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黛玉入朝为官,因得要避嫌,与太子殿下聚少离多,纵使在宫中遇见,也只能公事公办,奈何太子殿下却是享受得很。
毕竟黛玉谈论国事,总比腻腻歪歪弹情说爱要来得自然。
朝中并无大事,工部被换了一回官后,不少人都安分了。所谓上行下效,皇帝陛下最厌烦大人们无事生非,言官也不敢造次。
起初翰林院那些老资历将一波女举子看轻,最后却发现这一群女翰林,可以做好他们两份的公务。因得她们算学不错,若是遇到要核账目,更是叫他们臊得很。国家大事,也不好叫外面账房先生来算,愁死他们。
谁说的户部、工部是肥差?叫他们来试试!
如今就算黛玉她们休沐小聚,却也没有人再敢说三道四,更有些酒楼,园林,以接待过女翰林为荣,将环境修得清幽雅致,但凡翰林们去过,各家姑娘和太太必然挤破了头。
不过一二年,京中女子文会成风,也做青衫,也学骑射,学着女翰林打扮,言谈见必定论及国家大事,秦皇汉武。
却是一日休沐小聚,众人难得清闲,黛玉见只有探春一人过来,开口便问:“今日宝姐姐怎么不能来?”
探春落座,无奈道:“薛家其它几房登门,今日她来不得,叫我给诸位告罪。”
孙英却是当中性子最硬一个,说话也最直,一听便知道那些人要做什么,冷笑道:“前儿我听说她原先嫁的那一家,腆着脸想破镜重圆?真是厚颜无耻。”
探春又道:“如今她那些长辈,却是不敢压她,毕竟薛家只有这么一个读书人,都盼着宝姐姐能提携晚辈。”
众人听到此,稍微安下心,不多时又听丫鬟来说宝钗到了。
见她进来,众人也道:“不是说不能来的?”
宝钗落座,接过探春递来的酒杯,却和众人道:“我若是不找个借口脱身,如今怕是就要有媒人来相看了。”
论及此事,一向话少的黄香儿道:“我和家中说了,如今我朝中有事,若是招赘瞧着满意才成,断然不会嫁人,有个一官半职也妥当,倒没人敢逼。”
孙英举杯一饮而尽,拍拍黄香儿的肩头:“这是自然,找朝廷做依仗,可不比找男子做依仗靠谱得多。”
黄香儿点头:“我家中也是这么想的,如今忙着成婚,倒是不如好生在宫中办差,却是不催这个事。”
人性如此,趋利避害,起先姑娘没什么用处,多是拿去联姻,又好生扶养能考试做官的儿子,只图光宗耀祖,如今既是有了能当官的姑娘,谁又舍得嫁出去,便宜旁人。
然而朝堂之上,大人们却是操心起了几个女举子的婚事,有如宝钗,已经二十多岁,探春黛玉等,俱是年岁渐长,谁都看得出来,东宫那一位对林状元有意,早前大臣们奏请过几回要立太子妃,屡屡被驳回。
如今太子已经加冠,想必皇家再怎么也不能推托。
这些动作,也在朝中的黛玉焉能不知?
黛玉难得主动提及此事:“京中的官员,换了一茬,还是这么不安生,若我入了东宫,下一步必定是要奏请,出嫁从夫,自然是要相夫教子,怎么还能出来抛头露面。”
兄长林律才从外县归来,又道:“不过太子已经加冠,朝中大臣自然是急的。”
楚彦拍拍他脑袋:“我看是你急还差不多,且再等等,年纪还小,慌些什么?”bïmïġë.nët
太子殿下离着龙成年的日子,还有几百年。黛玉也是个化形没几年的仙草。林律有点怂,他还想着个黛玉搭个伙,一起成婚来着。
黛玉这个当妹妹的,越来越喜欢捉弄他,调侃道:“哥哥,你若等不及,便去求父亲啊?”
楚彦也如往常那般喜欢捏林律的脸:“谁等不及了,你哥哥也还小呢!”
林律羞的脸红,“人家都大了,别把我总当小孩。”
终于,老皇帝招架不住大臣们的热情,总算想起来自己有个太子该成婚。
老皇帝高坐龙椅,从来未曾如此和颜悦色,就是一个慈祥的老父亲:“既然大人们众望所归,朕瞧着太子殿下年岁也差不多,就这么办,礼部那边,要钦天监挑个日子,把婚事办了。”
大臣们感动得几乎要当场抱头痛哭,他们终于办到了!
“陛下圣明!”
依着大臣的脾性,不闹幺蛾子,就不是人性的恶劣。
好在他们没胆子直接在朝会上说,而是在私下议事之时。
“陛下,既已择定太子妃,林大人是否也当回家备嫁?”
老皇帝懂装不懂:“不知爱卿说的是哪个林大人?”
他的林大人挺多的,除了林如海一家,还有好几个。
礼部的大人战战兢兢道:“自……自然是林状元,也该当期中宫之责,统领后宫。”
老皇帝把盖碗一推,皮笑肉不笑:“诸位爱卿,你们是不是打量朕和太子是个傻子?都管到朕的家中来了?说到底朕的后宅没有爱卿家中那么多事,后宫又有女官,要林大人去做那些事,未免大材小用。”
仍是有人不信邪,“圣上,不可开此风啊!”
正当此时,皇后娘娘却是又出现了,外面也未有一声通传,一群大臣眼皮狂跳,之前礼部那一群是怎么落马的,大人们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皇后娘娘厉声质问:“你们口中一介女流们,公务比你们做的好,账目比你们算得明白,不吃酒玩乐,不找什么戏子唱曲,朝廷的差使办得漂亮,诸位大人有何不满?科举取士,不就是选拔官吏,为国为民?她们是何处做得不妥?”
