒能听清楚的声音道:“这次就已经是极限,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祁寒低低应声,心口如同压了块巨石。
“哟,这么喜欢提我,我这不就来了吗?”钟期冲琨天远远笑了笑,琨天望见,火气登时就涌上了心头。
他在妖界横行多年,少有敌手,被低阶修士逼退的经历更是屈指可数,哪怕被逼退是两人联手也叫琨天极愤怒。
其中这只羽化八阶的家伙首屈一指。
“破霜军此来,共有七位羽化修士,不若且先来场对擂,战败便退,换下一位,直到一方人尽为止。”
琨天冷冷一笑:“如何?这给你们拖延的机会要是不要?”
祁寒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下来。
钟期吹了吹指缝间的棋子:“答应了吧,能拖一会便是一会。”
“琨天必定首发出战,正面冲突,无人相助,阿期你撑不了多久的,那时还有谁能扛住?”祁寒扶额,面上满是疲惫之色。www.bïmïġë.nët
钟期却不如此想,出声道:“即便是群战,破霜军有七位羽化妖修,我们只五位,必然抽不出人手助我,弟兄们也是被屠戮的结局,到底都是一样的。”
“一对一没什么不好,我很看好那羽化巅峰的年轻人,不必只当我是救命稻草,九州英才辈出,比我优秀的比比皆是,琨天也不是天下无敌。”
祁寒眼神一暗,踌躇几息后,抬首高声应下。
果然琨天先自妖云中行出,转了转脖颈手腕,骨节扭动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一抬下巴,轻蔑道:“下棋的家伙,出来吧!先收拾了你,我再去修理那羽化巅峰的小子。”
“您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呢?”
钟期足下流光一闪,纵身飞出青门关,停在琨天对面几十丈开外。
琨天随意抛了抛右手的巨斧,哂笑道:“虽给了你们拖延的机会,但若不小心叫你们成功拖至援兵到来,我岂不是要向妖帝陛下以死谢罪?”
“这七场总不可能打到七天后去,你未免太过谨慎了。”钟期放出一记□□,模糊妖族所得到的信息。
最多只需三天,白烬烛便可以破开幻域放逐,这话未必有用,但总是要试一试的,且死马当活马医。
琨天眸光微闪,道:“我哪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当然还得相信自己的判断。”
“是真是假,等到那一天,你就知道了。”钟期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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