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真姑娘鲜活肆意,聪慧有加,对世上万物持有善意,怀揣期盼看待众生,”晦尘仍是双手合十,漆黑得快不见底的淡瞳像是潭死水,毫无涟漪,“当得上绝妙二字。”
褚此真感觉心跳顿了下,一种奇怪的失落在身体四处蔓延。
分明他是在夸她,可她…为什么觉得难受?
“大师点评褚此真,怎的像是天人指点信徒?”少年郎歪着脑袋,看上去有些吊儿郎当。
晦尘颔首,“贫僧道行不足,远称不得天人,只是,贫僧并非俗世之人,
自然,得站在公正的角度来评判世人。”
北琨未语,观察着男人的一举一动,忽而唇角扯出几分促狭与玩味,“大师,您方才夸了我那么多,但唯独有一点,您未曾提及。”
“是什么。”
“我这双眼睛,极好,”少年郎仰及清澈的天及无瑕的云,朗声笑了两下,听着令人畅然,“您方才那番夸赞犹如天人评价信徒,可天人评价信徒,又何来只有夸赞。
您口口声声说您站在公正的角度,却看得并不全面。
就比如,在我这个朋友的角度看来,褚此真性情急躁,懒散嗜酒,还爱打人。
在大师眼中却成了,性情肆意鲜活……”
褚此真咬紧唇,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盯着二人。
北琨收回视线,落落大方地落在沉默的男人身上,轻声戏谑:“比起天人评判世人…
北琨倒认为,更像是…男人在评价女人。”
晦尘身形一滞,面庞上浮现一缕淡淡的笑,淡泊而宁静,“在贫僧眼中,世人不区分于男女,众生平等。”
“自然是众生平等。”北琨拍了拍对方的肩,轻笑了几声离开,语调悠扬:“众生平等,但她在你眼里不是众生。”
……
竹林深处,小和尚的唤声不轻不重:“此真施主,大师在屋内等您。”
褚此真猛然回过神,发觉眼前人就是上次让她吃了闭门羹的小和尚,也不记仇,轻轻点了头,才踏入竹苑门槛。
竹苑清幽雅静,苍天大树之下竹屋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那儿,极具风雅。
分明与她第一次来时,一般无二。
“晦尘大师,您过去拒了我的见面,如今此真有公务在身,您可愿让我进屋一叙?”女子的嗓音轻快却又隐隐压住了什么,让人听着就不由想象起女子的模样。
屋中人将玉面茶杯轻置于桌间,轻又短暂道了声:“请进。”
竹屋之门没有像上回那般自行打开,褚此真深吸一口气,将竹门往内推开。
男人今日褪去了往日的月白袈裟,取而代之的是玄色海清,跪于如人高的白玉大佛之前,不动如山,没有转过来看她,也没有再说话。
他在等她说明来意。
褚此真目之所及,有一汪清澈池水,其中除了金红鲤鱼之外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鱼,鱼身扁平不对称,鱼眼于身子一侧分开而生,看上去美貌不足。
与他这一池金红鲤鱼相差较远
她不由有些不解,“大师,您这池中的鱼我都没见过,可有名字?”
晦尘沉默了许久,继而答:“比目。”毣洣阁
“比目?”褚此真随意地坐于池边,端详着男人的背影,低喃吐槽:“人奇怪,养的鱼也奇怪。”
“是宰辅让你来的?”晦尘像是谋算好了,说出此话时虽是疑问,但语气几乎是陈述。
褚此真笑了,调侃:“都说大师算无遗漏,但我怎的觉着,你一碰到我就不准了?”
晦尘一顿,“姑娘何意?”
褚此真从池水边爬了起来,继而走到佛像旁的另一个蒲团,与晦尘并肩,她学着男人模样,一本正经地跪下。
“你整日跪在它面前,它真的有那般好?”
晦尘久久未语,耳畔只余女子轻微的呼吸声,他感受到了对方毫不掩饰的探索目光。
褚此真见他不搭理这话,只好先说起正事:“清儿与长公主在回程途中被刺杀了,你知道吗?”
