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新娘子,用得着去接吗?”杨集幽怨的看了杨广一眼,杨广这家伙武艺惊人,激动之下没轻没重的,这一拳疼得他眼泪都快流了下来。
“你马上就是新郎了啊!”杨广拉着杨集就座,嘿嘿的笑道:“对了,要不要为兄教你一点洞房的常识?”
杨集没好气的说道:“这种常识天生就会,还用得着教吗?”
“谁说的,世明以前就不知道。”杨广想到长子杨昭的糗事,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那小子成亲了几个月,还以为睡在一起就能生娃,笑死我了。”
“希望阿兄等会还笑得出来。”杨集摇头长叹。
“怎么了?”杨广见杨集兴致不高,好奇的出声询问。
杨集将刘虔安等人的腰牌一一摆在案几之上,然后把刘虔安等人明抢好马,以至于引发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杨广,甚至连自己杀人灭口的用意也毫不隐瞒。
杨广的脸都变了,当他听完杨集,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手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倒了一地,笔架震掉落在地上,恨铁不成钢的大怒道:“这个孽障,真是该死。”
外面办公的佐官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冲了起来,杨广一挥手让他们退下。
一旁的杨集见杨广铁青着脸,那张俊朗的脸庞都为此变形了,整个人如同一头暴怒的老虎,如果杨暕此时站在杨广面前,他怀疑杨广立即把他生吞活剥了。在他的记忆中,还从来没有见到杨广发这么大的火,但他知道只要过了一段时间,杨广的怒火就会慢慢消退。
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擅自作主是否会得到杨广的赞成,但是身为皇族子弟却又不能不这么做,否则若是任由刘虔安等人叫嚣着将所有事情公之于众,对包括杨暕在内的皇族都不好,搞不好那个村子,以及商旅恐怕也会被灭口。
良久,杨广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如杨杨集所料,他的怒气终于慢慢平息了。
其实杨广如此愤怒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如果只是私人品德问题,他也许能够容忍,但是杨暕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他一个人事,而是危害到百姓的利益了。
杨暕的手下明明知道拥有大食宝马的人,尽皆都非富即贵,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当主人之面从容不迫的抢,如果被抢的对象换成普通百姓,刘虔安等人又将是何等嚣张霸道?
堂堂大隋郡王、未来的皇子当土匪强盗之事若是传出,杨家又如何面对天下百姓的鄙夷和耻笑?
关键是父亲杨坚年老体衰、小病不断,以父亲如此之体魄,恐怕也令新旧交替在不远的几年内发生;而新旧交替的时间段,自古以来就是天下最不平稳的时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自己此时之力量本就薄弱,哪怕父亲倾尽全力的帮他拉拢中间势力,可仍旧没有得到实力最雄厚的关陇贵族认可,如果此时有人将杨暕的恶劣行径无限放大,受损的非但只是杨暕的名声,而且还会影响他杨广的名声和威望、大隋国基。
后果如此严重,杨广如何不怒如雄狮?
杨集安慰道:“阿兄,此事或许并非是阿孩所为,而是有人欺上瞒下。”
“阿孩也会这么说,你信不?”杨广努力的平复心中的怒火,长叹一口气:“就算像你这说的这般,但御奴不严,难道不是主人的罪过?”
杨广看了杨集一眼,又有些酸溜溜的说道:“我就奇了怪了,你俩明明同一年出生,做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我其实也蛮不会做人的。”m.bïmïġë.nët
“但是你现在就很好,而且以前哪怕再恶劣,也没有干这种事。”
“望子成龙是每个父亲的期盼,如果我阿耶还在,想必也是百般看我不顺眼,总是觉得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杨集此刻也不知说些什么。
杨广强笑道:“这倒也是,其实我阿耶也是如此,小时候对我们兄弟几个动辄打骂,但是我们兄弟五人也因为阿耶、阿娘的严厉成才了。而阿孩自小跟我和你嫂嫂在江都,享受了太多的溺爱,可见我们也是负责的,这两相对比,正好应了你那句‘养不教,父之教;教不严,师之惰’。”杨广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以后是没时间教他了,得给他找一个严厉的好夫子,”
“谁比较严厉啊?”见杨广谈起了育儿经,杨集顺口就问了一句。
杨广说道:“尚书右丞李纲为人刚直不阿、风骨凛然、学识渊博,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儒,我打算让他兼任豫章王府司马。”
杨集心中一乐,心说杨暕这回是彻底的完了。
“你笑什么?”杨广问道。
“没笑什么,我只是想到高兴的事。”杨集忍住笑,连连摇头道:“我要成亲了,我高兴。”
杨广抬起双眸,注视傻笑的杨集,感觉自己的心情竟然好了不少,说道:“你干脆果断的处决了刘虔安等人,避免事情进一步闹大,否则就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了。下一回,如果遇到皇族子弟纵奴行凶,只管给我杀了。”
“是!”
