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施月解签的老和尚嘴里念叨着:“你们一群年轻人也不说下来帮着点,平时怎么跟你们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人家一个姑娘家都比你们跑得快,光知道躲在上面看热闹。”
他教训人,没人敢搭腔。
老和尚领着一群垂头小和尚,跌跌撞撞地从山坡上滑下来,半跑半摔。
落到道上的时候,身后激起一阵白色尘雾,那是雪花落在地上变成的奤粉。
平常他们上山捡柴惯了,身手还算可以,这么跌跌撞撞滚下来,倒也没受伤。
老和尚穿着练功穿的灰色长袍,起身拍拍灰,云淡风轻地朝两人方向看去。
看见窝在江肆怀里,一副雨打海棠娇羞模样的施月,老和尚瞪大了眼,反应过来后,忙不迭低头,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罪过罪过。”
“罪过什么?”小和尚凑上来,好奇地问:“死了?”
“死你个头。”老和尚说着一脚踹到小和尚屁股上:“三省,人家情侣见面,你咋不说一声。”
害他浩浩荡荡带一群人下来,不像救人,倒像捉奸。
年轻小伙子气血旺,干柴烈火的,光看施月颤巍巍湿漉漉的表情就知道刚才有多激烈。
好在他们赶来的时候,江肆已经先一步放开施月,把她护进自己怀里。
没让这群小崽子瞧见什么不该看的。
小和尚这才探着头往道上看去。
江肆一身黑色登山服,眼神狠戾,瞳孔如被墨染过,黑色中翻滚着风暴。
三省情不自禁倒退半步,直觉这个人不简单。
“还站着干什么?二愣子。”老和尚又踹了他下:“还不过去帮忙扶着?”
这小怂包,胆子和鸭心一样丁点儿大。
小和尚呀了一声,这才忙不迭朝江肆走来,过来后才发现,在他怀里还有刚才匆忙下来的施月。
江肆身形高大,加上夜里有树的遮挡,光线本来就暗,别人没看见她实属正常。
施月窝在江肆怀里,他浑身火热,衣服上侵染了淡淡的烟草味道。
看有人过来,她推了江肆一下,从他怀里退出。
低着头,声音娇软地介绍:“三省师傅,这是我……哥哥,他放心不下从淮序那边过来找我的。”
这算哪门子哥哥。
会有哥哥把妹妹欺负成这样?现在眼睛还水汪汪的呢。
小和尚心里腹诽,面上却不动声色,生涩地朝江肆鞠了一躬,道:“施主你好,我是落霞寺僧人,山里危险,您请移步到寺里歇息吧。”
施月也补充道:“这些天都是小师傅照顾我们的,江四哥哥,咱们先回寺里。”
江肆看了她一眼,伸手牵着她,转身对小和尚道:“请师傅带路。”
见他体力还行,行动也算灵敏,小和尚也松了口气。
从没见过顶着这么大风雪,还能从栖霞山低爬到山顶的。
就算是人工修葺的后山山路,风和日丽的天气,一个年轻小伙子爬上去也得累得直不起腰。
更别提栖霞寺位于城郊,这么大的雪,估计山下的路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和尚迈着快步,走到老和尚面前。
老和尚穿过他望了眼身后的两人,了然地点头,领着众人走在前面。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回去。
回去的路为了照顾一个伤的,一个女的,和尚们特意挑的好走的地方。
绕是绕了点,但胜在不用爬坡。
施月先是被江肆牵着,然后感觉到他的手转换了姿势,五根指头一点一点地挤进她的指缝里,逐渐变成了十指紧扣。
他扣着她,像是握住了自己最珍贵的宝贝。
施月的手指忍不住动了下,江肆侧过头看她,她的脸上红潮未褪,脖子上有他留下的专属印记。
江肆动了,拉着她的手一起揣进兜里,指头忍不住捏住她的指尖搓圆捏扁。
施月任他把玩,没有回应,也没抽走。
夜色寂静,无人出声。
头顶是圆月,脚下是白雪。
枯树枝丫被人踩出一道道卡擦的响声。
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回寺庙,爬到平地的时候,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雪花。
山里确实凶险,好些地方雪层都堆到人膝盖高度了,四肢又冷,稍不注意就会摔跤。
他们一群人走这么一小截都要了老命。
连施月都累得不轻,好几次江肆要背她,被她拒绝了。
就怕他强弩之末,又撑着不说。
大家冷得原地蹦蹦跳跳,想把裤腿里的雪块抖出去,顺便活络活络筋骨。
老和尚也冻得不轻,嘟囔着:“去厨房烧点热水,大家一会儿洗个热水澡再睡。”
洗热水澡怕是奢侈了些,不过烫烫手脚是必须的。
施月注意到门口坐着一个人影,王清远半弓着身坐在台阶边上,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枯树枝,胳膊肘搭在膝盖上,枝条一下一下抽在地上。
看他的模样,就算是下一秒直接做出往山下冲的事也是有可能的。
江肆知道她是和王清远一起被困在这,但真当王清远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蹙起眉头。
扣着施月的手不断收紧。
“你在那儿做什么?”施月叫他。
师傅们已经陆陆续续进了院子,外面只剩他们三人。
王清远回头,正见江肆立在施月身后,一身攀登者的打扮。
两人紧紧扣着的手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王清远冷笑:“我就知道是你。”
这个时间敢冒险上山的,除了这个疯子还有谁。
他千方百计,百般讨好,却抵不过他出现的第一眼。
不止江肆,就连施月也皱起眉头。
虽然王清远在她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但秉着两家父母的关系,这种时候,她不可能不管他。
施月把手从江肆手里抽出来,走到王清远面前,低头看他:“你这是做什么?今晚不睡了?”