晦尘淡声:“我知。”
褚此真垂下眼,模样自责,“若不是我奉宰辅之令,守在那个杀手跟前,或许由我跟着清儿,她就不会受伤。”
“你想多了,”晦尘手边握着佛珠,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滚动,“世间万事万物自有天定,就算那日她被你救了,但来日还是会在别的地方重现。”
褚此真并不信佛,可晦尘一说这话,她居然毫不怀疑。
“太子也受伤了,暮清很担心他,想要让宰辅来请你去一趟皇宫。”她看向面无表情的男人,轻声:“我听见他跟殷归谈话,所以自请过来请你入宫。”
“你父曾经也来过。”男人低垂眼睑,从开始到现在都未移开视线半下。
当年褚御史自降身份,来请晦尘入宫,却被冷漠拒绝。
堂堂朝廷高官,请不动一个身居佛堂的和尚,这事儿让周遭人笑话了褚御史许久,故而就连褚此真对晦尘都生了意见。
褚此真扬唇,“可我不是我父,你也不是那时的晦尘了,你心系苍生,不会对太子见死不救的。”
晦尘手捻的佛珠不停,面色淡然,“我师傅素光曾给我定下规矩,不可入皇城,不可指国事,不可乱人间。
所以皇城,我是不会入的。”
这话一出,身边的女子微乎其微的叹了口气,像是极其失落。
流转的佛珠顿了顿。
“但……”
褚此真一愣,见男人屏息凝神,终归道:“我给你一封信,你捎给他吧,这是唯一能救太子的法子。”
女子笑颜瞬间绽开,跟着男人来到桌案之前,出于礼仪她没看向案上的那一方纸,而是转而看向了男人淡漠的五官。
乌眉之下,那双静默的淡曈情绪不染,认真地题写,像丝毫不介意外界干扰。
“晦尘,我能问你两个问题吗?”
“请说。”
“洪涝大发,你是否算出了当时险象?”
晦尘摇头,“不曾,天家子弟不可窥探天机,可为人估算命运,但不能干涉天势国势,那时我只是预感洪涝将至,并不知当时会到那步田地。”
褚此真哦了声,自然而然道:“当时你预感灾难将起,分明可以离开,但你却留下了,
是为了天下苍生留在了中州,还是因为别的?”
毛笔在空中停滞了一瞬,墨珠随即坠落于玄色海清裳中,融于其中。
见状女子眉头一皱,腹诽还好他穿的是玄裳,若是往日里那道白色袈裟,滴了墨迹上去,可就格外显眼了。
“我……是为了苍生。”
褚此真敛起了笑,见他仍垂眼写字,于是探过去脑袋,于案上歪着脸笑看他,“那你当日在寒山寺中,是出于情谊救我,还是仅凭心想救我?”
“是出于情……”
不,这个问题,本来给出的两个选择,便是同一个含义。
晦尘瞳子微缩,不自觉看向了相隔咫尺的人。
女子今日涂脂抹粉,本就精致的五官在此刻更生明艳,一身暗色红装不仅没遮掩住她的光芒,反而更让人忽略掉她的着妆,去观察她的脸。
“贫僧,有义务救苍生,而此真施主,属于苍生。”
褚此真一动不动地盯着男人,随后粲然一笑:“当时我高烧不退,你整宿整宿不睡,
隔不了多久就要探我的额温,有时候坐在我床边盯着我,一看就是看一晚上。
晦尘大师,您对待苍生,都像是对待此真一般好吗?”
男人再次一怔。
女子其实记得清清楚楚,虽在高热神志不清,但是谁整日在病榻之侧守护,不眠不休,她是绝对清楚的。
他说他是为了苍生留在寒山寺,可自从照顾她之后,他甚至未曾踏出过那一扇屋门。
倒是可笑。
“既然都已经问了第三个问题了,想必晦尘大师也不介意回答我第四个,”
女子撑着下颚,毫不顾忌地肆意打量男人,正色道:“世人皆谈,人生人心,佛生佛心,
两者像是毫不相关,但我还是好奇想问一句,
晦尘,你生的是什么心?”
男人就这样静默地顿住,笔尖的墨已落得满身,就连手上也沾染不少。
她笑了,“我明白了。”
“不……”晦尘回过神,欲辩却被女子握住了手腕,眼睁睁见她轻轻将他掌间所落墨汁擦去,动作极柔极细。
骨节分明的手掌总算恢复成往日白皙模样,褚此真将腰间玉带内藏着的一颗圆珠放进男人手中。
“这是过去一个算命的小姑娘送给我的。”她收回手,取过桌案上已被写好的信纸,朝男人莞尔一笑:“我不信佛,故而留着这颗佛珠无用,便赠与你罢。”
女子离开得潇洒,很快,屋内陷入良久沉寂。
掌间的菩提佛珠浑圆沉色,透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像是一口沉钟生晃。
如兵荒马乱般,令信徒心如悬旌,神不附体。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病娇兄长需要哄更新,第109章 天人?众生?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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