“此事我会严重处理,至于那东主,你代我给他些赏赐以做安抚,另外吩咐他们不可乱说!虽然是阿孩的过错,只是他一人之错,与我大隋皇族,但这种错法,实在有伤皇族颜面。”杨广十分赞同杨集的做法,甚至还庆幸他们抢到杨集身上,如果换成是杨集之外的第三人,肯定都不敢这么灭了那几个混蛋。
杨集说道:“我爱马心切,处理得很及时,没人第三人知道刘虔安他们的来路,所以我认为没必要安抚什么,以免画蛇添足。”
“也罢!”杨广点了点头,说道:“明天早朝恐怕会很热闹,你明天记得参朝。”
“何事?”杨集奇怪的问。
“活字印刷术在大隋王朝各地掀起了一场风暴,许多良莠不齐的书籍应运而生。”杨广冷笑一声,道:“这壮观的现象,已经引起一些人不安了。”
“我在甘州也听过此事,这项技术确实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但有人说活字印刷术成本比雕板还高。”杨集故作为不解的说道。
“活字字模制作成本高、少量印刷的人力高,但如果排好版式,印上几万、几十万本,那就不同了。至于雕板的缺点十分明显,首先是雕刻容易出错,将成之际,如果错了一笔,又要重新雕;其次是容易坏,只因文字笔划大小不一,而木板又不坚固,不用力按则字迹不清,若使力又使雕板上的某些笔划坏掉,这又得重新刻。而活字如果坏了,只要换一个即可,不用像雕板那样整块换。”
杨广介绍至此,继续说道:“太府寺工匠针对墨汁散得区域广的缺点,于是加了在墨汁之中加油、树脂,配成一种专门用来印刷的粘稠墨汁,这种墨汁收束了墨水的无度扩散,哪怕是竹纸、草纸也能清晰显字,还不担心墨汁散得整张纸都是。如果字模能够进一步变小,那么一本书所耗纸张更少”
“这种墨汁很不错,可以和活字印刷术、草纸结合成廉价的书籍,理当公布啊。”
杨集听得大为惊讶,他穿越之前,家里就有一套传了三代的草纸《封神演义》,印制商家针对草纸薄、易损坏的问题,想出来的解决办法是把两张纸对折成一张。如果大隋解决了墨汁扩散厉害的问题,草纸书定然大行其道。
那套《封神演义》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被村寨里的人借来借去,自始至终都完好无损,而书籍在大隋是传家之宝,以文人对书籍的珍惜,草纸书的寿命肯定更长。
杨广狡黠一笑:“这种墨汁已经被工匠‘泄密’了,现在几乎全城都知道做法。”
“……”杨集心中好笑,他忽然想到了一事,问道:“阿兄是不是准备印刷宫中藏书?”
杨广说道:“已经印了不少;到时候,你带些副本去凉州大学图书馆,供学子们借阅。”
“这是好事,我自无不允。”杨集沉吟半晌,说道:“不过我建议别印冶炼之类的工技,若是此类书籍大量流传,异族定能从中学到先进的冶炼术,使异族军队的铠甲更为坚固、武器更为锋利,这对我大隋百害而无一利。既然没有益处,冶炼术自然要秘而珍之,使我大隋在武器装备方面世世代代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与此同时,农书、医书、兵法等等利国之实学,也尽量不会流传,异族永远吃不饱、医不起、不会带兵,岂不美哉?”
