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似有意若无意的提起话头,同菰晚风道:“伯父,小侄听说这世道将变。王城也不见得再能安生,所以,想求伯父一件事儿。”
菰晚风这人何时都是自成一派风流,身上的气度是等闲人所不及,这点百里乐人也很是佩服。
光以第一眼的感觉人,他都觉得比自家爹强,照眼就能让人打心底生出敬服。
不像他那个爹……
菰晚风吃的差不多,接过侍女递上来的帕子净手,然后又擦了下嘴角,才慢条斯理道:“都不是外人,谈什么求不求?有话,不妨直讲。”
百里乐人听了他的话,登时停下筷子嬉皮笑脸道:“就是我爹不是说世道要乱嘛,叫我外出当心些。
我想着我是个男人,有事也不打紧。勒勒是个姑娘家,虽然勒勒很优秀,可我总是不放心。
所以想着,往后能不能常来常往?”
菰晚风扫了百里乐人一眼,慌的他连忙把手塞到桌子底下。
冲着菰晚风悻悻一笑,心里则是七上八下不知飘哪儿去了。
坐在旁边的菰勒勒霎时眉目间神采飞扬,优美的颈子不自觉抻出了好看的弧度。
偷偷瞄了眼百里乐人,连吃东西都变矜持了不少。
而百里乐人迟迟等不到菰晚风发话,渐渐有些不安,道:“不……不行吗?”
菰晚风静默片刻,才倏然一笑,道:“傻小子……”
“什什么意思?”这算是答应?
菰晚风笑而不语,将空间留给两人。
百里乐人得不到答复,顿时急忙起身,想追出去问个明白。刚离座,便叫菰勒勒踢了一脚。
回头急道:“你踢我干嘛?”
菰勒勒放下筷子,娇嗔道:“蠢货。”
“什么意思?勒勒,我哪儿蠢了?”
“爹的意思那么明显,你还看不明白吗?”菰勒勒见他那傻样,气不打一处来,上手就拧了好几把。
“停…停停,你的意思是伯父同意啦?”百里乐人抱着挨痛的地方左右闪躲,要说女人看着柔柔弱弱的,但掐一下,拧一把,那是真的疼。
“废话,爹要不同意能留你吃饭吗?你这个二货,还要去刨根究底,蠢不蠢?”
“蠢,蠢。”百里乐人笑嘻嘻凑近菰勒勒,讨好道:“那个勒勒,跟你说个事儿?”
“你想干嘛?”菰勒勒回眸,眼中蓄满狐疑。
“那个,箕鴀你知道吧?”
“好啊,我说你今天嘴巴怎么跟抹了蜜似的。合着你们几个又要出去鬼混,说,你们几个是不是还惦记着鳞锦儿?”
“没有没有,这不是前个儿箕鴀他让人打伤了,肋骨都断了,还什么美人?我就是去看看他,要是没啥事我就回百里府,绝对不在外面瞎混。
要是不信,我可以给你发誓。”
菰勒勒白了他一眼,道:“少来这套,快去快回。”
“诶,好嘞。”见菰勒勒点头答应,某人高兴的快要飞起,但是想下这样不大好。
遂敛了神色,一本正经道:“亲亲勒勒,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罢,趁人不注意,香一个就走。
菰勒勒登时被惊的愣在原地,随后回神想追出去打的时候,人已经跑远。刹那间,脸上红云密布。
任她再如何刁蛮,到底也还是个女儿家。被百里乐人这么来一手,撩的芳心泛起阵阵涟漪。
丫鬟水月悄悄走到其身后道:“百里少主对小姐真好。”
说完,撒丫子便跑。
菰勒勒闻言,瞬间脸涨的更红,嗔怪道:“死丫头,连你也打趣我。”一转身,追将出去。
“咯咯咯,没有,没有……”
霎时,只听得满园嬉闹之声。
菰晚风自角落看着女儿和丫头追逐打闹,忽然对身后的人道:“你去趟禧园,就说禁足解除。”
“是。”
“另外,你告诉槐尹。事成之前,绝不可让百里素鹤轻易死去。
有些事,让他自己抓紧时间处理干净。”
“可是,属下听说百里素鹤身边最近来了一个叫云行雨的。此人修为远在槐尹之上,且此貌似已经对他有所戒备。
槐尹几次要对邹寂人下杀手,都是被此人破坏。想要再动手,只怕对方早有准备,成事恐难。”
菰晚风沉吟道:“既如此,就让槐尹想办法重新取得信任。
如果不能,那势必要将隐患拔除。倘若无法,便是他自己的性命到头。”
“是。”
“另外,罪者那边情况进展如何?”
