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位主簿天师环绕着一位须眉皆白的老人,自钦天监出,一路通向太安城里灯火彻夜未熄的清平殿。
“怎么才来啊!”殿外焦急等待的金衣王爷终于看到钦天监制服的人往这边赶来。
步履匆忙,下台阶迎接。
“老天师,气血亏损何至于如此。”见到童颜不复存在,原本应该丰盈的脸庞如今却变成了皮包骨的齐天尘,兰月侯萧月离惊讶道。
“不碍事,老道不碍事。”被簇拥着的齐天尘受宠若惊,“哪里需要王爷亲自来迎接,还是同圣上汇报这天象之意要紧。”
一个时辰后,清平殿烛火熄灭,又向文武百官宣告,今日龙体欠安,不以早朝。
之后以白王赤王为首的萧氏皇子,皆聚集于清平殿外,展露自己关心圣上龙体是否康泰的戏码。
气血大损的国师齐天尘与兰月侯一同步履春风走出清平殿,看到聚集在一起的萧氏皇子,齐天尘当众宣告道:“陛下旨意,祭祀大典如期举行。陛下龙体微恙,各位皇子可以安心回府去各自准备了。”
清平殿台阶下,一阵窃窃私语之声。
“国师,皇叔,可否让本王入殿,探望一下父皇。”双目灰白,身穿素锦团龙纹的萧崇,往前一步,恭敬向问道。
“白王殿下,如今圣上需要清净,还是不要多打扰才是。”齐天尘回绝了白王的请求。
萧崇也不恼,退回众皇子中。
“诶,二哥,你发现没有。”刚回到人群中,耳畔却传来了赤王的私语声,“国师好像一日之间,憔悴了许多,都没有往日那股子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味道了。”
“哦,是我的错。”赤王刚说完,又立马补了一句,“我忘了你什么都看不见。”
白王心平气和道:“两个脚步自清平殿出来,其中一个,是皇叔的。另外一个轻了许多,但我还是听出来了是监正的脚步。我自然也晓得监正憔悴了许多。昨日天降异象,不久又是祭祀大典,监正自然操劳许多。”
“老七。我目盲,其他感官却更为敏锐了。”白王丝毫不落下风地说道。
“两位侄儿,你们在聊什么呢?”脚步声近,兰月侯的声音响起。
“哦,是在说,监正为昨日九星同天的天象所操劳,憔悴了许多。”赤王笑意盈盈地说道。
“哦,呵呵。”齐国师瘦下来的脸庞慈祥笑道,“老道多谢王爷关心。”
“皇族之事,监正辛苦了。”萧崇紧跟着补上一句。
“老道职责所在。”新换上了的拂尘搭在手臂上,齐天尘依旧是对二位王爷一视同仁,不不偏不倚。
“那么。国师,这昨日的九星同天,是代表了什么意思?是吉是凶啊?”赤王说得很大声,让在场的所有皇子都听了个真切,众目睽睽之下,齐国师不解释一下也难以下台。
只见齐天尘和蔼地看了赤王一眼,笑道:“九星一线,乃代表九州一统,代表陛下隆恩福泽苍生万世。”
轻飘飘的,在清平殿内的明德帝被齐天尘捧了一把。
赤王笑意更盛,继续问道:“那监正,同一直线之后不多久,九星又重新发生了移位,不再一线,这又做何解释?”
潜台词便是:是否是象征。。。九州的分崩离析?
兰月侯有些看不下去,有些怒意地看向萧羽,眼神似乎在说:老七,不会说话就别说,闭嘴也没人当你哑巴。
齐国师依旧和蔼地笑着看了一眼赤王,平静说道:“九星昭示天下一统之后,便回归各自的轨道,各司其职去了,可不敢像赤王殿下如此悠闲。”
人家星星也很忙的,不像你有空在这说别人闲话。
赤王听出了国师嘲讽之意,怒意积攒,脸上却依旧笑着说道:“有理,国师言之有理。”
在兰月侯与齐天尘主持之下,一盏茶后,清平殿外聚集的皇子群皆散了。
“诶,这帮崽子,连我那皇兄一根头发都不如,北离交到他们任意一人手上。。。”遣散了各位想尽孝心的皇子后,兰月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国师,你说可该怎么办哦。”
“什么?”齐天尘装疯卖傻道,“王爷刚刚有问老道什么吗?老道什么都没听见。”
“啧。”兰月侯也忽然笑道,“罢了,本王不问国师便是,让国师也过几日安稳日子。”
随即笑着,先齐天尘一步离开。
齐国师看着那金刀金衣,奢华无比的背影,抚须有所悟道:“难怪所有王爷都被驱赶去了封地,唯独这兰月侯留在了天启。”
因为他真的只忠于陛下,不把皇位当回事啊。
明德二十二年,腊月二十二,午时。
天正明,空中隐约突现:天蓬、天芮、天冲、天辅、天禽、天心、天任、天柱、天英,九星。
后愈分明。
直至夜半子时,九星齐聚一线,忽华光开九星若天裂,顷刻便愈合之。
明德二十二年,腊月二十三日,辰时。
帝异天象,有所感,乃召钦天监监正齐天尘入清平殿,问对天意。
后传帝恙,免一日早朝。
时赤王拦监正于殿门外,或曰:天九星现一线?吉或凶乎?
