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传说中的年轻帝王和少女将军皆死于那一场大战中,被载入史册,成为了千古流传的谜团。
墨离衍的死亡虽在白国内部引起了轰动,却未曾动荡时局。
只因墨离衍在离京前便已经将所有的退路安排好,从宗室子嗣到辅政大臣,从治理朝廷到战场兵法,皆是他冷静算计后一手操控的局。
白韩两国争战数年,最终也没有一个结果,逐渐发展成了各自为王的状态。
只是那曾经真实存在在历史当中,创造传奇的两个人,却永远无法被人遗忘。
谢锦书常常在想,
倘若当初,
他们并未相识,并未相知。
是否一切结局就会走向另外一个极端?
终不过昔人已逝,故人长绝。
繁华落尽,物是人非。
白衣似雪的贵公子醉倒在庭院中,在这漫漫长夜,任由着冷露打湿了衣裳,一双一贯淡泊深沉的凤目此刻醉意迷离,不知深浅。
他摇着那一杯酒,晶莹剔透的酒水在他眸中流转,却再也找不到当初那个月下畅饮的人。
谢锦书一向认为自己是一个十分冷静理智的人,在任何时候都应该是这样。
旁人也是这般告诉他的。
他从小被当作谢家未来的少主培养,在其他同龄男孩爬树翻墙自在逍遥的时候,他在夜夜练武习谋略;在其他公子哥醉倒温柔乡的时候,他在漩涡杀机中挣扎求生;当其他人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他含笑着利用局势害死一个个阻碍谢家的人。
谢锦书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嗯,几岁来着的……
五岁?六岁?
时间太久。
早已忘了。
那是谢锦书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崩溃的恐惧,而从那以后,谢锦书就再也没有害怕过任何事情了。
就那一次。
真的。
谈笑间夺人性命,朝堂上步步为营。
只愿为谢家赢得栖身之地,护谢家满门荣耀,经久不衰。
谢锦书一直以为,
会一直这般下去。
在这漫长而孤独的岁月中,
始终连绵不断的延续着算计和冷漠。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一切都变了。
变得不受控制,变得……让谢锦书觉得有趣。
他喜欢这样不定数的人生和命运。
可是谢锦书从未想过,
当那个人对他的影响,早以超出他的预料时,他应当如何。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存在,
如此强大,如此傲骨。
如此冷静,如此理智。
她的目空一切,她的心机手段,她的孤傲狠戾,她的无心无情。
每一次都不知不觉中在谢锦书心里留下深刻的烙印。
这个女孩,
为什么喜欢。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手段,那样的气质。
无不令之心悦。
可谢锦书并不愿意称之为爱。
只是,
喜欢便是喜欢了。
清醒,折服,然后沉沦。
所以,
只要在不严重损害谢家利益的前提下,
他退让,
他躲避,
他屈服。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放弃了利用这一枚流落在外的公主棋子,不再思考着如何将这一枚棋利用的彻底挑起皇室的内乱,也开始不再思考着针对于朝堂的蚕食之策。
一是旗鼓相当,难以取胜。
二是……
不舍其利用,
不舍其争夺,
不舍其决裂。
其实谢锦书也明白,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喜欢。
否则以他的性格,即使是输,也要赌一把。
他清醒的坦然。
放弃的坦然。
事实上,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后来,
他在想,
挟天子以令诸侯,
也没什么意思吧。
至少,
没有在她身边有意思。
谢锦书此生,
最大的两个意外,
便是那两个人。
一是在他幼时那年遇到的浑身嗜血的小少年。
二则是他在多年后来楚京时,一眼惊鸿的少女。
他第一次产生一种荒唐的想法。
墨离衍,
你看到了吗?
这个世界上,
竟还有一个人,
和你如此相像。
同样的无法控制。
虽喜欢,
可他却没有想到要夺走。
他明白,
夺不来。
他喜欢他和她之间无数次交锋;他喜欢他和她之间的清风朗月,点到为止;他喜欢他和她之间的自由,恣意,不被束缚。
惺惺相惜,视为知己。
这样的喜欢,
无关爱恨,无关风月。
只是谢锦书从未想过,
这一切,
竟会以那般决绝惨烈,血染山河的结局来落幕。
怎么……
可能?
