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记得两件事。
一件，是笔记主人所记述的暴行。
另一件，是通灵教团所说，教皇已经统治了华夏百分之八十的领土。
将两者综合起来，不难推测出，这片大陆上，到底经历过什么。
老妇人继续说道：
“你们的城市太过偏远，翻越山脉也并不容易，因此并没有优先进入教皇的视野。”
“等到教皇一统山脉之内，进攻山脉之外是必然之事，L城也逃不过被统治的命运。”
“不过，在这之前，是通灵教团率先关注到了你们。”
“他们用绝境山脉作为天然屏障，向山脉之外召唤怪物，并随机投放。”
“这样既能训练通灵教团的超凡者，又不会对山脉以内产生任何影响。”
“所以，山脉以外的城市，就成为了通灵教团的试验场。”
老人的诉说，每一句都拨动着罗熙的心弦。
他们所承受的一切，对外界来说，是那么地不值一提。
但是，这却是L城付出无数鲜血与生命，才勉强支撑下来的。
“奶奶！！”
在门外拾柴的小女孩儿，用瘦弱的胳膊撑开门，喊道：
“刚才好大的风，把门和窗都关上了！！”
哗啦——
走进屋内的小女孩儿，手中的木柴散落一地。
她愣在原地，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在房前收拾木柴的她，明明没有看到任何人进来。
“教...教...”
小女孩儿突然跪下，颤抖道：
“教...教皇在上，王庭永存...”
“快起来吧。”
罗熙上前一步，将小女孩儿扶了起来，微笑道：
“我不是王庭人，我是一个旅者。”
“旅者？”
小女孩脸上稍微缓解了一些，但还是没有完全从惊慌中走出来。
“没事的，乖孙女。”
老妇人走到小女孩儿身边，抚摸着她的脑袋说道：
“这是路过的旅人，对我们没有恶意。”
“快，叫哥哥。”
有了奶奶的安慰，小女孩儿明显恢复了许多。
她开口问道：
“旅人哥哥，为什么...你没有穿教袍？”
罗熙想了一下，笑着说道：
“正是因为我不想穿教袍，所以才当了旅者。”
“不想穿教袍而当了旅者...”
小女孩儿用食指点着嘴唇，琢磨道：
“那不是...逃犯么...”
听到小女孩儿对他全新的称呼，罗熙大笑一声，说道：
“没错，说得好听点叫旅人，实际上就是逃犯。”
“那为什么要逃到这里来呀...”
小女孩儿关心道：
“这里离哨戒所很近的，如果被他们发现了你没有穿教袍，肯定要被杀死的。”
对于小女孩儿的关切，罗熙心中五味杂陈。
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对世界产生这么深刻的认识。
“放心吧，小妹妹。”
罗熙半蹲下身体，轻拍了一下小女孩儿的肩膀，说道：
“他们抓不到哥哥的，哥哥比他们跑得快。”
“真的？”
小女孩儿笑出声来，说道：
“怪不得哥哥跑进来，我都没看到。”
罗熙应和着点了两下头。
他并没有说，他其实是藏在黑雾中飘进来的。
“快走吧，孩子，这里不安全。”
老妇人劝道：
“随身准备一件教袍，然后躲起来。”
“在危急关头，也许教袍会救你一命。”
“放心吧，老奶奶。”
罗熙直起身，伸手摸向自己的内衬口袋。
他摸起那颗刻有L城标志的纹章。
短暂犹豫后，他放开了拿纹章的手。
这个礼物，也许会成为老妇人和孙女的累赘。
倘若被教皇军发现，她们根本无法解释。
最终，罗熙选择，什么都不留下。
任何东西，都是累赘。
没有礼物，就是最好的礼物。
他走到门口，轻声问道：
“绝境山脉，有多少个哨戒所？”
“应该是，二十一个。”
老妇人回答道。
“谢谢，就不给你们继续添麻烦了。”
罗熙留下最后一句，转身离开了房间。