皇帝陛下像是被大臣们欺负一般,竟然向皇后娘娘告状:“娘娘,咱们这些大臣可是惹不得,明日他们会写折子弹劾娘娘呢!”
皇后捂着胸口,阴阳怪气道:“那臣妾可真是害怕。”
皇帝只好又将他们修理一遍:“你们身为臣子,手中既有权柄,也该想着如何用此权造福苍生,整日只顾着内斗,别用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朕只看谁能办事,百姓只管谁能让自己免于饥寒。滚!”
大臣们灰溜溜退下,出了宫门就开始责备撺掇他们去找事的同僚,一个个乌眼鸡一般。
过不得几日,此事还是传遍朝中,林黛玉照样当差办事,仿佛此事与自己无关。
只是圣上忽而一纸调令,要孙英去北边当差,原先没有封成的五品将军,终于是落在孙英头上。
几人在长亭送别孙英,又说及朝中要黛玉备嫁一事。
他们哪里是要黛玉备嫁,不过是找个由头,挨个瓦解女翰林,折去她们的羽翼。
黛玉冷笑:“你以为他们不明白,他们是太明白了!”
探春也道:“前儿凤姐姐还说巧姐读书可伶俐,她以前竟是被那些个老夫子误了,说什么女子读书不如男子。”
那边孙英抱拳行军礼,与诸人作别:“我这就要走,还望诸位多多保重。”
宝钗笑道:“孙大人去,自然要建一番工业,叫世人看看,咱们女子不仅入得庙堂,亦是上得疆场。”
与孙英别过,几人慢悠悠往城中走,车马在后面跟随。
黛玉又问宝钗:“听说宝姐姐近来在指导家中小辈功课?”
宝钗坦然答道:“他们三番五次来,我也没法子,不过我只指点族中女儿,他们起初不同意,我便不乐意,一来二去,也只能认了。”
黛玉却是没什么异议,却也提出自己的打算:“实不相瞒,我也是这么想的,当初若不是阮先生指点,我们未必能得这么好的名次,何不凑请圣上,待你我休沐时,也找个去地方,叫那些想请教的姑娘有个去处。”
当时她们能中,却也是阮先生的功劳,可惜先生教过她们之后便归隐山林,原先看不上阮先生的举子,各处寻觅,重金相拼,她也没出山。
宝钗又道:“还是妹妹想的多,我只顾着族中,却是狭隘了。”
宝钗的境遇,能顾着族中已是不错,且她是个聪明人,并不扶持族中男子与自己争权,转而去扶持女儿家。
探春见二人有此意,也出主意道:“我也觉得此事乃是极好的法子,只有一点,若人人来问同一个题,却是要一而再再而三讲几遍,莫不如叫她们先将问题整理起来,每次答疑几个典型的,咱们学识有限,也不能事事俱到。”
几人回去之后商议出章程,写了折子,递上去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应允,命人改建学馆,设女子讲坛,请女先生和女翰林答疑解惑。
不料那些个鸭子一般的大人,又是不满,对女子学馆分外眼红,叫皇后娘娘狠狠骂了一通。
京中多少个男子的讲坛文馆,如今只得一处女子讲坛,又有人生事,皇帝陛下为哄皇后开心,只好又叫人多修几个供女子讲学。
诸位大臣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只盼太子殿下将林状元绊住,与她多生几个孩子,叫她年年不得闲,看她还能不能出来作妖!
大臣们伸长脖子,总算盼到钦天监定下的成婚佳期。真真是比自己娶媳妇还要欢欣鼓舞。
迎亲的銮车金光灿灿,四只珍奇瑞兽一子排开,滚滚七彩祥云,自天边铺来。
“这是什么马儿,真是稀奇。”
“大约是将马装扮成麒麟模样……”
麒麟銮车并未入皇城,被七彩祥云托起,升入湛湛清天,红楼世界的时间被定格在此刻。
黛玉穿着厚重的婚服,满脑子想的是下回学坛上要讲什么课,迷迷糊糊睡去,再度醒来只觉周边寂静无比,銮车轻飘飘,似是在云端飞翔。
车马停驻,黛玉也清醒过来,掀开车帘一看,却是一处天朗地阔的清净之处,脚下一汪泉水平滑如镜。
她拖着长衣裳,缓步下车,竟然可以踏在湖面上。
“我说过,若有缘分,必定收你为徒。”
熟悉的声音传来,与之一道出现的是一位老妇人。
“阮先生?”
黛玉惊喜道。
怪不得初见先生,便分外亲厚,先生学识广博,料事如神。
唯有同样穿着一身喜服的怀瑾哭丧着脸,他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师兄也与他提前说过,当下看着红妆艳艳的黛玉,却仍是不甘心。
“他年岁不到,你修为不够,暂且不能成婚。”
阮先生短暂解释一番缘由,随即又道:“你可愿拜在我门下修行?吾乃斗姆元君座下。”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黛玉俯身行礼,阮先生将她扶起,又对另一个徒儿道:“你如今已不是师门中最小的,以前不是常为此闷闷不乐,今日也该高兴些。”
怀瑾太子叹了一口气,不舍的看了黛玉一眼,周身变化,两人的吉服换成青衫。
黛玉微笑,又给阮先生行礼:“还请师父将我们的吉服收好,将来到了履约之日,徒儿会与太子履行婚约。”
阮先生颔首而笑,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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