“不睡了。”王清远猛吸一口气,顶着脚下已经结冰的台阶,若有所思:“他既然能上来,我就能下去,要是活着的话,我会找人来救你的。”
施月彻底无言以对:“王清远,你是十六岁,不是六岁,能不能别有这种蠢念头?”
说着,她一把拽起坐着的人,板着个脸,让他回庙里。
“这么冷的天,赶紧睡觉。”她说:“再让我发现你发疯,我就把你捆起来扔猪笼。”
“呵,庙子里哪来猪笼?”
“狗窝行了吧,老师傅可养着几条狗。”
“……”
这雪纷纷扬扬,像是永远不会停,下个没完没了。
王清远看着她,也想上去牵她的手,没等碰到她右手便被江肆一把按住。
他下意识挣扎,但手腕被他死死钳制。
施月后知后觉地转身,发现两人正面交锋,硝烟味十足。
江肆没兴趣为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他只是握着王清远的手腕,眼神凌厉,面色阴沉。
说话的语调比地面凝结的冰块还冷。
他说:“我说过,她不是你能招惹的。”
“是吗?”王清远冷笑,打不过他但不怕他,他反问江肆:“难道她是你能招惹的?你也配?”
都是道上混的,谁又比谁清白。
江肆凝眉,捏着他手腕的劲不断加大,大到王清远五官逐渐扭曲。
他一直沉默着,没有正面回应。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施月突然出声。
像是特意为江肆解围,她站到两人面前,按住江肆的手,让他放开王清远。
随后,施月反手握住他,并把十指交扣的双手抬起来,故意给王清远看。
“王清远,你要是再想发疯我也不拦你,进门之后我就去找老师傅,看你被抓回来后是关柴房还是锁茅房,刚好腾房间给江四哥住。”
寺庙里房间本就不够,除了她们还是其他被困的游客,好些人已经是几个人挤一张床。
施月今晚的打算本来也是让王清远和江肆住在一起。
王清远冷笑:“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走?我偏不。”
说着,他冷冷地恨了江肆一眼,抬脚就朝庙里走。
施月和江肆进去的时候,刚好听见他大力关门外加上锁的声音。
“看来今晚,你得和小师傅睡了。”
江肆没有异议:“都行。”
不睡也行。
施月不知道他的想法,带他去后厨领了壶开水。
山里断电了,想用热水只能去后厨领,等不及的可以自己在院里烧。
江肆帮她把热水拎回寮房,瞧见房间里简单到极致的设置,忍不住皱起眉头。
就连床上用的被褥,也是类似夏天的薄被。
这样的厚度怎么抗的住。
施月注意到他的视线,忙安慰道:“其实还好的,我晚上穿着衣服睡,也不是很冷。”
江肆没说话,翻过背包放在地上。
背包里设备一应俱全,gps、护膝、手套、常用药还有手电筒、刀具。
他把最底下的一小块毯子翻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帮施月盖在床上。
塑料瓶里倒满开水,然后塞进被褥里。
施月看着他做这些,突然回想起他和王清远对峙那幕,忍不住想笑。
江肆起身的时候,正好见施月盯着他,眼神清亮,眼角眉梢娇俏灵动。
他看着她,半响问:“笑什么?”
施月扶额,调侃他:“第一次见江四哥和别人计较,以前你不是随便别人怎么折腾都无所谓?”
就算是别人全校造他谣,江肆连个眼神都不会给。
施月想到他刚才严肃得要命的表情,忍不住低声呢喃:“老坛酸菜都没你那么酸,以前怎么没发现。”
话音很低,像自言自语。
江肆垂眸看她,语气听不出情绪:“你说什么?”
施月纳闷地抬头:“我说,以前你不是什么都不计较……”
“下一句。”bïmïġë.nët
“以前怎么没发现。”
“上一句。”
“老坛酸菜都没……”施月顿住,突然意识到江肆在意的是这个,她赶忙绕了个圈,笑眯眯道:“我说我的脚有点酸。”
“不对。”江肆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情绪,他朝施月步步逼近,直接纠正施月的说法,道:“你说,我酸了?”
“我不是那个——”施月的话被堵在嘴里。
毫无防备的,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施月惊愕地睁大眼睛,手肘尚且抵着江肆胸膛。
若说刚才那一吻是冲动下犯的错,那么此刻,两人都是无比清醒的。
寮房的油灯忽明忽暗,灯芯在火里噼里啪啦地响着,昏黄的烛光映出施月姣好面容。
江肆勾着她的腰,逼着她步步后退,直至抵在门上。
门外风雪呼啸。
他几近疯狂地靠近,右手帮她把碎发别过耳后,左手扶着她的腰。
他的指腹若有若无划过施月脸上每一处细节,沿着五官细细描绘。
没有技巧,他秉持着最真实的感觉,吻渐渐落下。
施月没有说错。
他酸了,酸得要命。
江肆残存一丝意识,睁眼看着施月,晦暗不明的烛火下,她双眸紧阖,被迫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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