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热辣辣地晒着,行人只见那青幔马车车帘微动,打车上下来一位身着朱红朝服的贵人。
贵人在舆边等了会儿,帘内那美人探出手来。有好事者引颈望去,正待一睹芳容,却被一把灰绸里子的油纸伞挡住了探究的视线。
绸伞有些旧了。
伞面绣着大片的梅花与白鹤。
温恪擎着绸伞走在前,随侍童仆正要捧过车厢里一只黑漆描金的梅纹匣,却被温恪出声拦下:
“别动,我来吧这样贵重的东西也敢轻易付与旁人,哥哥,你可真是不上心。”
温恪一句埋怨完,魏殳望着他手中那把旧伞,笑着回敬道:“三四年前临江街边买的伞也要带回上京探花郎,如此心慈念旧,难成大事。”
温恪也不生气,抱着梅纹匣,将魏殳笼在伞荫下:“十三岁那年端阳节的阵雨,是我没护好他。这样的错误,往后余生,不会再犯。”
借着打伞的姿势,二人靠得很近。这寻寻常常的一句话带上少年尾音里低沉的笑意,耳鬓厮磨一般,在这清晨的艳阳天里,格外令人耳热。
魏殳敛下眸子,故作轻松地笑道:“你这一辈子,还有很长很长。哪有什么说得准的事儿。”
魏殳大病新愈,容色还是略显苍白,带着未去的病气。温恪将他神情瞧在眼中,只觉心疼,不由伸出手去,将人拢在怀里:
“阿鹤在我身边,就一直好好的。”
魏殳听他语气低落了三分,不由微笑宽慰道:“会的。”
二人走过两进门堂,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梅林,来到放鹤轩小小的院子里。
院中东南角,一座小亭翼然而立,温恪唤鹿鸣沏一壶雪顶银叶茶,与魏殳对坐亭中。
他将怀中的木匣放下,珍而重之地搁在石桌中央。鹿鸣一边替二人沏茶,一边随口笑问:“少爷,这梅纹匣里藏的什么?官家赐下的金玉珍玩么?”
“不是什么金玉珍玩,一点不值钱的东西罢了。”
鹿鸣有些疑惑地望了魏殳一眼,总觉得自家郎君带回的客人有些面熟,像在哪儿见过似的。温恪像是嫌他多事,不太高兴地瞥了鹿鸣一眼,摆摆手道:
“放着吧,今日不必伺候。”
这便是赶人的意思了。
鹿鸣敛袖行礼,躬身告了退。待外人终于走远,温恪这才小心地将匣子打开。
黑漆描金的梅纹匣里,藏的既非金珠财帛,也非古玩字画,却是一张簇新的身份文牒。
薄薄一册黄麻纸,加盖京兆府朱红宝押,名姓处落“魏殳”二字,再往后,则是“陪戎副尉,未入流”。
“过些天便能去京兆府尉司应卯澡雪,我倒私心想让你多休息几日。”
温恪是新科探花郎,崇政殿中,捧过皇榜金花帖,更得官家嘉赏,赐过麒麟云纹带。如此圣眷恩宠,他都视若云烟,不曾真正放在心上。
可如今捧着一张流外官的身份文牒,那欣喜竟无以言表,好像荒芜了十年的枯地里,忽然开出花儿一样。
孤零零的一朵小花,格外惹人爱怜,白如春雪,荏弱非常,就像手中那一册轻薄的黄麻纸,稍有些风吹雨淋便要零落成泥。
这东西当真来之不易放眼朝中,德高望众能说服官家将一个小小的侍剑奴开豁从良、又不惹外人生疑的,唯有蟋蟀将军裴超然一人而已。
“此番多亏裴老柱国。改日定要登门拜谢。”
温恪将文牒小心地搁回匣子里,瞧着比魏殳还要高兴。反倒是魏殳淡然处之,他望着温恪含笑的眉眼,不由微笑起来,替那人斟满茶。毣洣阁
恪儿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很好看。
若他有朝一日不幸葬身仇寇之手,有一个能让恪儿微笑的人常伴左右,那便很好很好了。
思及此,魏殳面色陡然变得雪白,连带着手中茶盏都再端不稳,青釉杯晃了晃,几滴滚水泼在手背,烫出一痕稠艳的胭脂色。
明明是早已做好的打算,可事到如今,心里怎么这么疼呢?
呼吸好像越变越沉,连带着新愈的伤口都一抽一抽地疼痛。魏殳眉尖紧蹙,轻轻将茶盏搁回案上,微微侧过身去,生怕温恪瞧出端倪。
凉亭的淡影里,栽着一株苍翠可爱的花木。雪白的繁花热热闹闹压满了枝头,白瓣边缘描墨,蕊脉偏又缀着朱砂似的红痕,仙鹤一样,在暖风里扑簌簌振翅翻飞。
花木根生于土。
霜下鹤想要挣开禁锢,高飞九天,唯有随风凋零的那一日。
魏殳敛下眸子,心下黯然。他微微攥紧了衣袖,长睫不住地颤抖,温恪盖上木匣,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劲:
“阿鹤,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鹤舍不得恪儿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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