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亥时二刻了。”
他站起身,紧接着道。
“栖霞宫呢?”
宫人忙回禀道。
“说娘娘这会在乾清宫等着您呢。”
“这么晚了,她怎的还没睡?”
容瑾皱眉,语气微沉。
“您近些日子忙,娘娘也担心着您的身子呢。”
“胡闹。”
容瑾抬手推开门,大步走出了御书房。
彼时颜芷音坐在乾清宫中正无所事事,实在等的有些撑不住了,便打算先去软榻边小憩一会,刚走过去,她忽然眼光一转,看到了床沿露出的一角信封。
乾清宫是帝王休息的地方,处理事务大多在御书房,什么信件能进了乾清宫,还落在了容瑾床榻间?
颜芷音只以为是容瑾不小心掉在了这,担心着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漏,她走过去刚捡起,身后一道沉沉的声音响在耳边。
“你在做什么?”
这声音极冷,颜芷音一时没防备,惊了片刻,手中刚捡起来的书信又掉下去,她回过神福身道。
“臣妾见这信封掉在了地上,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正想捡起来着人给您送去呢。”
容瑾见她面色如常,眼神微微一动,走过去亲自捡了信封道。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颜芷音顺从地点头,关切地问。
“皇上忙完了?”
容瑾看到她眼底的疲惫,又想起自己进来时她那被一句话吓的有些发白的脸色,缓和了语气道。
“嗯,忙完了。”
这样说着,他走到桌边坐下。
“日后不必等朕这么晚。”
“臣妾待在宫里也无事。”
她这一胎怀的格外难,腹中孩子整日闹腾的厉害,晚间也睡不好,人都瘦了半圈。
容瑾显然也想到此处,稍稍叹了口气问她。
“今日也闹腾吗?”
“比昨日要好一些。”颜芷音嘴角勾起些温和的笑,伸手抚了抚还不显怀的小腹。
“短什么缺什么,只管开口。”
容瑾上心地交代她。
不管是儿是女,这到底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何况还是颜芷音与他的孩子。
颜芷音自是点头应下。
容瑾这才说。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嫔妃有孕不能侍寝,但颜芷音在的时候,容瑾也大多数不会由着她回去再传别人来,这夜二人灭了灯睡去,乾清宫外一片安静。
而此时,德妃宫中,听闻了颜芷音又留宿在乾清宫的消息,她一向含笑的面容上也显露出几分狰狞,没忍住抓了桌边的花瓶砸下去。
“才入宫半年,她一路青云直上已坐到了和本宫平起平坐的妃位,得宠不说还有子嗣傍身,什么有污点的家世,压根没拦住她半点晋升。”
中宫虚悬,如此下去,只待她诞下子嗣,按皇上为她屡屡破例的样子,未必不能……及的上那个位置。
不能再等了。
德妃稍稍阖了眼问。
“你上次见着的那个人,如今还和你有联系吗?”
宫女忙答。
“回娘娘,还有。”
“她说她是……姜家的二小姐姜筝身边的婢女?”
“正是,她说沅淑妃在家中做小姐的时候,曾和别人……有苟且。”
宫女压低声音说。
德妃眼中闪过几分算计。
“她要什么?”
“她说娘娘若肯给她一笔银两,保她平平安安地离开,她就愿入宫指正沅淑妃,为您除掉这个祸害。”
“姜家当时被下旨株连,她这个小婢女应当是被卖了,如今跟在哪伺候?”
“说是后来被卖……”
“算了,不管她后来去了哪,你想办法再跟她联系,找个妥当的法子把人带进来。”
银两对她来说是最没用的东西,她不缺银两,能一举除掉沅淑妃,才是最好的事。
宫女忙应声,低头离开。
*
容祁派出去的暗卫在宫中查了两日,最后带回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
“果真是已经接连换过半个月的班。”
容祁眉眼沉了下来。
换了半个月的班,容瑾这个皇帝会完全不知道吗?
答案毋庸置疑。
可若是知道,那日前殿之内,容瑾为何骗他?