不敢相信,无法相信。
他甚至还没有彻底打败过墨离衍一次,
他甚至还没有跟泠白说过一句喜欢。
他以为他们的未来还很长,他以为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他以为……他以为……
是了。
只是他以为。
仅此而已。
那是谢锦书平生第二次,
尝到如此恐惧、彷徨、慌乱、无措重重接踵而来的情绪。
仿佛如坠冰窟,被拉扯在深海中,被淹没,被吞噬;又好像一瞬间跌落了万丈悬崖,摔了个粉身碎骨。
血液倒流。
无法呼吸。
是……
仿佛失去了全世界的茫然狠戾的疼。
来自心底深处升腾而出的鲜血淋漓,撕心裂肺的伤。
今夜,
霜寒露重,夜色深深。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谢锦书醉卧庭院,肆意饮酒,烈酒灌喉灼的厉害,仿佛生生吞咽下一柄利刃,晶莹辛辣的酒水顺着他下颌,颈线流淌的到处都是,他呛着了,咳的撕心裂肺,第一次如此不顾及修养和形象。
“泠、泠白……泠白……泠白啊……”
他从胸膛深处溢出来的破碎的,嘶哑的呜咽,却又不知这般令人肝肠寸断的情绪从何而来。
为何不愿将这一段感情称之为爱。
不是因为不爱。
是因为不能爱。
只要不爱,便不会撕心裂肺;只要不会,就不会痛彻心扉;只要不爱,便不会尝尽苦楚,求而不得。
可是谁能告诉他,
分明已经克制到极致,可为何所有的顾及和从容都在那个指点江山,红衣肆意的少女死亡的那一刻在顷刻间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疼。
锥心刺骨的疼。
灵魂深处的疼。
“泠白,泠白……”他一遍又一遍呢喃呜咽着这个名字,破碎到不能自已,他从来没想过,这样一个名字会这般熟悉,仿佛在开口前早已在心底萦绕了千百遍却不曾言。
最初,
是那亭台水榭映白衣。
『阁下倒是让我赏了一出好戏。』
『是吗。那你说,为了避免被发现,我是不是应该杀人灭口?』
后来,却是那心动入局流光逝。
『你若是喜欢……我以后给你酿。』
『好。』
“我还没给你酿一辈子的酒,你怎么就走了呢?”原来心痛到不能自已竟是这般感觉,空对一轮明月,却余满心空茫,他呢喃呜咽了一句,依旧无法掩盖那彻骨的伤。
他摇摇晃晃的倒了一杯酒,对空举起,含笑清雅:“这一杯酒……”
“敬前尘往事。”
嘶哑说完,莫名停顿了一瞬间后,他手腕翻转,将那一杯酒倒在了地面上,全部倾洒而出。
前尘往事。
是的。
终归只能是前尘往事。
旧梦一场。
而如今,
梦醒了,
一切还要继续。
他得承认,
他比不上墨离衍。
以墨离衍的决绝冷傲,可以放弃一切甚至生命只为博得自己所执着的。
但是他不行。
他放不下谢家,也不能放下。
所以……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韩国后记:谢家少主谢锦书一生一人,并未成婚。
他在朝堂上野心勃勃,机关算尽。
和逝世长公主留下来的势力以及皇室呈敌对形式。
博得一席之位,荣华满京城。
却从未有过谋反动作,反而主动化干戈为玉帛,除却谢家利益损害外,主动辅佐皇帝,其忠心耿耿令世人称赞,流芳百世。
可是他们谁也不会知道,
谢锦书的所做所为,
从不是什么忠心,只是因为一个人。
仅此而已。
世人更不会知道。毣洣阁
纵然传说中的谢家少主数年来步步为营,权势滔天,却依旧爱不能,求不得。
夜夜失眠至天亮,辗转反侧。
世人不会看到,
在那样的夜晚,
醉意上心间,最易勾故人。
在漫长的无声的深夜流逝中,在黎明前冗长的黑暗里。
谢锦书恍惚之间似是看到当年那少女红衣墨发,邪佞恣意。
他笑了,可却红了眼眶。
“告诉你个秘密哦……”
你一定不知。
这世间,谁也不会知道。
泪光在眸中闪现,谢锦书声音轻的随时都会破碎在这寒夜黑暗中。
“我喜欢你。”
初遇卿时,眉眼如画。
一眼,
便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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