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双恭谨的眼睛，霎时浮起疑忌，不约而同朝温恪望去,就连侍茶的使女也敛了笑容，停下手头的动作,愕然望向他。
良久，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道：“是……少主的意思吗？”
温恪道：“不错。”
堂中所有人，都在审度着这句话的可信度。
温恪摘了斗笠,很有教养地托在手中,浑身上下却早被暴雨淋透。一身绯红常服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挺拔的脊背,仿佛一段笔直的白玉尺,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矜傲、固执，和秀劲。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优美的下颌线滴落下来,鸦青色的额发，凌乱地贴在颊边,少年的形容几乎称得上是狼狈，却如被暴雨洗濯过的明珠，一身卓然清贵的气度,依旧难掩，在简朴的退室里显得格格不入。毣洣阁
他认得眼前的老人。
老人显然也认得他。
是年除夕，旃檀血饲,是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彼时装疯卖癫、蓬头垢面，满嘴神神叨叨的江湖老道，而今衣冠整肃,目光矍铄。
温恪并不感到十分惊讶。
他甚至有九成的确信,老者替他守住了那个秘密,没有将他剖心引血、贪嗔痴慢的难堪模样，告诉魏昭。
温恪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这副打扮，这般座次，那矍铄老者俨然应是曾经魏檀帐下的军师祭酒，那双眼睛，仿佛透过十多年来的风雪与冤债，逼视过来，清晰地映出了温恪的倒影。温恪薄唇轻轻一抿，几乎以为被对方看出了破绽。
他拢着象牙埙，掌心不自觉地握出汗来。
就在他眉心拧起的前一刹那，老人低下头来，妥协道：“……您是少主选定的人，他不会看错的。请随我来罢。”
温恪缓缓吐出一口气。退室上首的主座空着，这位老人坐在紧邻主位的下首，隐隐然是此间首座。他明白，自己在云中魏氏的这一关，算是过了。
老人撑开油布伞，走入雨幕中，温恪戴上斗笠旋身跟上，身后果然再无一人阻拦。
天是灰蒙蒙的，低低的乌云压在瓦檐，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温恪放目望去，窄窄的雨巷，蜿蜒的青石板路，白墙，黛瓦，淅淅沥沥的雨珠子，从蝴蝶瓦青色的瓦檐落下，恍惚之中，他竟以为自己回到了临江。
老人脚步一停，倾下伞盖：“郎君，到了。”
温恪抬起头来，眼前的建筑，是一处再寻常不过的香药铺子，铺面不大，却打理得格外隽雅，紧挨着门当的地方，甚至栽了两盆翠绿的天南星，带着江南人特有的风致。此刻铺门紧闭，像是老板倦怠，懒得开门招揽这人世间庸碌的营生。
就像那个人一样。
温恪只看了一眼，心底莫名涌上一阵难言的委屈。他抬起手，径直去推开铺门，吱呀一声，一缕熟悉至极的草药香气，从门缝里散逸开来。
入目的先是一盏昏黄的小灯，几名文士模样的人正整理着什么档案。听闻门前响动，那几名文士停下手头工作，朝门外望去，一见来人陌生的面孔，竟齐齐变了脸色，手忙脚乱地将东西都掩藏起来。
“曹老先生，您怎么能……”
曹玄机猝然一怔，隐约猜到那东西是什么，眉心重重一跳，再顾不得许多，竟是三两步上前，将温恪往外一拦。
“……小温大人。请稍等一盏茶的时间。”
“什么意思。”
曹玄机深吸一口气，尽力平静道：“一些无用的旧档罢了，不堪入眼。您若想用云中鹤翎，这些东西，不必要看。”
密雨声中，屋内仓促间收拾东西的乱响显得尤为刺耳，文档唰啦啦被拢起，然后是木匣被快速打开的咔哒声。
温恪定定望着他，少年眉目漆黑，含着隐怒的目光，绝对称不上和善。
他薄唇轻启，一字一顿道：“——让、开。”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美人病抱寒霜剑宇文喵喵更新，第 254 章 金瓯缺(8)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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