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阁>其它小说>索命公主>第 45 章 第 45 章
  秋风吹下最后一片树叶,冬至。

  今日的太阳早早便落了山,将萧瑟的寒风留给了静静的夜。

  不知为何,屋里唯一的窗户是半开着的,窗外灌入的冷风与四周矜矜业业的暖炉斗在一处,让气流翻动着案上的书卷,卷起着屋内人发丝。屋里的人却丝毫不觉得这冷与热的交替,有任何不妥,她毫无知觉地半瘫在地上,重复着唯一一个动作——灌酒。

  仰起头,将酒壶对着嘴倾倒,却发现不知何时,便连着最后一壶酒也空了。

  “酒……来嘞啊……拉酒……”从嘴里吐出的字好似首尾绕成一团,使得门外的侍女侍卫们听了半天,都没能琢磨出来。

  一个模样激灵的小太监,一拍脑袋自以为琢磨出了公主殿下的意思,转身便要奔去驿站的酒窖,却被彭三一个眼神吓得愣在了原地。待瞧到周围同伴那警告的眼神,又瞥见公主房里滚满地的酒壶,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大家并非当真听不懂公主的意思,都只是装作不懂罢了。

  “殿下,”此时,彭三已经轻手轻脚走到了贺沂身边,顺手拾起了地上几个酒壶,“已经没酒了。”

  “啊?”贺沂的目光是浑浊的,但并不难从中看出她的不满,“没了?怎么就没了?”这次,她的吐词很是清晰。

  “是。”彭三垂下目光,藏住了自己的表情。

  “那……”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贺沂竟摇着头笑了,“你们都下去吧,合上门,让我静静,没有吩咐,莫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一礼,挥挥手叫人将地上的酒壶收拾干净后,彭三走出了房门。合上门前,他的目光在半开的窗户上犹豫了一下,却也并未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当四下真的只剩贺沂一人时,她才完全放下了伪装,瘫在地上,任由泪水涌出眼眶。

  今日,是她的生辰,却也是她阿爹阿娘的忌日。

  八年前的这一日,黑衣杀手们就是那样在大雪中毁了她的十岁生辰,更是毁了她人生中几近所有的美好。从那以后,她的生辰不再有一家人的欢声笑语,有的只是永生无法走出的刀剑与血海。

  或许是老来得女的缘故吧,贺昆榈夫妇对独女贺沂一向是宠溺的,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凡是女儿提出的,哪怕是上九天揽月,夫妻二人也会拼尽全力去办到。可这一切,却在十年前的某一天变了,一封诏书与一道圣旨,改变了一切。

  贺沂至今还记得,当初的自己是多么不愿举家搬往京城,阿爹又是怎么第一次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自己的哀求。最后,无处诉说心中委屈的她,不顾阿爹的告诫,将上京的消息悄悄告诉了晖哥哥与露姐姐。阿爹瞧见朝氏兄妹出现在上京队伍中时,那瞬间黑下的表情,似乎仍在眼前。

  后来她才晓得,阿爹是因为清楚,如若大姑知晓了此事,非但不会归京,反倒会将贺昆榈与贺昆槿活着的痕迹清理个干干净净,他这才拦下了那封圣旨和与之相关一切消息,为了所谓的“皇家正统”,为了他那皇帝弟弟,带着一家人走向了那条注定满是荆棘的路。可自己却阴差阳错地将阿爹百般隐瞒之事,告诉了大姑的一双儿女。

  却……也多亏了有此一举。

  毕竟,当时在看到朝氏兄妹二人后满心懊恼的贺昆榈,又怎会晓得,正是这两个意外到来的与女儿情同亲人的童年玩伴,保住了女儿的命。

  一夜之间,贺沂的人生天翻地覆,她从一个无忧无虑的掌上明珠,成了一个身负家仇国恨的流亡公主。当年,年纪小小的她,一度没能走出这人生重创,父母走后,晖哥哥与露姐姐重伤后,她将自己锁在了剑宗的偏僻小木屋里,谁也不见,不吃不喝,只是任由眼泪狂流,流到再也流不出。

  一脚踹开了这扇门的,是缠着满身纱布只留了双眼睛在外头的晖哥哥。后来,贺沂才晓得,秦晖是一睁眼,在确认朝露无事只是失血过多尚未苏醒后,就不顾重伤地冲来了自己房间的。

  贺沂清晰地记得,踹开了门的晖哥哥是一步一喘地走进来的。可当时心神混乱的她却并未注意到,而是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拾起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往晖哥哥的身上砸了去。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雪夜,而晖哥哥是持刀屠了自己全家的黑衣人。

  “不要啊……滚啊……阿爹阿娘……家……家没了……都没了……丢下我……一个人……”对于她的疯狂,晖哥哥既没有制止也没有贸然靠近。他就那样在距离贺沂三四步处站着,等着,等到她叫累了,哭累了,才慢慢地走向前,将她搂在了怀里。

  “傻哭包,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他说。

  “不……你们……我……”她摇着头。

  也就是在那时,在贺沂头脑一片混乱的时候,晖哥哥从他自己的额头上抽出了那一缕银白色的条状光芒。那个光,很美,很亮,它照亮了漆黑的小木屋,更是成为了贺沂的世界中本已失去的光亮。

  “喜欢不?”