对曰:天感陛下圣德,乃遣九星一线,以昭四海净九州统。
赤王又曰:一线片刻,尔后零散。国师又何解之?
对曰:天星司辰,传讯后则按轨行之,莫若王之贤也。(注:贤,通假字,通闲)
赤王赧颜。
一路急冲冲,赤王便成为了第一个回到杜仲,关上王府大门,谢绝见客。
赤王手中一对血红玛瑙珠忽而被捏碎,手中的碎渣被用力摔了出去,恨声道:“齐天尘,等孤继位大统,第一个就拿你来开刀。”
片刻后又恢复平静,说道:“夜鸦先生,计划可以开始了。”
白王府。
萧崇下了马车,凌少寒第一时间便迎接了上去,问道:“殿下今日如何?”
“听到了齐国师嘲讽了老七一顿。”萧崇有些想笑地说道。
“还有呢?”凌少寒继续追问。
“还有,便是祭祀大典会如期举行。”这次萧崇很是平静。
“啊?!祭祀大典,如期?”凌少寒大惊,“还剩下不足两个月的时间。殿下,这不是意味着。。。”
“意味着,龙封卷轴很有可能已经写上名字了。”白王灰白的眼珠外,眼皮略微动了一下。
“那。。。会是谁的名字,最有可能被写上?”凌少寒问道。
“不知。”萧崇摇了摇头,带上了铜护臂,一只威风凌凌的海东青立马从空中俯冲而下,立在了那铜护臂上。
“但我有预感,老六就要回来了。所以父皇才会这样做。”萧崇抚摸着海东青身上如铁浇筑的硬羽,沉声说道。
被埋入土里第三日,萧瑟已然发现,缓缓修复他丹田与隐脉的,并非是莫衣仙人说的什么土心地气,而是一直被仙人留在体内的那股真气。
不过仙人到底为什么要将他们这样对待,他也无从知晓。
“萧瑟,萧瑟!”旁边同样只剩一个脑袋露出土外的雷无桀有些激动说道,“我的手好像能动了诶。”
“既然仙人皆允了我们的要求,已然也会将你医治好。”萧瑟的头颅回应道。
“不过感觉还是怪怪的。”小雷爷说道,“好像,有蚯蚓从我股间穿过!”(注:股,指大腿。如两股战战。)
萧瑟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沉声说道:“憨货!住口!不许再说了!”
他们一同被唐莲剥光了并排埋入土中。
“为什么啊?”小雷爷不解,突然也是脸色惨白,说道,“小腹处还有些痒痒的,萧瑟!这土里不会有蚂蚁吧!”
“憨货!我叫你别说了!”萧楚河自幼生于萧氏皇族,爱干净到了病态的地步,如今为了活命接受莫衣的“土疗法”,哪里受得了小雷爷这般描述身躯在土里的感觉。
二人突然面前一黑,初升的阳光被人遮住。
唐莲稳重的声音传来:“雷师弟,别自己吓自己。凿这两处坑穴之时,我已经洒满了驱虫粉,方圆十里都不会有虫子。”
“大师兄,还是你关心我。”雷无桀感动得一塌糊涂,涕泪四流。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几日便能完全恢复了。”唐莲绕开到一旁,不再遮掩他们二人吸收东来紫气。
“大师兄,千落她们怎么样了?”萧瑟松了一口气后,问道。
“在给你赶制衣服。”唐莲想了想说道,“你那件青狐裘,在仙人医治之时已经毁去,千落便向莫衣仙人讨要了纺车与丝线,给你赶制衣裳,等四日之后可以给你穿上。”
“她。。。她会制衣吗。”萧瑟沉默了片刻又问道。
唐莲摇了摇头,道:“她从小便是耍枪的,对她来说用针可比耍枪困难多了。”
萧瑟沉默。
“不过幸好叶姑娘女红熟练,有她帮衬着,应该会做出来你能穿的衣服。”
四日之后,二人“出土”。
在山间找了清泉洁净身躯后,小雷爷重新穿上了他的凤凰火。
萧瑟则是套上了一件朴素的衣袍。
意外的合身,萧瑟本以为很可能一边袖子长一边袖子短,或者前胸紧后背宽的。
二人从林间走出来,一袭红衣仿佛春日里随风摆动的凤凰花,鲜艳且充满活力。一袭素袍,正如翩翩浊世佳公子。
“大师兄!千落师姐,叶姑娘!”