容祁又想起在他面前,容瑾一向事事交由自己做主,仿佛从来没有一点自己见解的样子,心中头一次生出些怪异的感觉。
这矛盾感太重,让他觉得有些忽略不掉,便下意识说。
“去皇宫查查,这两日皇帝都在做什么。”
暗卫领命离开,容祁走到晏青扶身侧说。
“那日颜芷音在九宫,与你说了什么?”
晏青扶稍稍回想片刻。
“她只说外面风大,让我无事便早些回王府。”
这句话看似只是句再寻常不过的关怀,可若只是一句关怀,需要让颜芷音一路跑过来,再说给晏青扶听吗?
二人都猜得到这其中有深意,却不敢细究。
“等暗卫查一查再说吧。”
晏青扶温声道。
但饶是她这样说,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颜芷音是聪明的,常年侍奉在帝王身侧,更是心细如发,在颜府的时候晏青扶亦见过她心狠的样子,知道她是为了扫平自己面前障碍连亲姐姐和母亲都下得去手的人。
她何其胆大,在宫中遇见她,和她说话时,却又偏偏那么隐晦。
是因为入了宫开始谨小慎微了吗?
晏青扶觉得不是。
她能从小小贵人一路爬到妃位,只凭谨小慎微是不够的。
宫中没人的手上不沾血,颜芷音的也必然。
那当日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晏青扶觉着自己该去细想一番。
可还未等来暗卫查探消息回来,第二日一早,晏青扶刚起身,就先听到了一个噩耗。
“你说什么?”
她摇摇欲坠地稳住身形,语气却颤的厉害。
“长孙府小姐,昨日晚间,自缢于府内闺房。”
长夏甚至都不敢看她刷的就白了下来的脸色,低着头将这个消息又重复了一遍。
哗啦,手边的花瓶被她仓惶站起来时扫到了地上,她踉跄了一下,差点踩到了满地的碎片。
“小姐。”
长夏惊呼一声,赶忙去扶她。
晏青扶只觉得脑中嗡嗡的,几乎找不到一点支撑,容祁从长夏手中接过她,蹙眉喊她。
“青青,你先冷静点。”
“备马车……”
晏青扶摇摇头,一句话没说完,眼眶已经红了。
容祁忙着人备了马车,二人直奔长孙府去。
“明明昨日在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突然就……”
马车飞快地跑着,晏青扶手足无措地拉着容祁的手,话说到一半,又低下头。
“昨日不该听她的……”
明明知道如今的长孙府对她来说已经和火坑无异,明明知道阖府上下已经没人能做她的靠山,长孙昔那样自小娇宠着长大的人,半个月就磨平了所有的棱角和灵气,她怎么放心将长孙昔放了回去?
容祁温声安抚着她。
“昨日已经派了暗卫在长孙府外了,不如先叫暗卫出来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剩下半句容祁未说得出口,按如今长孙府的样子,长孙昔到底是不是自缢还不一定。
毕竟昨日在王府她连离开都不愿意,怎么过了一夜,竟突然就出了事?
晏青扶正是六神无主之际,听了容祁的话就赶忙喊了暗卫出来。
“昨日晚间,长孙大人和夫人又去了长孙小姐屋内,几人似乎是起了争执,争吵了小半个时辰,二人才从小姐房中出来。
后来屋里灭了灯,平静如常,属下也未起疑,直到今日早上,婢女入内,才发现了长孙小姐……已经出事。”
“昨夜除了长孙大人和夫人,可有其他人进去过?”
她哑着声音问。
“不曾。”
暗卫笃定回话。
难道真是她自缢?
