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如今身份最高的管家老柴已经匆匆跑去报信了,余下的奴婢仆役早就吓得瑟瑟发抖躲在了墙角跟上,至于常威的两个妾室却是待在房内不敢冒头。当然,哪怕是出来了也不顶大用,这年代身份为妾的,地位甚至与普通奴婢无异,都是主人想送人就可以送人的存在。
“敢问公子常威何在?我等是来取画的!”
“我等皆已付一半定钱,黄金两镒,说好三天取画。今日已是期限,却为何不见公子常威。莫非是故意诓骗我等,诈取钱财不成……”
“胡说八道!公子常威乃当今大王三子,身份尊贵又岂会惦记你们口袋里那点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这时候人群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不一样的声音,众人很快便找到了矛盾冲突点。
“嘿嘿嘿……如今蓟城里谁不知道,公子常威恰恰就是这样窘迫。昨天我还看到了管家老柴在集市里为了几枚刀币跟一个菜贩子争得面红耳赤。我猜府邸里怕是已经快生不起炊烟了吧……”
“难怪!这段时间见公子常威每每与友人进出酒肆都是提前离开,原来是囊中羞涩没钱请客……”
人群中像这样具有诱导性质的声音时不时的就会在两三处不同的地方遥相呼应,原本几十号人聚在一块就很热闹,而被这通胡乱鼓噪,一时间里三层外三层的又围上来许多人。而那几个维护秩序的兵丁不得不临时请求支援,声怕等下场面会彻底失控。
而距离在这群人十数丈外的小楼上,公子丹正饶有兴趣的听着偶尔传进耳朵的闲言碎语。
“公子,我看这事很是蹊跷啊!公子常威虽是纨绔了一点,可也不会做出如此蠢事来吧!毣洣阁
可这单据上的印章偏偏却是已经验证过了,确实是出自本人的私印啊!”
伯当将两镒黄金换来的单据放在眼前透过外面的阳光端详着,可就是找不出有一丝破绽出来。
“伯当兄,别忙活了。我看这单据就是真的无疑。还记得望春楼农家弟子来找茬那次么?告诉你,那花就是公子常威偷采的,当时是那个叫孤夜的出来顶缸,不然的话早就颜面扫地了。
试问一个连花都买不起的人,兜里得有多拮据啊!所以借着《老树盘根图》的热度还在,公子常威必定是借此捞了一次狠的。”
一旁的马喜语气很是肯定,他对自己的分析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认为事情真相就该是这样的。不料上首的公子丹听完后却是噗呲一笑。
“公子何故发笑,难道是嫌喜说得不对?”
“是啊公子,我也觉得马喜说得有些道理。您不是说燕王虽是宠爱这个公子常威,但另一方面也是异常的严格。向来在钱财这方面都是比较限制的,为的便是让其改掉这纨绔气息。”
伯当提起茶壶为主子续上,心里也是很同意马喜的观点。
“非也,非也!这个弟弟是个什么性子我这个做大哥的怎会不清楚。小聪明有余,大智慧没有。谋略不行,胆子亦不大。优柔寡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虽是缺点多多,可有一点他却非常清楚,那便是会惹父王不高兴的事情绝不会做。
这么多人同时要债的场面,打死他也是做出来的。再说了,一点小钱而已,他若是真想要钱的话,凭着最受燕王宠爱这一条,各贵族们有的是人想要给他送财货。”
公子丹悠哉悠哉的喝着盏中茶水,心情大好乐呵呵的又夹死一颗烤扁豆放进嘴巴里咀嚼。
“不是公子常威!那这些单据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栽赃陷害,他们好大的胆子,就不怕真被查出单据是假的全被锁进牢笼里!可这单据上的印章偏偏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啊!”
伯当倒完茶后又重新拿起字据开始研究了起来。
“还看什么看?再看也是真的。私印而已,只需拿到真印章的图样,照着画葫芦再雕十个八个的又不是什么难事!”
“啊!公子你是说有人雕了个假印,然后找这么些人来讹诈公子常威?”
马喜很是惊讶,怎么也想不出是谁会如此大胆敢讹燕国三王子。当真是活腻歪了么?
“马喜兄糊涂啊!你想啊,这印章都能以假乱真了,那还何须找人假扮。若我没猜错的话,底下那群人是慕那幅《老树盘根图》的名才真交了定金的,所以他们有理有据才不怕那些维持治安的兵丁。至于谁使的坏,那就得看公子常威倒霉了之后谁是最大得利者了。
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呀?公子……”
伯当笑着又给公子丹续上了杯茶,眉毛还不忘挑了一挑。
“好你个伯当,什么时候学会了指桑骂槐了!还学什么儒啊,你不去那兵院里学兵法着实是可惜了!”
