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两人明明在一处,却谁都没能先开那个口。
看着自顾自洗刷着血污的人,叶三的眼中满是深意。
她似乎对他不再熟悉,又或者,她从来对少年的他,都是不了解的。
“看够了么。”白言兀自洗了干净,他看着那血溶在盆里,莫名的有些许躁动在心中。
可再看到傻楞的叶三,他又莫名想要戏弄。
随即他自如的换起了衣衫,分毫不顾及叶三在场。
至于叶三自己,看着那少年人精壮的身子白花花的显露在眼前,她忽而意识到,白言真的与从前不同了。
记得相遇时,他瘦弱的一刀能豁出半身子的血,而现今的他,更高更壮了。
她应该高兴的不是么,可又似乎带了些许惆怅。
“没见过男人么。”
盯的久了,白言便不悦了起来。
他惯常脾气多变,叶三早已习惯。
“不是。”她下意识辩解,却又觉得解释的不对,“我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她用这理由搪塞着,掩盖着自己的真实目的,却又在下一瞬被揭穿。
“我以为你是来质问我,怎么敢做出虐杀的事来。”他套上了干净的外衣,两个人谁都不在乎谁,一时看去像是成了亲的老夫老妻。
“你……”叶三支吾,她确实想问。
“记得带回谢无极的那个晚上么?”白言忽而问道,随即一声冷哼,“你怎么可能记得……”
他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天真,“你杀的人,可比我对那废物狠辣的多。”
叶三记得这件事,但诚如白言所说,她不记得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可从花凤的口中也不难猜出,她做的未必比白言少了什么。
甚至更多
他们这两个疯子,还真是般配……
“以后……”
“以后?”
叶三话还未说完,便被白言打断,“我没有心思同你谈论什么以后,若你是来说教我的……”
不知怎得,白言说到这话时脸色属实差的厉害,阴沉的好似要叼了谁一块儿肉下来。
可他的眼睛却看着叶三的背后,倒是也没吓到叶三。
“……那便闭上你那讨人嫌的嘴,不然我不保证齐峦予的下场会不会落到你身上。”
就是这句话,叶三似乎又看到了方才的那个白言。
也是这样,仿佛泄愤一般,折磨着齐峦予的身体,和他的尊严。
“这般行事作风,恐在江湖上树敌,你不能……”叶三话音一顿,觉得这说教可说不得,便转了个弯儿,“少不得有人觉得你嚣张,惹人心中芥蒂。”
她已经说的很是委婉。
依照白言现今的行事风格,他的武艺若是达不到精湛,早晚有一天要惹上仇家。
便是齐峦予,也是因着花凤与弯刀鬼才能制服,不然依他之力,哪里又有机会伤害到齐峦予。
“叶三,你当我是蠢么?”白言反问,叶三听了一愣,好半晌寻思不出自己那句话叫他误会了。
“我没……”
“齐峦予是条没规没矩的狗,他不知天高地厚,今次不叫他长记性,他日便还要捅出篓子来,到时候,不是无辜人枉命,就是谢无极自裁都偿还不得。”
叶三自然认同这话,一路上齐峦予仿佛都只有他自己一般,说来天真,倒也还掺杂着任性。
“他的骄傲和尊严,在他意识到自己是一条有主人的狗时自然无碍,可他却想要凌驾于人之上。”白言的话很难听,但,用在齐峦予身上又是那么的贴切。
“至少你是思量后才出手的……”这是叶三唯一能安下心的地方,“但,虐杀终究是异类。”
虐杀一词主在虐,没有人能接受此等侮辱,无论生前或死后。
“异类……”白言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像是低声笑着,那笑容非是自嘲,倒像是……在嘲笑眼前的叶三。bïmïġë.nët
他抬头看向她的一瞬,叶三确信,他是在嘲笑自己。
可又有什么值得嘲笑的呢,叶三不懂……
“有时辰教训我,不若去想想一会儿的大/麻烦。”白言坐去了榻上,拿起了那本叶三送予他的书册翻看了起来。
“那人死因……真的不是肌香?”叶三其实心有忐忑,花凤说要查,可她却觉得查也未必能查的出什么。
然,白言却笃定说道。
“不是。”
“你怎么确定?”她惊异于白言如此笃定,好奇的心痒,一如她现在需要有人能拯救她,在深渊中,否则她总会自己沉下去。
白言闻言放下了书卷,看着叶三,说出口的却不甚耐听,“非是死于你落的肌香,可他的死,比死于肌香的麻烦还要大。”
这下叶三彻底迷惑了,她迷惑于白言的话,更迷惑于他究竟是如何知晓。
可叶三并未有任何空闲去请教白言解惑,因为他口中的大/麻烦,已经找上了门。
——他们被围了。
叶三上辈子曾在中州以北,见到过她最深刻的一次暴/乱。
那是一场在叶三看来不算明智的暴动,外地人的身份,帮助他们躲过了一劫。
可叶三也知道,那场暴动的由头虽小,却又不知积压了经年,她无从评判。
那时也是这般。
那些寨子里的人,提着身边所有能用的,他们认为能充作武器的物什,朝着大土司的寨子而去……
‘空空空——!’