晏青扶眼颤了颤,仍是有些怀疑。
不应该的,长孙昔不是这样会轻易寻死的人。
她眼中的泪落下来,砸在手背上,又被容祁轻轻抹去。
“就到了,等到了看看再说。”
马车缓缓停在长孙府外,她刚下去,就见着长孙府外,已挂上了白幡。
连门口的下人都着了一身素白,正有人零零落落地往里面进。
下人见得是容祁和她,赶忙引了二人进去。
长孙府一众人都在长孙昔的房中,里面哭声阵阵,晏青扶走到门口,还没进去,就已经又红了眼。
屋内人见了他们来,依着规矩行了礼,长孙夫人哭倒在长孙昔身侧,前面没人拦着,晏青扶走上前,站到了长孙夫人身边。
一眼便看见了长孙昔。
她人安静地躺在床榻间,一张脸白皙依旧,与周围的哭声格格不入,若不是她细白脖颈间那一道极深的勒痕,总让人觉得她只是睡着了一般。
晏青扶身子一颤,敛了眼蹲下去。
刚触及长孙昔的手,她就被那冰凉的温度吓的不敢再碰。
前世在刑部,她见过的死人太多,早练就一副冷硬的心肠,可如今在她面前死去的是长孙昔。
是她重生后初来大昭京城,在宴席之上解围,第一个对她那么友善的贵女。
怎么昨天还好端端的人……今天忽然就没了气息,安静地躺在她面前。
晏青扶只觉头一阵阵发昏,几乎要撑不下去。
“颜小姐。”
长孙夫人抬起一双美眸看她,泪水涟涟。
“昔儿是……”
她看向长孙夫人,微微张口问道。
“是自缢。”
长孙夫人再一次肯定了暗卫口中的话。
这短短三个字说完,长孙夫人忽然哭起来。
“是我逼她太狠了……我只是想让她嫁个好人家,怎想到她……
是我的错,我不该和她那样争吵,不该那么逼她……”
身旁婢女忙扶了长孙夫人,晏青扶一时看着,也不知该如何说。
她自没有立场说怪长孙夫人,可若并非这个家,长孙昔也不会到了如今这幅样子。
是以她低了头,只问。
“昨日她回来……”
“皇上驾到——”
门外高声的叫唱打断了晏青扶的话,屋内站着的众人齐齐怔愣。
皇上?
还没来得及细想,长孙府的下人已急匆匆走进来通传说皇上来了,让他们赶着去前厅迎驾。
皇上亲临是大事,长孙府的人都跟着跪到了前厅,容瑾在上头喊了起,晏青扶才见着,容瑾今日是一身便衣,身侧跟着同样一身浅色衣裙的颜芷音。
容瑾见着容祁也在,便先走上前叫了人,紧接着解释。
“朕今日听了长孙府的噩耗,怕长孙爱卿太过悲痛,得了闲便来看看。”
臣子家眷身死得了皇上亲临问候,是何等殊荣,长孙大人忙拱手谢恩。
可长孙府纵然在朝中举足轻重,如今也只是个女儿去世,怎能劳动皇帝带了还怀有身孕的宠妃来此?
晏青扶与颜芷音的目光对上,颜芷音上前扶了她,捏了帕子温声安慰。
“长姐节哀。”
晏青扶轻轻点头,此时容瑾正在长孙大人的陪同下进了后院,晏青扶见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问。
“今日怎么突然出宫?”
“早间皇上就听说了长孙大人长女自缢的事,长孙大人为朝中鞠躬尽瘁,皇上说需得来问候两句才是。”
这话说的中规中矩,也挑不出错处,颜芷音见她平静下来,朝后面看了一眼。
“我也进去看看。”
晏青扶点头,看着她进了后院,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
就见皇帝和长孙大人站在廊下,正神色自如地说着什么。
话语间似乎也很是熟稔,长孙大人对这位新帝……很是敬仰。
敬仰?
晏青扶没忍住凑在缝隙里又看了一眼。
能得皇帝此等殊荣过来的,要么是朝中地位极高的大臣,要么是皇帝的亲信宠臣。m.bïmïġë.nët
长孙府……是何时和新帝,有了这么深的联系?
八王府竟然全然不知?
她正这样想着,廊下忽然察觉到有人在看,容瑾止住话抬起头,恰好与晏青扶一双眼对上。
晏青扶一惊,身子忙隐到一旁的扇门后面。
容瑾未再看见人,目光沉了沉。
“皇上?”
长孙大人抬头看他。
“你先进去吧。”
廊下许久没听见动静,晏青扶藏在扇门后面正要出来,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沉沉的声音。
“颜小姐。”
晏青扶身子一僵,回过头,发现帝王站在她身后,已不知看了多久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辞春阙四菁更新,第240章 长孙昔噩耗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