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所以我这样做,好让你有个交代。”岑杙狡黠地收起剑来,袖回影斩的鞘中,看着西南方向的水面,“你听,炮声只响了一会儿就停了,说明官兵只是在震慑水贼,并没有要开战。现在双方正在对峙当中,如果不趁这会儿工夫把人追回来,再耽误下去可真就要开战了!”
不得不说,她的判断很准确,如果真开战的话,炮声起码要持续小半个时辰,保证消灭水贼的有生力量,掩护官兵抢占登岛。然而这阵炮声只响了一挂鞭炮的工夫就停止了,似乎震慑的意味更大。镜中虽然吃了个哑巴亏,但也觉得如果想要追人的话,只有这会儿时机最好。当然,不追更好,但不追的话,这位向来胆大包天的驸马国尉不知道还会弄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就更不好收拾。一阵快速思量之后,他只好同意随岑杙一起去追船。
要过湖口关卡的时候,那经验老道的水手从船舱中提前抱出来一面剿匪旗子,顺着帆绳给挂在了桅杆顶端,伪装成官府征调用来运送伤员的民船,顺利通过了关卡。岑杙意味深长道:“你们这是早有准备啊!”
那水手道:“嘿,不瞒相公,干我们这一行的,不敢犯险等于断掉一条胳膊,不和官府打好关系,等于断掉另一条胳膊。这些旗子也就是走个形式,真正管用的还是咱们徐家镖局的脸面。咱们真想走生意的时候,别说湖上有官府的禁令,就是有巡检司的铁链,咱们也能给撕开条口子。只要您钱给够就行。”
岑杙忍不住笑了。然而他们还是高兴得太早,船在过第一道关卡后行了百米,突然又被拦下,不过这次拦住他们的不是官兵,而是过第二道关卡时被滞留的船只。岑杙站在甲板上眺望,发现被滞留的船还不止一艘,起码有十几艘,都在河道间漂浮,排成了一条长龙。而河道两边全是执着火把的官兵,吆喝声络绎不绝,像是在搜查什么。
通过对前面的船喊话他们才知道,这第二道关卡比第一道严的多,说是为了防止有水贼鱼目混珠,混进云宫湖给贼首通风报信,要挨个检查官府下发的通行令。岑杙见排在最前头的一条船过了关卡后,后面那条体量较小的船似乎想紧跟着通行,但愣是被一艘高大的官船给撞停了,“砰”的一声,比雷还响的木头撞击声混合着巨浪,吓了众人一跳。那娇小的船头竟然生生被撞偏了45度,由纵向变成了横向,险些侧翻。一船的人都在惊慌喊叫,待船平稳后,官兵厉声吆喝着让他们拿出通行令出来,再敢蒙混过关,就直接撞沉。
这等威吓显然让后面的船只都胆战心惊,岑杙眼尖地看到前面的船只上,不少人都拿出了一张文书样的纸,尽量放在防水灯下的显眼处,等候官兵检查。想必那就是官府下发的通行令了。她问那水手,“你们有通行令吗?”
从水手吃瘪的表情来看,他显然是没有,“谁能料到今个关卡会这样严,我去看看能不能再找到熟人,不行咱们就回头,走别的关卡。”
他刚要调头去找熟人,就听见前头一阵骚动,原来是排在中间的一艘船只,约莫是觉得过不了关口了,就调头打算原路返回。殊不知,只要过了第一道关卡,所有船只就都被两岸的官兵监控了,一旦发现它有逃跑的迹象,立即便采取行动。
两岸的火把在飞快地移动,后面还有一艘追赶的官船。按说,只要不是做贼心虚的话,那艘船自然会停下来接受盘查。但是它却不管不顾地驶得飞快,几乎是横冲直撞。岑杙看了一会儿便明白了,还真就被查出了一艘贼船。他们想必和她一样,也是伪装成了民船蒙混过了第一道关卡,结果在过第二道关卡的时候察觉苗头不对,就想趁乱逃跑。然而这第一道关卡进去容易,出去却难,那贼船很快被第一道关卡的官兵给逼停,两道关卡和两岸的官兵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包围圈,将这批想鱼目混珠的贼人牢牢锁在里面,插翅难逃。
想必是为了杀鸡儆猴,官兵们丝毫不客气,直接往贼船上放射了数十只支蘸了桐油的火箭。令人没想到的是,随着火势弥漫,底舱突然传来几声剧烈的爆炸声,贼人们纷纷跳船,但已经来不及了,一股冲天大火伴随着百尺高的巨浪,从水面上爆炸开来,顷刻间便吞没了周围的一切。
岑杙被那骤亮的光焰闪了下眼睛,再睁眼时,只看到熊熊的火焰伴随着黑烟,在原处肆虐。原处的船和人都炸没了影,连官兵都好像失声了。百米外的人都在甲板上统一做掩袖的动作。迸溅的稀稀落落的雨丝扑在脸上,带来一股火药爆炸后的焦糊味。
随着火光暗淡下去,前面的关卡处又喧嚷起来,官兵们正在做善后工作。谁能想到,这伙贼人竟然运了一船炸药,想暗度陈仓。幸亏官船离得远,不然也得连带着被炸没了。
官兵们行动很迅速,加上关卡损失并不严重,很快便又封锁起来。岑杙和众人面面相觑,而那水手被这么一吓,马上放弃了调头的打算,乖乖在关卡间排队。宁愿被当成无关人员带走,也不能被当成水贼处置了,否则,损失船只是小,死无全尸才大。
舟轻看得咋舌,不知不觉就代入了过路人的思维:“除了通行证,难道就没有别的过关办法了吗?”
