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杙像饕餮一样席卷着桌上特意给她准备的入牢饭,从坐牢到现在她就没好好吃过一口饭,可把她给饿坏了。对面的陈同野下意识地“啯”了一声。她一愣,“你也饿了啊?那赶紧吃啊!不用跟我客气!”
陈同野笑呵呵地摆摆手,“庄主吃,我减肥,不饿!”
刚说完,那圆墩墩的肚子里就跟水壶开了似的,叽里咕噜的滚过一阵沸音。
岑杙手里还捏着半个鸡腿,这下给整不会了。强行咽下了一口肉,“这……都是自己人,不必来那些虚的。”
说着,把那盘金黄酥脆的琵琶腿往他面前推了推。
陈同野用他那字正腔圆足以赶上说书先生功底的男低音打了个饱嗝,诚恳地道:“不敢欺瞒庄主,属下是真的在减肥。”
“……好吧,那就随你。”
“庄主似乎是不信?”
岑杙摆摆手,她只是不喜欢强人所难。
陈同野惆怅道:“怪不得庄主不信,属下确有难言之隐。”他端起酒盅,寂寞地饮了一口,“属下最近摊上了一个特别难缠的客户,为了督促他减肥,才不得不以身作则。”
“哦?什么客户,为什么要减肥?”
岑杙边咬鸡腿边咂摸手指,桃花眼帘享受似的半掀,把陈同野看得呆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哦,是地下的客户!”
岑杙秒懂,又是一个要买假身份的人。由于时间有限,她并没有来得及看完书库中的文卷,只匆匆过了眼每个匣子上的木牌标签,有些名字她认识,但大部分还是初次听见,因此还挺好奇的,世上除了她以外,还有哪些人买了假身份?
陈同野倒是不急着说,怕她噎着,先给她斟了一碗茶。等她喝完这一口,才不紧不慢道:
“这客户啊和我一样身材比较胖,为了躲避仇家追杀,投到了归云钱庄来。我们本想安排他去偏僻乡野间隐姓埋名,可他偏偏吃不了苦,非要呆在大城市里继续鬼混。又想抛头露面,又想避开仇杀,你说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没办法,我和众老合计了一下,只能督促他减肥,彻底的改头换面!可这肥头大耳的家伙,那叫一个懒,三个月了非但没有掉下一斤肉,还倒长了两斤。我总不能拿刀子给他割掉吧?”
岑杙噗嗤一笑,“所以,你就和他一起减?”
“没错。”
“你们可真够敬业的,那这样难缠的客户就不能拒绝吗?”她啃完了鸡腿,捏起手帕从容不迫地擦擦手指,又拾起筷子,去叨盘里的菜肴。
陈同野倒是实诚:“我们原也想拒绝,但对方给得实在太多了。”
岑杙又笑:“给多少?”
他比了个数。
“九?九千万?”
“庄主英明。”bïmïġë.nët
岑杙顿住了,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还真敢给。九千万都相当于国库一年收入了,筷子上的肉顿时不香了,“什么人啊,这么有钱?”
“关于这个人的材料,属下已经整理了一份,等庄主出狱后,再交给庄主过目。眼下还有一件要紧事,需要请庄主拿个主意。”
岑杙现在只想听九千万。但属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不然对不起他给张罗的这一桌饭。
“哦,你说罢。”
“就是咱们在边境的丝绸生意。这原是前任白老庄主多年前布的局,志在打通西域的商贸往来,搞一条到多条丝绸之路出来。但眼下时局有变,西边的蓝阙和屋屿不是闹起来了吗?这万一两国打起仗来,封锁边境,对钱庄可是不小的损失。因此,不少副庄主都心怀疑虑,想着是不是把手收一收?您是夫人选出的新一任庄主,最终还得您来拿主意。”
岑杙想了想,“哦,这事儿夫人跟我提到过。”
陈同野眼神一亮,好像见到了救世主一般,急切地想听她的指示。
岑杙放下筷子,拿手帕轻轻地抹了抹嘴,“那依你看,这生意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做下去?”
陈同野倒也不端着,直言道:“属下认为,打通西域商贸往来,乃一本万利的买卖。白庄主此局目光长远,放在朝堂都堪称老成谋国,万万不能轻言放弃。但各位副庄主的疑虑也不无道理,目前西域各国纷争不断,今天是蓝阙和屋屿,明天指不定是谁跟谁!只要西域一天不安宁,咱们的生意都得受到影响。”
岑杙暗忖:你搁这儿端水呢!所有人都有道理,说了等于没说。
陈同野接着道:“属下的意思是,眼下蓝阙和屋屿虽然闹的欢,但打不打得起来还是未知。咱们可以继续观望,一边做咱们的丝绸生意,一边腾出一只手来做药材生意,丝绸药材两手抓。这样即便他们打仗,咱们也能凭借药材生意赚钱,多少能挽回点损失。”
岑杙乐了:“你这是想发战争财?”
陈同野笑得一脸厚道:“咱们这叫两头押注,谁知道明天天晴还是下雨呢!草帽、雨伞都备着,才能有备无患!”
岑杙沉了沉思:“可是西域和中原对于医道的理念不同,中原的药材在西域未必能流通,不如丝绸赚钱。”
“庄主去过西域?”
