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城门楼的兵卒也才刚将封闭的大门打开不久,而税吏才把屁股往木凳挨,耳边便听见远处隐隐传来开道的钟鼓声。
抬头望去,一队衣甲鲜明的王城禁军,正整齐划一的踢踏而来。中间护送的是两辆马车,从展出来的斧钺旌旗规格上看,俨然是一国之相出行才能有的礼仪。
负责守卫东城门的城门卒长一看脸色大变,心中暗骂究竟是哪个混蛋出的差错,相国要出城,又怎会没有人提前来通报。眼看着队伍马上就要来了,刚刚端起粟米粥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的他赶紧就大声呼喊着把所有人都给秃噜整齐咯。
“快快快……清空道路!那边几个摊位赶紧给老子挪开……快快……”
对于城门口这边的鸡飞狗跳,端坐在车辇上的樊樾却没有心思去看上半眼。然同车而坐的樊冲却是满肚子疑惑,他不明白为何那个时常出现在公子赢昊家中的年轻人,怎么突然就摇身一变成了秦相了。
本来今天樊冲是有要事前往公子常傲府邸的,可天还没亮就被父亲叫来作陪相送。他知道自家老头子是故意的,之所以这样子做应该是有其他深意,于是他虽心存疑惑,但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一切结束。
身后的马车上,赢昊对于自己突然的离开却是有些悻悻然的。原本于他来说是无所谓的,能够随大名鼎鼎的纵横家苏秦去游说诸国见世面,从某个角度来说领略这时代各处风光和美人那是求之不得的事。奈何昨晚却被云水仙从闺房中给赶了出来,临门一脚没有捅得进去实在是有些遗憾了。
“哇……啊……”
身旁的叔恒见自家公子打着哈欠伸懒腰,心里却止不住的偷笑。
“公子,昨天晚上想必是折腾一宿没睡了吧。怎样,水仙姑娘的味道是不是如你平时所说的那样奶香奶香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正郁闷着的赢昊抓起身边的焚香炉作势就要砸过去,吓得这大胡子连忙闪身躲避,差点没从马上掉下来。
“滚,故意埋汰本公子是吧!不分尊卑的东西,还反了你了!”
其实赢昊心里也觉得奇怪,就是总感到空落落的像是突然失去什么重要东西一样不得劲。仔细想想,也不全是没用棍子捅成云水仙的缘故。
一旁的苏秦看了倒是有些羡慕,毕竟主仆之间能够不拿捏身份相处得如此融洽的,他到目前为止只有在身边的赢昊身上见过。
“季常那边交代好没有?此去韩国可是关键,让他先打探一番消息,到时候我们也好入手些。毕竟秦人的身份的确也挺尴尬的。”
赢昊朝叔恒怀里丢了个纸包,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只见这大胡子赶紧将之打开来,发现是包烤栗子后咧着嘴笑得很开心。
“放心吧,那小子办事细心,不会出错的。小的听那些商贾说韩国膏腴之地女子最是水灵,要不要让季常……”
“滚丫的,一包栗子还堵不住你的嘴么?”
这回丢过来的可就真是个香炉了,直接砸在马屁股上烫得那马差点失控冲了出去,还好大胡子有准备,不然的话肯定得出洋相。
很快的,队伍里打打闹闹的就从东门而出,一口气直接到了城外的十里亭才慢了下来。
“昊公子,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今日之后再见不知得到什么年月了?”
樊冲直接下车来到马车前,赢昊自是默契不已赶紧下车回礼。两人心照不宣,都知道今日的主角其实是车上端坐的两位,只是他们既想表明各自重视的态度,又不想引起他人不必要的注意,所以才会多此一举整这出十里相送。
果不其然,一切都只是走了个过场,樊樾在车上远远的朝对面车辇拱了拱手,作为回应,苏秦也只是还了个自信无比的笑容。待到赢昊的马车渐渐远去,满肚子疑惑的樊冲这才忍不住问出口来。
“父亲,您今天这是为得哪般?”
依旧望着远去的马车,樊樾并没有立即回答。就这样沉默了许久,直到儿子等得不耐烦想再发问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
“王上定了!”
“定了?什么定了?”
樊冲一头雾水,折腾了一早上,又等了大半天就等来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而樊樾显然也没有想让人等多久的意思,很快的又接着补充道:
“老夫原本以为大王一直都在两位公子间权衡作着选择,也有想过自己的意见或许会起到一点作用。可没想到那时候冒险提出来之后,居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父亲,到底是什么事情定下来了?您老就别卖关子了!”
