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黛玉似乎做了很长一场梦。
梦里有七彩云霞托起的天宫,云鬓花颜的仙娥正在瑶台上跳舞,飘带从她身上飞掠而过,阵阵香风袭来。
她和许多仙草一起,随着风微微摆动,似是也加入这一场歌舞。
忽而几个仙子围拢过来,其中一紫衣仙子道:“这几株仙草已经开了灵智,应当可以化形,咱们速速将她们移到太虚幻境中去。”
又听见有一老妇的声音,似是在叮嘱侍从:“我看这一株绛珠仙草仙缘丰厚,你务必好生看护。”
而后又不知多少年,黛玉烦躁极了,照顾她的侍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时还会偷了酒宴上的琼浆玉液,躲在三生石后喝的烂醉。
如此熬过不少十日,玩忽职守的仙侍捧着她的绛色的枝叶痛哭流涕:“绛珠仙草,看着我照顾你一场的份上,你可千万要记得我的恩情,今后再不能给你浇灌仙露了……”
再往后,太虚幻境换了侍从,每日都有仙子轮班给她们浇水,绛珠仙草是三生石下第一个化形的仙子。
正当懵懂之际,有一乌衣小侍对她道:“仙子既然执意要还他的恩,那便去吧?人世间自有因果,了却掉因果,将来仙姑必然能飞升得道!届时不知能不能急得在下。”
绛珠仙子懵懵懂懂往轮回台去。
轮回台上狂风肆虐,将赶过来的仙子们都吹了下去。
“绛珠仙子,万万不可,你若贸然下凡……”
黛玉再听不见什么,早已坠落万丈深渊。
深渊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喵喵声。
黛玉睁眼一看,小白双腿扒拉在床沿上,歪着脑袋冲自己喵喵叫。
“喵。”玉儿你在做梦吗?
黛玉坐起来,揉揉眼睛,睡眼迷蒙问他:“太子殿下,您怎么回来啦!”
小猫咪开心的喵起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知道黛玉有没有思念自己。
“喵,”我们在隔壁县处理张姑娘的事,反正离得不远,我回来给你守夜。
“喵喵。”我们龙族,可是凡间镇宅的祥瑞!
确实,之前小白在的时候,黛玉都不做梦,每日一觉睡到清晨。
小白才走两日,她便做了一个坠崖的噩梦。
不过太子殿下似乎也很疲惫。
打着哈欠喵一声。
“喵……”玉儿早点睡,我今天也好累……
话毕,小猫儿就拱到自己的猫窝里,尾巴一盘,团城一个猫饼,呼呼大睡。
黛玉蹑手蹑脚下床,戳了他几下,小猫咪已然睡成一滩。
“真睡着了?”
黛玉无奈,戳戳小猫咪尖尖的小耳朵,随后躺回雕花床上,又沉入梦境中。
然而林家另一个地方,气氛分外凝重,林如海咒术修行在师门中最为拔尖,一见这张符咒,本能觉察出此物不简单。
他点起一盏龙犀灯,将符咒拿到灯盘下,符纸周围散发着幽蓝光芒,眉头紧锁。“确实不是凡间之物,你说它贴在张姑娘的猪笼上?”
楚彦看着符纸周围那一圈阴森管的绿意,打了个寒战。
她对几人道:“正是,我去打捞猪笼时,根本挪动不了,最后还是小小师叔出马,才将那东西送上案,符纸在水里泡了这么久,一点水都没沾,张姑娘的尸身未腐。”
只见林如海自空中聚气凝神,依着模样绘了两个相似的咒法。
又对儿子招手。
“林律,你过来一下。”
林律走过去,说时迟那是快,林如海将两份符咒一张贴在林律脑门,另一张贴在了妙玉身上。
“爹?”
林律只见眼前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看着林如海,瞪大了眼睛。
只一刹,两人又换了回来!
妙玉摸摸自己的脸颊,她好歹也修行这么多年,怎么就能亳无察觉的被人给换了魂!
林律也大力将自己的脸拍得啪啪响:“方才怎么回事?我们两人是互换了身子?”
楚彦悠悠捏捏大侄子的脸,森然道:“你们两个都是活人,但张家姑娘是一具尸体。”
林如海又将符纸拿到龙犀灯的火焰上灼烧,此物竟然不惧三昧真火。
林崔氏心道不妙:“张家姑娘不在人世,魂魄已经往生,她是躯壳就i成了一间空屋,若是用这张符纸,把对方的灵体锁到张家姑娘身上,便可以得到一个新的躯壳。”
随即林崔氏忽而又连忙摇头,此举未免过于繁琐。
黛玉又陷入了梦境之中,传过一阵茫茫黑雾,她忽而看见面前出现了一道小门,门那边有光透出。
黛玉敛衽跨步走过门,竟是一破败街市。
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正挤在街角,似乎在抢夺什么宝贝。
“滚出去!把好东西都挑了,我们吃什么!”
一个带着破毡帽的人被踹了出来,他惊恐望向四周,捧着一个破瓷碗,抓起油汤里的一块肥肉,迅速塞入口中,生怕旁人来抢。
阴森的声音从远处飘过来:“绛珠仙子,你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神瑛侍者耗尽心血,浇灌你一场,你竟然忍心见他受苦?”