看着罗熙远去的背影，小女孩儿眨了几下眼睛，看向老妇人问道：
“奶奶，大哥哥是旅行去了嘛？”
“是啊，大哥哥要去旅行了。”
老妇人眯着眼，目光一直跟随到罗熙消失，
“大哥哥的路，还有很长呢。”
“很长？奶奶，你怎么知道？”
小女孩儿好奇道：
“是大哥哥跟你说的吗？”
老妇人转过身，笑着说道：
“快添柴，火灭了就没有晚饭吃了。”
“哎呀，奶奶，快讲讲嘛！”
小女孩儿幽怨地缠起奶奶来。
老妇人自顾自地笑着，同时捡起枝条，扔进灶坑中。
一道黑雾，飘过密林，停在哨戒所旁。
此时，已经有人从哨戒所里出来，在外面站岗。
但是，他们依旧没有发现罗熙的踪迹。
“奇怪，怎么有点冷。”
一名哨戒所士兵耸了下肩。
“会不会是山上的寒气下来了。”
另一名刚从哨戒所走出来的士兵说道。
“怎么可能，有风圈挡着呢。”
站岗士兵说道。
他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
“反正没多久，爆破军团就要来了，终于不用在荒郊野岭站岗了。”
“哈哈哈，到时候让绝境山脉外的野人们见识一下，什么叫教皇的威严！”
刚从哨戒所走出的士兵大笑道。
突然间，他身后传来一道刺骨的冷气。
“绝境山脉外的野人，就在你身后啊...”
银白的匕首一闪而过。
士兵脖颈上，出现一条鲜红的血线。
赫赫赫——
士兵瞪着眼，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你你你...”
那名原本在站岗的士兵惊恐道：
“你是什么人！？”
他将手伸向罗熙。
一只湛蓝色的幽灵在他身前形成。
但是，罗熙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我说，我是绝境山脉外的...野人...”
“野人”两个字说出口，那名士兵的身体也随着倒了下去。
“外面发生什么了！！”
屋内两名超凡者士兵看到哨戒所外的异样，飞快跑了出来。
但是，在两人刚刚踏出房间的一瞬，猩红风暴从他们的脚下卷起。
“啊！！！”
“这是什...”
话音未落，两人已经被彻底融入风暴中。
“哨戒所...第一个...”
罗熙紧握匕首。
他化作一道优美弧线，直指下一个哨戒所。
来到第二个哨戒所，罗熙并没有多余停留。
他举起手，召唤猩红风暴。
哨戒所连带着屋里的士兵，一齐被风暴毁灭。
在仅仅几秒钟内。
“第二个...”
他再次动用匕首的能力，前往第三个哨戒所。
第三个，结局相同。
第四个，依旧如此。
接下来，是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
第十七个，第十八个...
直到，第二十一个。
看守绝境山脉的二十一个哨戒所，全部消失。
罗熙回到最初的哨戒所，走进屋内。
他拿出随身纸笔，写下一封送往前线部队的信件。
这是他的最后一道命令。
写好后，罗熙将信件轻轻折起，并走向屋外。
猩红风暴从屋内诞生，将哨戒所彻底摧毁。
他踏进黑雾，前往绝境山脉的方向。
狼仔正在绝境山脉脚下的某块巨石后等着他。
看到罗熙回来，狼仔兴奋地跑了出来。
罗熙蹲下身子，轻揉着狼仔的脑袋。bïmïġë.nët
但是，狼仔却高兴不起来。
它感受到了奇怪的气息。
罗熙将折好的信件放进狼仔的骨缝，轻拍道：
“狼仔，回到前线部队去，把信交到苏紫手上。”
“以后，就跟在苏紫身边吧。”
呜——
狼仔呜咽一声，在原地转了两圈，不肯离开。
“快去，这是命令！”
罗熙直起身，严厉道。
嗷呜——！！
狼仔在罗熙的催促下，最终长嚎一声，转身奔向山顶。
罗熙松了口气。
他最后向山顶看了一眼，轻道一声：
“我会回来的...”