樊冲实在是无语了,若是将左右屏退出那么远只为听这云里雾里,他自觉得大可不必多此一举。
“愚不可及,非要全摊开来讲才能明白吗?是公子常威,大王至始至终属意的都是他,而不是在两个儿子间权衡。他只是在等,等我这个相国开口好顺水推舟。
好险!也幸运!险的是当初建议的并不是常傲,不然的话你爹说不定早就已经告老还乡了。幸运则是多亏听从了苏秦的分析,最终选择了常威。也正是因为常威,或许咱们樊家顺势崛起的机会来临了!”
樊樾越说越兴奋,到最后整张脸都像是喝足了几斤酒一样。而樊冲更是如同醉酒,听完父亲这话后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
燕王想要立常威为储君,而自己和父亲猜测的可都是常傲啊。这么多年的经营巴结,不断的在其身上累加筹码,到最后更不惜得罪常威,可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不过为什么父亲却是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难道不该是忐忑不安,毕竟得罪的可是未来燕王。
“从今天开始,在明面上你要和公子常傲保持距离。起码在公开场合不能太过亲密。可私下却得多走动巴结,最好能得到更多的信任。”
樊樾对儿子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因为从现在起他要谋求的可就不是单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了,而是要把上面压着的那人推下来,然后去坐那个万万人之上。
樊冲很不解,既然燕国储君十有八九是公子常威了,又为何还要去巴结公子常傲这个失败者。现在不该是改弦易辙抓紧机会去投资前者才对吗?更何况,今天他要去常傲府邸商量的事情,恰恰就是针对常威身边人的。
“父……父亲……前些日子我找了几个死士……”
再三考虑了许久,樊冲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事说出来。之前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在却有些犹豫不决了。
“死士!为何要招揽死士?你打算要刺杀公子常威?主导者难道是公子常傲?”
被父亲死死盯住,一连几个问题问下来,樊冲都有些害怕了。
“不……不是公子常威,是他身边一个年轻人,名唤孤夜!此人多智,应变灵巧,最令人惊讶的却是年龄还不到二十。之前在戎山救过公子常威,听说那百戏画坊也与之脱不开干系。”
百戏画坊樊樾知道,这段时间蓟城里引起购买风潮的连载春宫图便是出自那里。他也知道这画坊是公子常威的产业,而主导者却另有高人。本以为应该是个商贾老手,却是不知原来只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
“以前把筹码压在公子常傲身上,除掉公子常威身边的能人自然是无可厚非。现在既然已经知道燕国未来储君人选,你是不是在犹豫此人除是不除。
除吧,若是事情败露,人家又是公子常威的救命恩人,那便是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不除吧,公子常傲那里怕是无法再继续待下去。想必这刺杀主意是你出的吧?”
樊冲的心思,自己老父三两句就给说了个清清楚楚。现在除了佩服之外只能是不断点头应是了。
“呵呵呵……若是不知燕王心意之前,此人可除可不除。可今已知将来储君人选,那就得下死手,务必做得干净利落!”
父亲的话樊冲是越听越糊涂了,他完全就没能赶在同一个频道上。
“小子,让你平时都多点书多思考就是不听。整天脑子里就只有那些女色糜糜。
回答老夫,公子常威当燕王与公子常傲当燕王谁更容易控制些。”
此话一出,樊冲整张脸都吓得惨白。只见他立马左顾右盼环视四周,声怕刚刚父亲之言被第三人给听到了。
“混账!怕甚?半分做大事的胆魄都没有,一点都不像你老子!
燕王老迈,老夫乃当朝国相,如今建议储君当立公子常威又深得燕王心意,他日储君继位,那为父少不得一个托孤之臣的名份,地位自是稳固无比。
以那厮纨绔性子,若是身边再无其他助力,那么这燕国还不是咱老樊家说了算。万一时机成熟,来个樊氏带燕也不为奇。
所以你说这既多智,心思又灵巧且是救命恩人的孤夜,是该杀还是不该杀呢?”
话都说得这样明白了,樊冲再傻也是知道该如何决定了。
“确实是该杀,反正杀人者乃常傲也。不但现在要杀,以后只要储君身边的聪明人都要杀!”
明白了其中道理之后,樊冲这才知道父亲要自己以后多和公子常傲私下走动的真正意义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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