镜中道:“难!这两道关卡设的很巧妙,第一道关卡明摆着就是放你进来,请君入瓮,然后两道关卡一起围成铁桶,一有动静就关门打狗,摆明了一只无关的蚊子都不想放过去。”
影斩道:“啥时候这地方兵这么有效率了?着实少见。”
镜中:“陛下亲自下的命令,他们自然不敢怠慢!”
正说着呢,后面又来了两条船只,彻底把他们的退路给封死了。那水手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就是一副准备受死的模样。
“镜中!”岑杙忽然喊,“咱们启程时,顾青的船刚走不远,我瞧着这里的船只盘查很慢,这一会前面才过了两三条船。我寻思着,也许顾青所在的船只就在咱们的前面,咱们过去找找,兴许能找到人呢!”
这个提议很不错。如果在过关前找到人,就可以直接把人带走,就不必再冒险进湖。
“驸马不必犯险,我和影斩去即可。”
镜中迅速掣下船侧的一艘小船,和影斩一起划船向前一艘船驶去,挨个询问顾青的下落。
而就在这时,船尾传来“砰”的一声,也有一艘小船朝他们划了过来。船底下穿来大喊大叫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水手们连忙擒着火把跑过去,从船底下把徐老大那张暴跳如雷的脸给拉了上来,“好小子,趁老子不在,敢私自开船,谁许你们开船的!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老子!”
那为首的水手恭恭敬敬地把他请到了甲板上,掏出了一沓银票,“老大,我们也不敢开船,但对方给的银票实在太多了。您看……”
“嚯!”船老大一边继续骂骂咧咧,一边竟当着众人的面,吐了口吐沫数起钱来,“他娘的,就为了这点钱,你们连命都不要了!挣再多钱,你有命花吗?”
岑杙连忙上前赔不是:“徐老大,您可千万别误会,是我逼迫他们开船的。我看这样吧,反正这趟差事也走不了了,你要是想调头回去,我也没什么意见,这些银票您就退给我一半就行。剩下的就当给兄弟们做精神补偿了。”
“你想得美!”徐老大一把将银票掖进裤腰带里,拧拧袖子上的水,恶狠狠道:“我徐家镖局就没有退镖的先例,再说,现在调头已经晚了,你想退镖,我还不想呢!老子非得给你走成这趟镖不可!”
岑杙哭笑不得,“不是我愿意退镖,关键是没有官府的通行令,你也过不去啊!”
那徐老大顿时又换了张脸,笑的龇牙咧嘴,“谁说老子没有!这不就是吗?”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黑字出来,在火把上一照,可不就是盖了官印的通行令吗?只见这上面写着船的去向,要作为打捞船帮助官兵运送尸首的,岑杙不禁恶寒了一下,“这种东西你都能弄到!你不会告诉我,你原本真的打算要打捞尸首吧?”
“嘿,一旦打起仗来,就这买卖最挣钱,难道你不知道!”那徐老大狡黠地眨眨眼,也不知道说得是真是假。
“你这……为了挣钱,什么活都肯做!”
岑杙无语了。舟轻也是被瘆得不轻,他并不惧怕尸首,但是水中的例外,会膨胀两三倍,导致面目全非。他瘆得慌:“与尸首同船,我宁愿跳船!”
“行啊,那我再把你捞上来!”
“靠!”
刚还说着尸首呢,他转眼又说到了宴席。这位镖局老大的思维果然不同常人,“说起来,我能拿到这张通行令,还多亏了我那燕兄弟。”他说得是燕氏旗庄的庄主,就是提前做好了三千多面旗赚了大钱的那个。
“刚才在宴席上,为了回报我给他通消息的大恩,他也偷偷告诉了我一件大事,你们猜怎么着?”那徐老大神神秘秘地盯着他们,语气中有一股让人猜不透的得意和迫不及待想向别人诉说的愿望。
果然,“那江南水路镖局的路老鬼昨晚就让人抓了。外面的人现在都还不知道,因为路府是从里面让人围起来的,只许进不许出,说是奉了上头的命令。我那燕兄弟是去巡检司衙门送旗子的时候,在茶室里无意间听巡检司统领讲到的,貌似这件事是绝对机密,那统领对在场的人下了死命令,任何胆敢泄露消息的人都要——咔嚓!”他比划了个砍头的姿势,岑杙暗忖,“那你还泄露给我!”