黑雾从他身边升起。
隐入黑雾的罗熙，向着远离山脉的方向飘去。
清晨，绝境山脉，山顶处。
临时营地中，苏紫握着手中信件，双手止不住发抖。
这封信件的内容，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苏指挥，您看到罗总指挥了吗？”
一名士官走进营帐问道。
苏紫平复情绪，站起身说道：
“召集全军，这里有罗指挥的最后一道命令。”
“是！”
士官回答一声，转身前去通知各个部队。
营地中又重新喧闹了起来。
所有人依旧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无论是继续向前，还是返回L城，他们都已经没有遗憾。
看到苏紫手持信件，走上高处，士兵们自动集合了过来。
“怎么没看到罗指挥？”
一名士兵问道。
“不知道，好像昨晚就没见到。”
“肖泽海不是说在山顶看到了吗？”
“也就是一会儿，听说是去求官被赶回来了，狼狈的很。”
“可能是去山下侦察了吧，毕竟前面可能更危险。”
“这么说，我们要继续前进？”
“不太清楚，可能是单纯看一看...”
士兵们各自猜测着罗熙的去向。
昨晚，最后一个见到罗熙的，是肖泽海。
但是，他也不知道，罗熙去了哪里。
被赶回来的他，脸上只有尴尬。
“肖泽海，听说你昨晚看到罗指挥了，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肖泽海摇头晃脑，装傻道。
“你不是去求官了吗，最后给你安排位置了没？”
“怎么可能给他安排啊，平时那么嚣张。”
“我记得，他当初好像还刁难过罗指挥呢。”
一名士兵嘲弄道。
“那都是以前了，意外，纯属意外。”
肖泽海眼神躲闪，极力避过他人的目光。
他现在周围，都是比他序列更高，实力更强的人。
城内的那股撒泼劲儿，在前线部队里，他是说什么也不敢发作的。
几名士兵看到苏紫阴沉的脸色，小声道：
“怎么感觉苏指挥不太高兴的样子...”
“难道是信里有不好的消息？”
“不会是又发现怪物了吧？”
“怪物怕什么，来多少杀多少，又不是教皇军。”
“万一真是教皇军呢？”
“那也得上，我们如果退缩了，那L城就完了！”
“前线部队的将士们。”
苏紫的话，让全场重归安静。
所有人都等待着命令的发布。
苏紫喉咙动了一下。
她举起信件，开口道：
“根据罗指挥的最后一道命令，所有人，返回L城。”
“返回L城？”
“意思是说，推进结束了？”
“返回倒是没问题...”
一名士兵挤着眉毛说道：
“但是，罗指挥人怎么没了？”
“是啊。”
另一名士兵喊道：
“前线部队凯旋，没有统帅怎么行！”
李春秋站在部队的前侧，眼睛始终盯着地面，像是想到了什么。
面对士兵们的疑问，苏紫颤抖着将信件递到士官手上，
“罗指挥的最后一道命令，全体士兵，返回L城！！”
苏紫重复道。
士官接过信件，看了一眼，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这里是前线部队总指挥，罗熙。】
【我以总指挥的名义，发布最后一道命令。】
【所有人，必须遵守。】
【全体前线部队的将士，立刻返回L城。】
【前线部队，重新推举指挥官。】
【任何人，不准踏过绝境山脉。】
【山的那边，是敌人。】
“我将以...”
“我将以...”
念到最后一句话，士官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我将以新的身份，行走于山脉之内...”
“拦住...”
“拦住所有教皇军...”
【我将以新的身份，行走于山脉之内，拦住所有教皇军。】
营地，陷入了空前的寂静。
几乎所有士兵，一动不动。
没有人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不行，不能让罗指挥一个人战斗！”
一声高喊划破了天空。
“对，翻过山脉，推翻教皇！！”
“翻过山脉，推翻教皇！！！！”
营地内，再次响起一致的口号。
“所有人，立刻返回L城！！”
苏紫转过身，看向山脉以南。
那是罗熙离开的方向。
“罗指挥的最后一道命令，你们也想违抗吗...”
她的声音冷峻如冰。
无比坚定。
她的话，像一块巨石，压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没错，这是罗熙的最后一道命令。
前线部队的万千情绪，最后化作一致的行动。
士兵们拎起武器，相继转身。
浩荡的大军，开始走下绝境山脉。
启程，返回L城。
苏紫接过士官归还过来的信件，轻轻折好，放进上衣口袋。
狼仔围在苏紫身旁，轻轻呜咽着。
她最后向山脉以南望了一眼，轻声道：
“我会等你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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