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潇潇与江流儿在一等将军府,住了整整七日。

  这七日之中,舅娘对他们无微不至,尤其是对玄潇潇,家中皆是男丁,没个女儿,本就是她觉得不圆满之处。

  从天而降这么个漂亮姑娘,还文文静静,既避免了自己疼痛,又避免了幼时的淘气。

  尉迟琳很是欣慰。

  不止是她,殷夫人也十分夸张,当日她嫁给陈光蕊时,因为陪着陈光蕊赶去通泉县赴任。

  一应嫁妆,皆没有携带,还被完整地封存在一等将军府中,这次带了一对儿女归家。

  早早的便拆了库房,将那一水的华贵饰品以及绫罗绸缎,通通堆到了玄潇潇的身上。

  还好江流儿有先见之明,侥幸逃过一劫,殷夫人加倍地将这种愧疚,全部堆到了玄潇潇的身上。

  在江流儿潜心修行,钻研佛经时。

  玄潇潇在做殷夫人和尉迟琳的手办玩偶。

  在江流儿准备佛门大比的辩论时。

  玄潇潇在被两位老母亲顿顿大鱼大肉,养的肥肥胖胖。

  两者之间的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

  好在佛门大比之期,即刻到来,据殷峤所言,此等大事,宫中的达官贵人也会出席。

  因此,两人便决定早早驾马车,前去净土寺。

  在此之前,刘洪问斩,三人并未前去,这消息甚至都没有抵达殷府,就悄无声息的消弥了。

  如同在大海之中没有泛起一丝涟漪的浪花,沉默地随之而去。

  黔州郡的官场大清洗,从上到下,血流成河。

  这人活得恶贯满盈,临死之前,倒是做了件好事,对于这件事唯一的好处,便是整肃了官场,太宗皇帝下令,每每赴任的官员皆要留画像一张,注明面目特征,若有充官上任者,诛九族。

  隐瞒不报者,诛三族。

  这铁血手段,令整个官场之风骤然紧绷,余下十年,再无此等事迹出现。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现在,先说这殷府,殷勤博的三个儿子如今年岁尚小,最大的才四岁,最小的,刚满周岁。

  整个一等将军府,除去尉迟琳在家照顾三位幼子之外,殷峤与殷勤博以及殷夫人三位,早已经跟上了江流儿与玄潇潇的马车。

  前头的二人自然有所察觉,可也无法推拒亲人的拳拳爱意,只装作不知。

  净土寺坐落在长安最大的山脉之上,其宫殿绵延之广,超越王府,在它对方遥望着的便是龙门石窟,两座山峰相对立着,撑起了佛教的两道大旗。

  如今盛唐之初,国人还普遍崇尚道教,佛教略逊一筹。

  净土寺牵头,举办这佛门大比,无非也就是为了弘扬佛法,向世人宣告,自己有多么的牛逼。

  当然,这是玄潇潇这个无法渡化的俗人所想。

  看着满面愁云的江流儿,玄潇潇只得束起两边手指的大拇指,对着他反复称赞:“你莫慌,据我这些年在金山是常年听经的经验来看,此次,你必然独占鳌头,说不得,还能一一跃成为整个佛门的佛子。”

  她笃定的神情,倒是让江流儿桀然一笑,眉间愁云尽散。

  “以你每次听讲经都能睡着的经验么?”

  他不置可否,对着玄潇潇面露笑意,面上倒是松快了许多。

  见玄潇潇尴尬地挠头,他总算彻底露出了笑容,清俊的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宛如日光流光溢彩,叫人觉得心生暖意。

  净土寺相比起以往的金山寺,简直是云泥之别,可如今经过恭王府改造后的金山寺,其宏伟并不亚于净土寺。

  可来往的香客,以及佛祖金身相,倒是大不相同。

  两人下了马车,在山脚之处,一步一步虔诚的上山,直到见到净土寺的正大殿,望着足足有六米高的佛主泥塑金身,忍不住叹为观止。

  当然,这惊叹也只有玄潇潇。

  对她这种没有慧根的人来说,外在是最容易让她震惊的,可身旁的江流儿却一言不发。

  只虔诚跪下,口中喃喃念着佛经,周或闪耀之下,倒在他身上披了一层昏黄的金光。

  映衬的更不似真人。

  虽然明知道江流儿总有一天会成为得道高僧唐僧,可当这一幕来临,玄潇潇还是依旧有些不习惯。

  有她在,整个历史的滚轮已经变换了很多,可仍然挡不住他那颗向佛的心。

  江流儿就跪坐在佛祖面前的蒲团,而玄潇潇站在专供香客行走的甬道上,无助的看着眼前的身影,顿时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差着,不止历史,还有光年。

  正想着,就被江流儿敲醒了,她转头看去,先是看到了大殿的木柱泥墙,以及油灯倒映出的江流儿的侧颜。

  “那边的小师父说要带我们去禅院,说是净德长老有请……”

  她这才回过神来,跟随着江流儿往前走,心中嘀咕着,这净土寺竟然如此大方,两个陌生的小孩,也要带去禅院吗?

  当下的佛教,虽说不论衣冠,可以免不了被世俗所化,更敬重那些有钱有势的富贵人家。

  按常理来说,若是没有番薯以前,金山寺的方丈带着两人来,想必也只能住上最下等的禅房。

  有了番薯之后,能住上中等的。

  可如今这么一出手,蓦然间就带二人前去上等禅房,想想就觉得诧异。

  因此,当玄潇潇看到眼前的宽阔明亮的禅房时,内心浮出了一丝疑问。

  随后,江流儿回答了她。

  “应当是殷施主等人的帮助,有了一等将军的名头,才有的这份礼遇。”

  “人类的弯弯绕绕可真多,几百年的老妖怪也没想到这里,真是惭愧。”

  她在心中这般想着,很快和江流儿分开,各自进了一间房,等到刚跨进房中,果然见到了一脸喜色的殷夫人。

  “云儿,我……”

  “阿娘……无碍,这两日住了也就住了,只是再过两日后,怕是就要佛门大比了,金山寺的期望都在兄长身上,怕是要辜负你的一番苦心了!”

  殷夫人只摇摇头,平静地道:“我只生了你们一场,不能过多干涉你们的决定。”

  “只是,”她用手轻轻抚摸玄潇潇的脸颊,眼神里带着悲楚“陪你们一程已经是我的福分了,若是往后我们分离,只愿你们平安喜乐。”

  这话满满的悲意,玄潇潇当时不懂,后来随着彻底成为唐僧的江流儿出行取西经的时候,才明白个中深意。

  原来,上天早已经安排好了。

  就算她是突如其来的一个变数,也改变不了所有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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