“幼时去过。”
“难怪。贩药只是权宜之计,和丝绸当然不能比。但我想,即便夷人医道和中原人不同,这打仗总要流血的吧?咱们就只贩卖止血散一类有噱头的药材,干他一锤子买卖。等战争过了以后,再贩卖丝绸,先挺过这阵再说。”
岑杙似乎在认真考虑:“一锤子买卖不划算,既然要做就做长久的。我有一个医道上的朋友,她研制的止血散比市面上的都有效,如果大力生产,说不定可以助我们打开西域的销路。”
陈同野乐了:“那感情好啊!这么说,庄主是同意了?”
岑杙没急着表态,又问:“其他副庄主也都是这个意思吗?”
陈同野道:“我和邹四、樊五两位年长的副庄主意见一致,池三意见更保守些,主张全面退出西域,专心经营国内生意,谭七、卓八都支持她!这俩人就是舔狗,池三说什么都支持。倒是陶六,坚决主张贯彻白庄主生前的布局,一心一意贩丝绸,五十年不改。毕竟是白庄主亲手带出来的,年轻人,刺头,重感情!哦,还有个铁拐李半仙病秧子孔九,他已经好久没来参加议会了!遇到他我再问问他的意见吧!”
他四两拨千斤地就把包括自己在内的八个副庄主轮流数落了一遍。说完就直勾勾地盯着岑杙。因为她又开始咂排骨,吮手指了。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神奇,如果今天换了任何一个大老爷们,在他面前又吮又咂地吃骨头还舔手指,他都想把盘子扣在他脸上。但偏偏庄主做起来就如此自然、养眼,好像疲倦的美人无聊地翻书似的。能看得出三天牢狱之灾对她的精神折磨不轻,但天生的美人根骨摆在那里,就算打铁挑担也好看。何况只是咂个骨头。
陈同野头皮都跟着那“呲溜,呲溜”声一起酥麻了,百思不得其解这位才貌双绝的新庄主怎么会沦落到君前失宠的这步田地的。女皇的心得有多狠啊!只要不瞎,都没办法对她视而不见吧!
而此时此刻,岑杙心里想的却是她那位身在蓝阙的旧情人。
她想,如果将来要帮顾青在西域打开药材销路,蓝阙女王就是最好的合作伙伴。这不是巧了吗?都是熟人,有钱大家一起赚。她心心念念的蓝图都已经勾画好了,将来三人一起携手经商、共同致富,多么皆大欢喜的场面。但是实现起来还有不小的难度。首先就要跨过李靖梣这座大山,但她向来软硬不吃的,想在她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实在太难了!
这时,四更的梆子敲响了。岑杙的脑力体力都已经快到达极限。
她煎熬道:“半年。”
陈同野愣了一愣,半年,是什么意思?
“最迟半年,朝廷一定会出手平定西域,蓝屋两国斗争迟早会结束,西域将会迎来一段长久的和平稳定时期。所以,咱们的丝绸之路不能撤,药材生意也要继续做下去。”
陈同野缓了一缓才明白她的意思,
“庄主是说,陛下已决定插手西域?可我怎么听说,朝廷刚撸下来一批想要插手西域事务的官员,看样子是准备撒手不管了!就连驸马党的头头江逸亭,都因为替蓝阙说话叫陛下给撸下来了!”
岑杙不在意地擦了擦手:“传言不可信,现在不管,不代表以后不管,时机未到,就算想管也管不了。再说,驸马党的头头不应该是我吗?我还在这呢,有什么好担心的!”
陈同野多嘴道:“可据属下所知,您目前的处境也不太好!”
他的语气已经比较委婉,这位驸马国尉被关在牢里整整三天,和被打入冷宫有什么区别?
岑杙感觉胸口中了一箭。很是气愤,她不就犯了个小错吗?怎么全天下人都认为她要失宠了!
“陈老二,你能把心放回你的肚子里吗?”
“能能能,庄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毕竟朝堂里的事,岑杙的话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陈同野一向精明,这么说,其实就是想套出个准信来。目的已经达到,自然见好就收。乐颠颠地给她夹菜。
这顿饭吃的还算愉快,是时候该回牢房了。
岑杙朝陈同野神秘地勾了勾手,后者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我记得你说过,你在京城主要做布庄生意?是哪家布庄?”
“不才不才,正是婵娟针织坊!”
岑杙眼睛一亮,“真是真人不露相!京城最大的民用针织坊竟然是你开的!你怎么不早说呢!”
陈同野笑得晃了晃肚子,“庄主谬赞了!这不是要配合老白庄主的丝绸规划嘛,我就找了几家布庄进行投资,嘿,巧了,正赶上女皇治世的好时候,京城富裕的人多了,买布做衣裳的人就多了,生意就越做越大。”
“行,我有空一定跟你讨教讨教这生意是怎么做的。现在我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陈同野一下子郑重起来,大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架势,“庄主请说!”
“明天给我做个好看的小书包,大概这么大,用最好看的布料,让四岁的孩子一眼就能喜欢上……”
“小……小书包?”陈同野懵了一下,这是什么任务?
须臾之后,这个陈二庄主恍然大悟,“庄主是想通过讨好小皇太女,来达到挽回圣心的目的?血浓于水,人不如故,此计甚妙啊!女皇陛下见了很难不动心。庄主尽管放心,此事包在属下身上!”
岑杙:“……”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损皇一家融泥更新,第 43 章 丝绸之路(倒V结束)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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