杨广听得双眼发亮,猛的一拍大腿道:“说个‘人无我有,人有我优’,我大隋各行各业都应该这样,你提醒得相当及时。”
一听杨广这么说,杨集顿时放下心来。宫中藏书代表了大隋王朝最先进的知识,如果工技传了出去,恐怕异族只用十几年时间就能和大隋媲美了。
别的不好说,但高句丽却是行业俱全的农耕之国,如果他们获得大隋先进工技,其国力定在短时间内实现质的飞跃,这对大隋王朝绝对没有半点好处。
“去吧!”杨广挥了挥手,道:“去后面见见阿耶。”
“喏!”杨集行礼告退。
望着杨集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杨广召来一名侍卫,恶狠狠的说道:“将阿孩那孽障给我叫去东宫。”
“喏。”
。。。。。。。。。。。。。
同一时间的豫章王府,打听到消息的属下正在向杨暕汇报。
杨暕身穿麒麟紫袍、腰束金玉带,长得相貌英俊、身材挺拔,俨如玉树临风一般,单从相貌上说,杨暕丰神如玉,确实是一个罕见的美男子,再加上他身世高贵、文武双全,很容易就给人美好感观。
对于官宦世家和权贵重臣来说,他们对于杨暕的恶行尽管有所耳闻,但若没有亲身体验,是不会知其恶的,这也是杨暕为什么劣迹斑斑,却没有人弹劾他的缘故。
杨广只有两个儿子,一旦成功登基,册立的太子就只能在杨昭和杨暕之间选择,但是晋王杨昭太过肥胖,而豫章王杨暕却是仪表堂堂、英气逼人,从人人都有的爱美之心这点来看,杨暕明显占优。
毕竟选官尚要看仪表,更何况是选君主?
也正因此,在江南长大的杨暕,始终把长在大兴城的兄长杨昭视为头号敌人,更无丝毫兄弟情分。但听完属下的汇报,他心中的头号敌人,在此刻变成了杨集。
他的心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各种滋味在他心头翻腾不休,愤怒、恐惧、担忧、懊悔等等情绪充满心头。
愤怒杨集之狠毒顶多只占两成,恐惧和担忧却占了八成,他的恐惧来源于一个细节,杨集竟然可以在宫城任何一个地方畅通无阻,哪怕在东宫也是如此,这可是他和杨昭都没有的权力,而他对于此事竟丝毫不知情。
身为凉州刺史、大总管的杨集,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杨集究竟做了什么事,让祖父和父亲都如此恩宠。
杨暕发现自己在江南待得太久,导致对权力场的消息了解不多,很多大事、很多人情关系他都一无所知,比如说这一次,杨集都从门下内省去了宫城,又从皇城回家了,自己才知道。豫章王府消息如此闭塞,如何得以成事?
而现在更让杨暕后悔的是,他不该在没有了解朝廷权力圈子之前,就像在江南那般为所欲为。如今他的属下不仅错误的抢到了杨集的头上,还导致杨集愤怒杀人,他肯定已经一五一十的向父亲汇报了。
而以父亲的严厉,岂能善罢甘休?岂能容忍自己违法乱纪?
此时杨暕唯一的期望就是此事没有把他其他恶行由此暴露,如果仅此一事,还可辩解为自己是武人,素来喜好宝马,所以属下们是为了投己所好,擅自去抢马,最终顶多只是落下一个御奴不严之责。
但父亲若是彻查下去,导致他的其他恶行一一暴露,最后就算不死,恐怕世子、未来储君都将离他而去。
杨暕知道事态紧急,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连忙吩咐道:“来人,去把几位先生给我请来。”
杨暕在江南任职之时有六大心腹,分别是乔令则、刘虔安、裴该、皇甫谌、库狄仲锜、陈智伟,这几人要么是世家子弟、要么是豪强出身,有文有武。此外,杨暕在大兴城开府建制、广召幕僚之时,又有地方大豪刘霸道、刘武周、张金称、梁师都先后来投,这四人主动投靠杨暕,是想谋个好出身,他们个个武艺高强、精通骑射,深得杨暕信重。
以上十人,构成了杨暕的核心幕僚团队,也是他倚为铁臂一般的心腹,如今刘虔安已被杨集处死,剩余九人都在府中待命。
片刻,九人纷纷走了进来,比起乔令则、裴该、皇甫谌等人,后面四人显得格外耀眼。
前面一人膀大腰圆,一张方脸异常威武,此人是德州平原县豪强,名叫刘霸道,刀法上极有造诣。
第二人双臂尤其长,仿佛有千斤之力一般,此人是瀛州景城人,姓刘名武周,年少时随父迁到朔州,依靠商贸获得巨万家资,为朔州一代豪强。
第三人名叫张金称,乃是贝州鄃县人,相貌虽丑,但他武艺骁武绝伦,尤其精于箭法。
