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源盛的总号，就在西市最金贵的地段儿上。山右商人以勤勉起家,长源盛票号内厅最醒目的一块金字大匾上，就写着“磁州骆驼”四字祖训，卯时刚过,票号里外早已准备停当,开门迎客了。
往前翻个两百年,这家票号的大东家还只是个旅居东州、穷得叮当响的剪刀匠。现如今,烫印着长源盛“汇通天下”四字的兑票,已在整个东州行商的口袋间流传了。
长源盛门前的正跑街点头哈腰地行了个礼，从几位客人手中殷勤地接过牵马绳,嘱咐奴仆牵去后院好生洗喂了，一面笑眯眯地打量着这三位衣着体面、出手阔绰的贵客。
这几位行商都是生面孔,打头的一位还生了一双漂亮的缥青色眼睛，大概有着四分之一的高昌血统。跑街瞧着亲近，将赏钱收进袖子里,一边将几人朝里间引，一边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
“几位爷是从外地进京做生意的？这两天的上京城,可是乱得很哪。”
“哦？这话怎么说？”
打头的那位富商果然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
跑街欲言又止，瞅了眼客人身旁的樟木大箱，含糊其辞道：“您也是来咱们长源盛办兑票的吧？近些天市面儿上不景气,不知有多少贵人家的用事奴携了从前的当票,替主人家来号里承兑呢。”
长源盛的柜面前,果然挤挤挨挨排了长长的队伍。一张张兑票押上柜台，又变作成箱成箱的货物，朝门外骡马背上驮去。
两名健仆吃力地扛起一只麻袋，从西市另一头的货仓艰难挪过来。檐下雨珠不断，天色阴沉，不时传来牲畜躁动不安的响鼻声，清寒的秋风里，竟隐约泛起一点无声的硝烟味，半点不见往年先天节前的轻松热闹。
“不知兑的都是些什么货？”
“穷人家的当票，那是穷得千奇百怪。富贵人家的当票，倒是富得翻不出什么花儿来——香料，茶叶，丝绢，成袋的米麦，还有堆成山似的雪花盐。”
资财与盐米。
兑得这么急，像是生怕长源盛的当票一夕化作废纸。冥冥之中，竟勘合了范希文在狱中那句疯疯癫癫的呓语——
这上京城，要变天了。
贺隐楼收回目光，心下微微一沉，面上却半点不露。他与几位同僚乔庄成行脚商，正是来此密查范氏赈银一案。
这个节骨眼上，凤阁的眼线都牢牢锁在云中魏氏身上，崇明司这一招声东击西，只求乱中取胜。
贺隐楼从怀中取出一封函件，递给那跑街的，笑了一笑，客气道：“不瞒您说，我和几个兄弟刚在京城谈了笔大生意。奈何舟车劳顿，这批货物不便携带，只好觍着脸来求长源盛了。”
长源盛柜后的掌柜与几位协理都忙得焦头烂额，面带愁色。短短一天半的时间，从前开出的当票就跟雪片儿似的涌回号里，从号中兑走的，又都是些压仓的大宗货物，饶是以长源盛的雄厚家底，一时也有些周转不开。
掌柜的一听贺隐楼竟是来办兑票，先是一愣，等听清楚了跑街报出的数字，旋即喜上眉梢，将手头的票务一把推给几个协理，忙不迭从柜后走出来，殷勤笑道：
“几位贵客，方才真是怠慢了。罪过罪过！您几位里边请，不知是要办‘合帖钱’，还是……”
长源盛周转不灵，眼前这桩生意当真是雪中送炭。掌柜的脸上还挂着笑，却见为首的商客态度忽地一变，拿乔道：
“放心，生意跑不了你们的——但这样东西，只能找长源盛的大东家当面谈。”bïmïġë.nët
“大东家？”掌柜的一愣，慢慢直起身，脸上的笑意已淡了，客客气气道，“我们长源盛的大东家轻易不露面，却不知贵客您开出的价码，能不能让他老人家动心。”
言下之意，是不见了。
贺隐楼没搭话，只是垂落目光，意有所指地望了眼先前递出去的那封信函。
正中的火漆印上，端端正正印着一枚鸿鹄纹家徽。
掌柜的方才忙得找不着北，冷不防来了这么大一桩生意，惊喜交加中，信函拿在手中，竟忘了细看。
他一低头，那枚鸿鹄纹家徽倏然跃入眼帘，心里猛地打了个突，忙从案上抢过裁纸刀，小心翼翼地沿着纤薄的信封，将火漆印挑开。
掌柜的展信阅罢，面色一变，先前的倨傲之色早已褪得干干净净。他不着痕迹地将几位客人重新打量一遍，谦恭道：
“这……原来是临沂安氏大东家的贵客。恕小人眼拙，方才多有得罪，请随我来。”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美人病抱寒霜剑宇文喵喵更新，第 237 章 云从龙(1)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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