  “嗯。”当时还什么都不明白的贺沂,傻傻地点了点头。

  “喜欢,那就送你。”

  当时什么都还不明白的贺沂,接下了这个贵重的礼物。

  后来,等到那银白光芒进入她的额头,等到她因那光亮而昏睡了三天三夜,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贺沂才知道,那是幻灵羽,是晖哥哥的灵羽。

  而直至三年前,贺沂才意外发现,灵族将灵羽给予他人,除了建立师徒关系外,还有一种情况,那便是……

  定情信物。

  想到这儿,额头上的灵羽竟自个儿闪起了银白色的光。醉醺醺的贺沂摸着额头上的光点,傻傻地笑了。

  晖哥哥那算是趁人之危吗?

  晖哥哥,露姐姐,他们是自己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不是皇家血脉间的那种利益亲人,也不是自己与冷瞳间那种陌生的亲人,而是真正的,胜过血缘的,至亲。m.bïmïġë.nët

  那日,于杉树下,再一次瞧见重伤的露姐姐时,贺沂的哭,并不是假的。那时的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八年前,变回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哥哥姐姐为自己受伤的十岁贺沂……

  深吸一口气,贺沂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歪歪斜斜地挪到窗边,试图让屋外的冷风将自己从醉意中吹醒,可窗外的点点白色,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下雪了,又是雪。看来这日子,当真与雪有缘呐。贺沂在心底苦笑着。

  可就在这时,恍恍惚惚中,她却看见空中的雪花组成了什么形状。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却发现,形状并未消失。鬼使神差地,贺沂笨手笨脚地翻出了窗外,伸手向那组成未知形状的雪花摸了去。可雪花却像是有着灵性,竟在手即将触及的刹那散开,铺在地上,形成了一条与旁边的积雪颜色不同的银白道路。

  银白色的光芒,银白色的道路。

  贺沂心头一跳,抬脚走了上去。

  她就那样毫无顾忌地走着,似乎并未意识到,那些本应在平王贺宇澎的安排下,明里暗里守在驿站四周的侍卫,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她走着走着,走出小院,走出驿站,走入山林,银白色的路,好似永无止境。可她却丝毫不着急,她甚至享受着这种过程,希望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因为,她熟悉着这银白色的光,她熟悉着这股灵力。

  当时皇帝叔叔的一道圣旨,使得随平王归京之事来得突然,无人前来送行,对此,要说贺沂不失望,那定是假的。可如今的贺沂却也早已不是以前那任性而单纯的她了,她清楚事与事间的种种牵扯,她明白,在现今形势下,无论以何种身份,秦晖与朝露都不便于众目睽睽中出现在她面前。

  可今夜,集自己的生辰与父母的忌日于一处的夜,这雪中的银白,却是滋润了贺沂那被悲与酒灼伤了的肝肠,温暖了她那被痛与寒冻硬了的心。

  慢悠悠地向前走着,待瞧见远处那点火光时,贺沂的酒已经在风与情的激荡下醒了大半。

  “哟,瞧瞧这是谁来了。”她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不是我们的傻哭包吗?”一个暖和的大衣被披在了贺沂的肩上。

  微微侧头,贺沂红着双眼瞧清了来人。

  “诶诶诶,可千万别又哭了,”还未等眼泪流出,秦晖便一根指头摁住了贺沂的眼角,“若是把你哭着接过去,鬼晓得小露露会如何乱想。”

  “小露……露姐姐也……?”

  “嗯,”秦晖点了点头,“傻哭包的生辰,我俩何时缺席过?皇宫都能闯,这个小小平王把守的驿站,算个什么?放心吧,我把小乌有扔去驿站帮忙了,之后回京的路上就让他跟着你,有他那百变的能力给你当当替身,你方便些,我也放心些。况且,你刻在皇室玉牒上的生辰八字也不是今日,平王并无半夜去你的房间,便是去了,你那四个风语卫也不是吃白饭的。”

  “这个我自是放心,我是指阿姐她……”

  “唔,”秦晖摸了摸下巴,“她没事了,除了再也受不得你时不时折腾去的一刀一掌,成了个没内力的剑宗少宗主外。哦对,剑宗少宗主已不复存在。”

  “她……”

  “此事说来话长,长话短说,便是风语卫干的好事。总之,”拍了拍贺沂的背,“你日后得消停些,若是把小露露搞残了,我这个当哥哥的可就难做了。”

  “……”那为何你这口气听起来,似乎还有些期待?

  二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地走着走着,篝火到了眼前。贺沂闻见了香味,瞧见了火边正一边烤着肉,一边闲聊着的朝露、宁源与卫卓轩。

  。。。

  与此同时,倒淌河边那个废弃村庄内,姚婧雨停下手中的动作,将目光移向了窗外,“啊,下雪了。”

  冷瞳后知后觉地从一沓书卷中抬起了头:“下雪了……”目光悠长。

  眨眼间,深秋已成初雪。

  这些日子,朝露,你可还好?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索命公主更新,第 45 章 第 45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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