但也许,这个消息对徐老大来说,实在是生平一大快事,宁愿冒着泄密的风险也要直抒胸臆,“这下整个江南水路镖局肯定要完蛋了!真是老天有眼哪!想不到我徐某人也能等来翻身的一天!”www.bïmïġë.nët
他说话的时候,嘴里的酒味快抵得上三碗景阳冈了,岑杙怀疑这种情况下她还能不能驶船。
不过,他脑袋倒是很清醒,大步走到自己的驾驶位置,号令水手们各归各位,预备通关。
岑杙想起白天在官船上看到那路老鬼和居悠站在一起,倒是和徐老大的消息串联了起来。前后有一寻思,倒是颇为玩味。抓路老鬼的命令肯定是李靖梣下的,这点无可置疑,但是抓人后又没把他关起来,反而派了居悠贴身紧跟,一路来到了云宫湖上,这就很有意思了。她越来越好奇,李靖梣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安排?
舟轻质疑道:“可是,咱们白天不是还在官船上见过他吗?他看起来挺自在的,不像是被抓的样子。”
岑杙道:“这就是蹊跷所在。外边人都不知道路老鬼被抓了,只有少数人知道,加上这湖口现在卡得这么严,我猜测肯定为了防止有人泄密。至于泄什么密,我敢肯定,和这路老鬼脱不了关系。”
“而且这徐老大的目的也不简单。”
她看看徐老大红光满面的样子,又走过去,打算再套出点话来。但这徐老大只顾着得意,却什么不肯说了。
无奈,岑杙只好激将道:“所以,你买通官府偷偷弄了这张通行令,根本不是为了运送尸首,是来看官兵痛打落水狗的吧?”
徐老大嬉皮笑脸道:“有这样的热闹看,难道你不想看。何况,为敌这么多年,不来送送他,实在说不过去。”
岑杙确定了,这徐老大和那路老鬼之间,绝不像水手说的“看不惯行事作风,破门自立”这么简单,肯定还有别的深仇大恨。不然,一方不会对另一方斩尽杀绝,而另一方也不会冒着风险故意要来看仇人大厦将倾。
不过,她确实也有自己想凑的热闹。所以,在听见船头那个熟悉的声音时,她第一时间惊喜万分,连忙把她从小舟上拉了上来,“顾青,真的是你!我没有看错吧!你怎么一个人来,这是谁?他们呢!”
顾青的鼻子上有一点红,极力抑制着自己此刻的兴奋,指着身后撑船的人,道:“我刚才到船的底舱里,好像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我不知道是谁,想要出去回应,但是,官兵们不许我们乱动,也不许我们出声。后来这个好心的官爷认出了我,因为我有一次救了他母亲的性命,他便把我带了出来,说后面那条船上,有个岑相公好像派了人来找我,问我认不认识。我一听岑相公的名字,猜到可能会是你,然后他就放了一条小船,悄悄地把我送了过来。没想到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岑杙哈哈笑了起来,“要不你掐一下自己。”二人许久未见,心中都有许多话,一时不能尽说,化为星空下无言的笑容。岑杙鼻子也被风给吹红了,眼里似乎也进了沙子。向那撑船的官兵道了谢,接过顾青的药箱背在身上,心照不宣地敞开胳膊,轻轻抱了抱她。顾青有点羞涩,手一时不知该往哪里放,后来想了想,其实没必要有那么多顾忌,便自然地蜷在身侧。
舟轻在一旁观察得很仔细。
好在,这个礼节性的怀抱很快就结束了。岑杙调整好了情绪,重又兴奋起来,看着那官差又划着小船飘远的身影,忽然鬼头鬼脑地问了她一句,“也就是说,他们还不知道你过来了是吧?”
“谁啊?”
“就是镜中和影斩,我派去接你的那两个侍卫。”她把手遮在嘴边,说悄悄话的样子。顾青也不由跟着压低了嗓音,轻声道:“是啊,我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驶到前面去了,大概是没听到我的回应,以为我不在船上。我本想等他们划回来,但又怕错过你……你们,所以就先行一步了。”
“那就好。”岑杙的嘴角微妙地翘了起来,连忙把她拉进船舱离,藏好,“你躲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声,无论谁来喊你,都不要出声。”
顾青困惑地眨眨眼,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她哪知道岑杙的诡计,她是怕镜中知道她找到了顾青,那就有了不得不提前返回的理由,她再想凑热闹可就难了。
但是出于对她多年的信任,顾青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抱紧药箱,脸上绽出两个梨涡似的笑容,一如多年前那样,美丽、亲切,有一些傻傻的天真。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损皇一家融泥更新,第 28 章 双重关卡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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