第四人名叫梁师都,长得浓眉虎眼、相貌不凡,他是夏州朔方人士,梁家自汉武帝时期就定居于朔方,不仅家底丰厚,更因为家族积攒下来的底蕴,使他自幼得到文化熏陶,比起高霸道和张金称的勇而无谋、刘武周的干略平庸,梁师都算是智勇兼备的人物了。
杨暕不待众人行礼,便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最后焦急的问道:“事已至此,大家认为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诚如大王所料,一料责罚是避免不了了,当务之急是把之前做过的事情处理干净。”说话的是杨暕首席谋士乔令则,此人长得英俊潇洒,斜飞入鬓的剑眉使其多了几分干练之气,美中不足的就是面色有些不寻常的苍白。而杨暕的许多见不得人的恶行,都是出自这个相貌俊美、正气凛然的人。
“怎么处理?”杨暕惶然的问道。
乔令则淡淡一笑:“大兴城中的权贵子弟,为非作歹者极多,却都没有受到严惩,就算是卫王,当初也是如此,可他照样受到圣人、太子的信重;所以大王若只是抢马,但若推到刘虔安身上,大王顶多受些皮肉之苦,并不影响日后的地位。关键是大王对美妇人喜好以及种种作为,若是传出,定使皇族颜面尽失。”
说起这个,乔令则心中也是蛮无奈的,你说你喜欢美妇也没错,若是把相中某个权贵侍妾的风声透点出去,人家肯定乐不可支的送给你,讨好你,可你偏偏喜欢抢来的贞洁烈妇、喜欢暴戾摧毁贞洁烈妇的身心,这爱好就很过分、很不正常了。
“大王你要知道,这天下之主还不是太子,而是圣人。”乔令则实际上也不想助纣为虐,可主上有如此异于常人的喜好,他们这些家臣又能如何?他希望自己效忠的主上经此一事有所改变、有所收敛,于是继续说道:“圣人是什么脾性?是铁面无私、刚正无私。秦王杨俊当初挪用官府的钱,造个私人府邸,并没有做出谋财害命的罪过,可哪怕他上书谢罪、杨素和苏威等重臣求情,圣人都没有原谅他,甚至秦王被王妃毒死以后,圣人连碑都不让立,而大王你只是圣人之孙,大王觉得圣人知道以后,会宽恕于你吗?一旦圣否定了大王,恐怕连王爵都难保,更别说要与晋王争世子之位了。”
此言一出,杨暕眼中的尴尬变成了惊恐,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无比,汗珠从他额头上滚滚渗出,急问道:“乔先生,这下该如何是好?灭口吗?”
乔令则暗暗叹息一声,摇头道:“灭口肯定不行,这可不是一家一户,若是把这些人都灭口,那就是震惊全城的大案了,而他们共同的特点是女人被大王强占过,刑部只需顺此线索一查,大王就暴露了出来。为今之计只有恩威并施,一方面以权势逼其闭嘴,另一方面给予丰厚补偿,那些小民本就不敢与大王为敌,如今得了好处,自然也就默认了,之所只需再勒令他们离开大兴城便可圆满解决。”
“就依先生之法去办。”杨暕六神无主,连连点头的又问道:“还有呢?”
乔令则缓缓的说道:“派人备上厚礼,向卫王赔罪和感谢,感谢他帮大王教训不法家奴、感谢他维护大王之清名。”
“什么?要我向卫王赔罪?说什么笑话呢?”杨暕像是被触踩了尾巴一般,惊叫着说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卫王,若非是他,我何至如此被动?”
“卑职不是在说笑。”乔令则沉声道:“因为现在的大王还不是储君、更不是一国之君。而大王要想成为储君、国君,就不能没有容人之量、不能没有用人之能、不能没有化敌为友之胸襟。卫王虽然年少,但他功勋卓著、文武双全,美名传遍了天下,此外还受到圣人、太子、太子妃喜爱和信赖,受杨素、苏威、高颎、史万岁等等名臣大将的赞赏,大王与他不和、与他为敌,不亚于把他彻底推向晋王。”
“多谢先生教诲,本王差点犯下大错了。”杨暕幡然省悟,他本身是次子,在继承权方面有着天然的劣势,杨集日后要是在立储方面偏向杨昭,那他将会减少一分胜算,自己即便拉拢不到他,但如果让他在立储立面保持中立,自己也算是攻克至关紧要的关键一城了。
“启禀大王,太子请您前去东宫。”这时,一名侍从在门口禀报。
杨暕闻言,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起身向乔令则说道:“家里的事,就拜托先生了。”
“此乃卑职应尽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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