神瑛侍者?怎么又是这个人,难道这些乞丐中有那个神瑛侍者?
那人确实有些眼熟,像是宝玉?
黛玉不受控制,又跟着与宝玉轮廓有些相似的乞丐一步步走入黑雾之中,却不知此刻天光早已大亮。
昨日某只猫儿睡得死沉,今天醒来浑身酸痛,头昏脑胀。
却见黛玉的提花琏纹床帐仍就垂着。
小猫儿钻进床帐里,黛玉仍就合目睡着,面容恬淡。
小猫咪疑惑。
“喵”,玉儿怎么还不醒?
随即脑袋一阵眩晕,直接从床榻上滚下去。
小白猫吃力从地上站起来,晃了晃脑袋。
“喵喵?”不对!黛玉有危险!
眼下已然不是他能控制的局面,雪雁端着洗脸水过来,就见一道白影如同离弦之箭窜出去,不多时,老爷太太、还有前儿才出门的夫子、太子殿下,都风风火火进了小院。
院内伺候的丫鬟方才后知后觉,她们姑娘得了急病,昏迷不醒。
楚彦用龙犀灯,将丫鬟挨个照过,并未察觉异样。
又问雪雁:“姑娘这几日可有收到什么新东西,不拘是谁送的,那怕只有不起眼的一样,都说清楚。”
雪雁被楚彦这副模样吓坏,赶紧将黛玉这几日收到东西都拿出来。
“有宝姑娘送来的帖子,还有夫人送来的几样吃食和布料首饰,昨儿揽月姑娘也送了几样她们做的绣品活计,要姑娘过目。”
众人分头检视几样东西,林律拿起一方手帕,举在空中颠来倒去的看了又看:“这个图样?好生眼熟?”
楚彦拿出灯一照,并无反应,那方帕子触及三昧真火,顷刻化为灰烬。
梦外林家人焦头烂额,梦中的黛玉仍就是在一片黑雾中行走。
大约是之前和楚彦大半夜里一起离魂过许多次,黛玉此刻不觉还怕,只想看清装神弄鬼之人的真面目。
那人说话絮絮叨叨,时男时女,此刻却是女子的声音,尖锐笑了几声,得意洋洋:“若不是他们把符咒带回来,我也不能将仙子的魂魄锁住?真是多谢他们帮忙!”
此时在黛玉屋子中焦头烂额寻找另一张符纸的众人段然想不到,世间根本没有第二张符咒。
黛玉沉着应答,和那人对话:“我并不是什么仙子?”
黑暗中那人依旧自说自话,忽而又换成了男子的声音,又粗又哑。
“他们来了这么多人,最后还不是叫你落在了我手里?如今你身边的父亲、母亲、还有兄长道长,哪一个是简单人物?”
这人又换回了尖锐的女声:“你爹早死了,现在的林如海才不是你父亲?神瑛侍者供养你,你怎能和他们在一起?!”
黛玉不明所以,此人口中的浇灌和供养,难道就是随便洒洒水,有时贪杯还把酒都洒在花圃里吗?
神瑛侍者的供养,也太敷衍了。
现实世界的时间似乎比黛玉梦境中流转得更快,黛玉不过与黑雾中的怪物说了几句话,现实中已是过了一天一夜。
林崔氏颓然坐在黛玉床边,眼见着她脸色越来越苍白,无奈道:“绛珠仙子刚刚化形就被诓骗至下届历劫,什么都没学过,又不像我们整日打打杀杀?唉!”bïmïġë.nët
早知如此,还不如一见面就教她各种法术,她如今也不会没个应对的法子。
黛玉在黑暗中走了许久,终于雾气散去,那个弯腰驼背的乞丐回过头,露出一张脸。
确实是宝玉,这张脸比起乞丐又脏又破的衣衫和手脚,干净得诡异。
“林妹妹,你好狠的心!”
‘宝玉’张开血盆大口,像是一只捕食的野兽,弹跃而起,冲着黛玉直扑过来。
黛玉被黑雾缠身,一动不动,‘宝玉’方一靠近,忽而被金光弹开。
“你!你身上怎么会有?!……”
顶着贾宝玉脸的怪物话只说半截,便发出吱吱声,一会儿又好似树木折断的脆响。
黛玉眼见着贾宝玉的脸皮在眼见碎裂,怪物蜷成一团,被金丝网罩住。
“孽障!”
黛玉只见天上射下一道金光,黑雾散去,周身又变成白茫茫一片,自己仿佛悬于云端。
身边多了一个慈眉善目,头发全白的老妇人。
老妇人将金丝一收,那一团怪物缩成一个巴掌的藤球。
然后那老人家竟是对黛玉道恼:“他是我修道之处一株槐树,偶然开了灵智,老婆子我就将他送到太虚幻境修行,最后还是走了邪门歪道。”
黛玉好奇得很,“您是……”
那老妇人微微一笑,在黛玉眉心点了一点:“若是有缘,将来收你在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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