激烈的敲砸声叫叶三回了神,她自二楼望去,能看到还有更多的人涌向这官驿。
可此时花凤与弯刀鬼还未归,又或者,他们恐先遇到了这群人也说不定。
“无需担心,他们找的是鹿争鸣。”白言幽幽道。
“鹿争鸣?”叶三在脑子里不断的捋着初来时发生的一切,似乎鹿争鸣与这里的纠葛早就存在,而非那年轻人的死才造成。
“……他被困在这儿,是因为他与那死去的值守一般模样,被人误认成了复生的鬼怪……”叶三看去那些在门外叫嚣的镇民。
他们的脸上是比罗刹更可怖得嘴脸,似乎要活吃了人一般。
“昨晚那人得死,难道和那值守……”
叶三已经在白言得神情中得到了肯定得答案——他们的死因一模一样。
而再看向那些人,她便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鹿争鸣在哪儿。”她匆忙而去,记得临走时嘱咐鹿争鸣替齐峦予包扎。
“他会在你下楼的时候打开大门。”白言像是预言一般的话听的叶三心惊胆战,一点都不敢耽搁的冲了出去。
白言说的没错,这确实是鹿争鸣那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果然,叶三自二楼跳下去时,正正好好拦下了他。
“你做什么?!”叶三一把扣住鹿争鸣便将人往一楼的大堂拖去,那里还安置着受伤的齐峦予。
“他们是来寻我的。”鹿争鸣像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般,淡笑说道。
“鹿争鸣,不要给我们添麻烦。”叶三冷冷的看着他。
只一言,就戳破了鹿争鸣那虚无的淡然。
他亦是人,他有人的弱点,一如齐峦予。
他们都活的不如看到的那般潇洒。
“不要同我说什么可以舍了你的废话,你终究还是会给我们找麻烦。”叶三打量着他,她想着自己始终对鹿争鸣无甚好感的一个原因,便是他永远像是高台上与神最接近的那人一般。
可她想着,那终究不是神。
“怎么,你不是谢无极的人?我们走了,谢无极便不用替你善后了?”
鹿争鸣听着她犀利的言辞,好半晌深深叹了口气。
“你同那白公子说话如出一辙。”
叶三不能苟同,她自认比白言说的委婉的多。
“我想以先生的聪明,应是能知道昨晚那人的死因了。”叶三笃定说道。
鹿争鸣不由点头,“确实非是叶姑娘您所为。”
“你还知道些什么?”叶三开始试图从鹿争鸣口中诓出些什么。
可鹿争鸣那人精一般的,如何不知。
他只是没什么可隐瞒的。
“那人当是同那值守一般,死于一种蛊虫。”
“又是蛊虫……”叶三的眉心蹙的能夹死蚊子,似乎从上了长月岛起,这‘蛊’字她都要快不认识了。
“姑娘知晓?”鹿争鸣微讶,这虫蛊可是南州盛产,在这东南,知晓的人少之又少。
“你且说下去。”叶三不想提起这些来,因着那会让她忆起长月岛上的毒蛊最终不了了之的事,恼人的很。
“那蛊虫是钻入了值守的脑子,啃噬了脑液才致那人死亡,死时面容安详,仿若熟睡,实则脑中空荡荡,早就是一副枯骸。”
“你从哪儿听来的?”叶三又问。
“非是听来,而是我落户这驿站,在其中找到了一份开棺验尸的卷宗记录。”
“在这儿?”叶三忆起曾经质问鹿争鸣那值守死因,可鹿争鸣当时的回复,却是’不知‘。
“鹿争鸣,你可是此前骗了我等。”
叶三的质问叫鹿争鸣避开了眼,然叶三也知道,眼下不是追究的时机,便又疑惑问道,“这不只是个驿馆?”
鹿争鸣点头,“我亦不知,那验尸的卷宗看去很是粗糙,但该有的记录却一丝不落,想来此人定是曾在官府任职。”
可这小镇还无从有府衙落地,所以并非是当地人士。
说白了,亦是无从考究。
“昨晚那人,花凤姑娘描述后我已然有此猜测,现在,更是确认。”鹿争鸣似有为难。
“你在担心他们?”叶三冷笑,“你恐自身难保,何必去怜悯。”
鹿争鸣是活生生的人,这镇上的百姓人鬼不分,先是困虐在先,现在又一副喊打喊杀的模样,何须怜悯。
“叶姑娘莫要取笑,你说的无错,我终究是给令主添了麻烦,何况这些人,我亦是无从解决。”
他曾想着开门,而后若献祭的羚羊一般任由孤鹰啃食,待他的尸体化作枯骨,一切恩怨便都随之泯灭。
可现在看来,他便是死了,这恩怨还是不会歇下。
鹿争鸣是无辜的,非是第一个,也终究不会是最后一个。
如果不能解决,便终有下一个‘鹿争鸣’。
或许他活不到被生吞活剥,却早就饿死在了无人能求助的驿馆之中……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慕河山更新,第六十八章 暴动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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