公子丹笑骂着,又丢了一颗扁豆进嘴里。
“公子可是说笑了,读书人修浩然气才是正途。要不然何来齐家治国平天下,兵家莽夫学识,我是不屑为之的。
好啦,咱们其他且抛开不论,就说刚才所猜的对与不对吧!”
“对!不过只对一半!如此小伎俩本公子同样不屑为之。小打小闹就这点格局,怕也只有我二弟常傲才会以此没脑子吧。居然还自作聪明让人在里面起哄。若是我,只需寻那方向将几个带头捣乱的家伙给揪出来,当众来上几鞭子就得把幕后指使全给供出来。”
对此时远处正发生的事情,自认为智计无双的公子丹相信自己已经勘破了真相。
“居然是公子常傲!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不明摆着的吗?败坏名声而已。这次事件无论公子常威能否顺利度过,他那倒卖春宫图的事情应该会传到燕王耳中。
别的什么也就算了,可像春宫图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说不定会把他老人家给气出个好歹出来。运气差的话一旦就此失宠,公子常傲距离那个位子岂不是又近一大步。”
其实就此事表现来看,伯当的才能明显要高马喜许多。公子丹看在眼里却不会表现在脸上,干脆将整盘扁豆抱在怀中,起身靠在栏杆上继续看热闹。
底下人群中间,孤夜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混了进去。也学着身边人一样手里揣着张纸,要想弄清楚如今是什么状况,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入他们。
不消两三刻钟,基本情况他就已经摸清楚了七八九。在场的这几十号人,大多出自些中产阶级的商贾和地主家公子。字据也是确实用真金白银换来的,当初有好几个人自称是公子常威的门客到处招摇撞骗,不过见对方拿着的确是三王子的私印,加上这些天坊间对那幅《老树盘根图》传得神乎其神,于是就都想弄幅回家挂床头上,晚上办起事想必也有情绪许多。
定金是被人家收了,可按照约定时间到了今天早上前来取画的时候却是见不到人,一问之下对方老管家居然矢口否认。
所谓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事情涉及到三王子头上,一两镒金子大多数人还是亏得起的。可没想到身边却突然多了几个带头的硬茬,鼓吹着要讨回公道。人都是这样的,见有了出头鸟,那也不在乎多等一会儿,说不定待会就有收获了呢。于是乎人就越聚越多,很多人耗到了现在早都已经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是来干什么了。纯粹是为了看热闹而热闹,殊不知在吃瓜的同时,自己也成了别人眼里的瓜。
这时候孤夜也知道,短时间内要想证明他们手上拿着的单据里面,印章其实是假的是很不现实的。此事背后明显的就是有人在故意搞事,若是硬要从真假印章方面作为突破点的话,那么只会造成更大的矛盾。而暗地里使坏的那人等的应该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还好在来之前的路上,孤夜便有了些分析并做出补救措施。就目前情形来看,想要把这件坏事办成好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府邸门前,管家老柴终于是姗姗来迟。那几个兵丁见到能说得上话的人终于回来了,心里面也是大大松了口气。同样是气,这个六十出头的老人家在城里来回的跑,差点就没在台阶上当场一头栽下去。
不过强烈的责任心还是让他挺住了,特别是看到人群中的孤夜正朝这边走过来。出发前自家公子可是说了,今天无论发生什么事,必须得全听这个年轻人的,且能否顺利解决,那也得全靠人家。
半信半疑的老柴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便见到孤夜直接站在了台阶的最前面,两只手靠在腮帮子边上就吼了起来。
“安静!公子常威妾室身怀六甲,若是因你们的吵闹受惊动了胎气,那等同谋害王室子嗣,全都得给腰斩弃市……”
这话刚出口,前一刻还吵得热火朝天的人群立马变得落针可闻。一个个吓得脸色发青,不知道是该跑,还是该留。
“王室子嗣”,“动胎气”,“腰斩”,“弃市”,当这些个字眼突然浮现在脑海中并串联起来的时候,大多数人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此时站着的地方是燕国三王子府邸前。回过神来的一些人甚至都想给自己几巴掌了。哪怕是公子常威平时表现得根本就没有半分王子该有的模样,甚至在场的有些人还不止一次跟人家同堂喝过酒。可人家真的是王子啊,这里也的确是王室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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