“回主人,自三邪出手救下花中影后,双煞门便拒绝再接这单买卖。
而花中影自回魔界,便受命在百妙峰下阻挡扈西河的四正盟。
听闻四正盟近日折损惨重,已经自百妙峰撤出,现今盘踞祁云岭为据点,似乎是想再聚人手。”
“没用的东西。”菰晚风收回目光,转身看着丁繆道:“罢了,双煞门不接也无妨,给足银钱把事情收尾干净,让他们嘴巴都严实点。
至于花中影那边暂且不用管,扈西河素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有他咬住花中影,游戏仍可继续。”
“属下这就去准备。”
“去吧。”
丁繆作礼而退,菰晚风回眸再看了看菰勒勒的背影,随后转去园中喂他的雀子。
坦白说,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只。
雀子不知忧愁,兀自在笼中欢跳。见到菰晚风,便开心的相迎。
“小东西,这个好吃吗?”
说罢,打开鸟笼,抓了把鸟食放在掌心,让它慢慢啄。
那雀子蹦蹦跳跳至其掌心,一口一口的啄取食物。
看的菰晚风瞳孔倏然紧缩,道:“你不怕吗?”
雀子叽叽喳喳叫了几句,埋头吃了几口,然后跳到一旁梳理羽毛。
菰晚风抽出手,把笼门关上,转身将剩余的放在桌上。
道:“别太相信人。”
随后,消失在园中。
丁繆出了菰家,先到双煞门送银子,这回只有负责的下人招呼他,可见双煞门对前次的事儿很是在意。
他不奇怪,把菰晚风的话转达后,便去了禧园。
说来碎玉人虽然是菰晚风的义女,但不像菰勒勒一样能直接在府上单独辟一处园子住在一起。
而是被养在府外,美其名曰碎玉人喜静,所以养在别园。
实际上,对父亲,碎玉人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两回,不管是找婆子们递牌子,还是直接到菰家找,她都见不到。
除非是菰晚风主动召见她,伺候起居的婆子眼色都不差,自然连带着对她也是阳奉阴违。
碎玉人打小没少吃亏,可那不重要。不管怎样,对她来说,菰晚风是给了她希望的人。
因为有他,所以自己才能存活与世。
是故,回来被罚了,她也认了。
只是她认知里的错,和菰晚风眼中的错是两码事。
照菰晚风事先的安排,是有意让她在外面流浪。所以当初她从柳心斋逃出来,让人趁她不辩方向,浑浑噩噩之际打晕扔到螣海。
目的是让她得救后,有顺理成章离家出走的借口理由。
另外,也可探出槐尹、浥轻尘是否已经进入人皇岛。如果顺利,那碎玉人自然可以再活着回来。
因为槐尹,不会让她死。
这也是为什么柳心斋和人皇岛相隔如此之远,她受重伤还能出现在螣海的根本原因。
然而,碎玉人至今也没有想起自己是怎么到的螣海。
槐尹听丁繆说完,心里登时不是滋味。一直以为这丫头怎么也是二小姐,如何也是比他们过的强。
原来,也不过是颗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不禁暗想,假如当时自己没上人皇岛,假如自己没有跟随阿霄到海边会如何?
丁繆看了眼因为得知禁足令解开而在园中傻乐的丫头,道:“你不用想太多万一,主人做事从来没有万一。”
顿了下,又说:“另外,主人有话给你。”
“什么?”
“大计未成前,百里素鹤不能死。”
槐尹沉默良久,道:“主人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再回去云行雨必然对我起疑,邹寂人又握有我的秘密。
如何看,现在也不是良机。”
“我也替你和主人说过,然主人有明令,如果邹寂人无法除去,你需设法重新获得信任。
如果不能,主人的规矩,你当晓得。”
“我知道了。”槐尹叹了一口气,忽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顿时低头一笑,然多半是自嘲。
丁繆也晓得他的难处,当初由他出任务接近百里素鹤时,自己便是不怎么看好。槐尹这人重情,事情做到最后,不是失败,就是负疚一生。
自己也曾数次想和主人求个恩典,把他换回来。
但,每次都是被拒绝。
直言,重情便是待在百里素鹤身边最有力的兵刃。
因为情做不得假,也因为够重,才能让人不起疑。
即便是有朝一日被识破,靠着这份情也能全身而退。
“你自己当心点,我有事不能久留。”说罢,拍着槐尹肩头离开。
槐尹拍拍他的手背,表示自己都明白。一切轻重,他还是分得清。
“对了,这个给你。”
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怀里还躺着一封信。遂把它交给槐尹,然后快步离开禧园。
碎玉人看见丁繆离开,才背着小手一蹦一跳的走过来。
道:“看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快交出来。”
槐尹将信看完,匆匆塞入袖子,道:“主人要我以后留在禧园照顾你,但你不能对外说出我的身份。
若有人问起,就说你被我所救。我怜你无依,才会留在禧园。
记住了吗?”
碎玉人闻言,登时放在背后的手不自觉的松开。
背过身,低头踢脚道:“我本来就是你救的呀。”
说完,猛的再转回去,笑嘻嘻道:“有什么不对吗?”
槐尹登时黑了脸,这没心没肺的合着他刚才白担心。
催促道:“行了,傻不拉几的。赶紧去换件衣服,带你去见个人。”
“什么人?”碎玉人满目狐疑,他们在王城好像没什么朋友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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