为了迎接两人的新生,雪月城年轻一辈都在树林外等着。
雷无桀欢快地跑向唐莲与叶若依。
“萧瑟!”大小姐也一举跑到他跟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岛上没有染色的线,我绣工又不好。。。”
“我很喜欢。”萧瑟握住了司空千落被真扎得有些粗糙了的小手。
顿时心跳加速。
“你没事吧?”感受到掌心内的小手温度升高,萧瑟关切问道。
“你!”情致所动,难以解释。
大小姐有些和着羞意的恼怒,正欲抽出小手,却对上了萧瑟的眼睛。
今时的萧瑟,不再如同当初那般的慵懒,眼神清澈且坚毅不似学过那能摄人心魄的心魔引。
“我没事。”再这样的眼神下,司空千落下意识躲闪。
“萧瑟,千落师姐,你们在干嘛呢?”小雷爷的声音突兀响起。
二人顿时一同丢开了握着的手。
“我。。。我们在商讨衣服合不合身。”千落大小姐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
小雷爷围着萧瑟转了一圈,鉴赏道:“行啊,萧瑟,不愧人靠衣装,那么朴素的衣服穿你身上,竟然还有些人模狗样。”
“噗嗤。”小雷爷前言不搭后语的评论,惹来叶若依捧腹。
“憨货!”萧瑟怒目而视雷无桀。
“行了,咱们快走吧。”唐莲说道,“大师尊、二师尊、道剑仙前辈还有儒剑仙前辈都在等我们。今日我们便要返航回北离了。”
“啊?要回去了吗?”雷无桀有些意犹未尽。
“不然留你在这陪伴莫衣仙人?”萧瑟斜了他一眼。
“还是不了,仙人气场太强,威压太大,我受不起。”小雷爷讪讪道。
白猿引路,将众人带到当时登岛的地方。
向一众长辈行礼过后,莫衣平静地看了叶若依一眼,问道:“如何?身子可还适应?”
“身轻体泰,再无心病折磨。”叶若依回应道,“都是仙人的功劳。”
“举手之劳。”莫衣顿时略过了叶若依,问向萧瑟与雷无桀,道,“你们二人呢?”
雷无桀对着空气打了几拳,弱弱道:“有些饿,使不上劲。”
莫衣轻笑,没在多说什么。
抬手,心剑,听雨,无极棍,银月枪浮现空中。
莫衣轻声道:“本座不小心打坏了各位小友的兵器,可惜本座在炼器一途学艺不精,只能略微修复了一下。”
说完一挥手,兵器各自回到各自主人手中。
“上船吧。”百里大城主呼唤道,旋即又对莫衣说道,“莫衣先生,我了却心头事后,再来岛上作伴。”
莫衣点了点头。
忽而,小仙女对着就要跃上两片小舟之一的谢宣地方说道:“死书生,你去他们船上。”
谢宣无奈,只能登上百里东君的船。
“那阿姐,我呢?我可不可以。。。”小雷爷兴奋,也想尝试一番一叶扁舟游荡海上。
“不许。”李寒衣一口回绝。
最终,百里大城主的船上装下了大多数的人。
分别在即,老赵剑仙回首,对莫衣说道:“莫衣前辈,仙岛如此大,遗憾这几日未能逛完,还请前辈帮我留心一款植物,块根如马铃铛的形状一般,若是有了这种东西,兴许如你妹妹一般的小女孩便不会再被饿死。”
“妹妹不会被饿死。”听闻此句,莫衣反射性握拳,随即又松开拳头,说道,“我会留意。”
“对了,前辈岛上那么大,空着也是浪费,不如尝试种些稻子。”老赵剑仙从怀里掏出从青城山上带下来的荷包,从中取出一把稻谷。
莫衣伸手接过。
“好。”
ps:海外仙山篇正式结束了,虽然出了些许偏差,历史的车轮依旧回归到正轨。下一章开始,就是重返天启篇。地图换到了天启,剧情更为庞大,人物更为繁杂。原本隐藏线通通浮出水面,三条主线:庙堂,江湖,老赵。交织在天启这个大舞台,所以会有很多的“你方唱罢我登场”这种情况,因为老赵早年说过“鸡肋侯”所以老赵对于立储上的戏份会没那么多,小吴也会为大家呈现一个不一样夺嫡之争。希望大家能够喜欢,感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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