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围观的学生们驱散了大半,在天台垂直落下那块地方空出一片来,警察拖来的救生垫打足了气,于空地上铺了一片,便是少年坠落下来也有十成把握能接着,且还有一个能御风的警察随时待命,若是这少年是头朝地,还得觑着时机用风拖他一把。
说得缓慢,其实自那少年一纵身从天台上跳下来,也不过短短时间,天台上校长劝说的话才说到一半便卡在了嗓子眼里,见他半点不听劝的直直跳了下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一是怕他真有个好歹,二却是怕这后头论错和处分。
天台下已经只有些许零零散散的学生还没被保安驱散离开,警察们敛了神色郑重以待,留下来亲眼目睹人从高楼天台上跳下来的学生们却有吓得尖叫的,再怎么进入异能时代,也只是一群少年人,除了电视上,还是头一回亲眼瞧见这些事。
玄渊原不想理会此事的,他看得清楚,那少年脸上神色坚定,想来是下定了决心的,无论这事在他看来是对是错,他都不会去干涉旁人的选择。况且汝之蜜糖彼之□□,空口说白话的为人好,也要看别人领不领情,故而就是梅允求了,他也不打算动。
十月初已经很有几分冷意了,此时傍晚凉风瑟瑟吹拂,六层楼的高度落下来也用不了几分钟时间,且看那少年落下的地方正是救生垫的中央,倒是让许多人心中一定,觉得保住性命是很有把握的,只要不是头朝下摔折了脖子,有厚实的求生垫为底,当是只受些伤。
跳楼的少年正是高三生,叫做江轩白,他跳楼的缘由暂且不提,但跳下来后于空中落下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他却是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说不出的自由自在和轻松自然。疾风于身侧刮拂而过,他好似乘风一般,心里油然浮现出一阵的轻松来。
想到闭了眼睛再不必再牵连到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不必再兢兢业业、扣扣索索活着,不必四处受人白眼被人欺凌,也不必低了头缩了脖子活得像阴暗角落里的老鼠,他没觉得不舍得活着的光景,反而觉得一阵轻松,再没有半点不舍的。
他知道下方有一片救生垫,可他却并不担心这个会阻着自己的打算。眼看距离救生垫只有一层楼的高度了,他抬起了手,用了自己往日羞于提及的异能——
他的异能其实很无用,之所以会上异能者高中,不过是因着学费低又有补助,毕竟这里出去的学生日后多半去特殊部门上班,国家总是有帮扶的,可惜他的异能太过寻常,便是毕业了也没什么好着落。
江轩白伸手使用异能时,旁人全不知道,玄渊倒是挑了挑眉,下一刻,那由好几个警察扯着的救生垫便不知道怎么了,原本充得足足的气竟然一瞬间就消瘪了下去,好似里头的空气一瞬间就不见了。
这个变故惊得一些警察们也措手不及,那御风的警察原本见江轩白并不是头朝下跳下来的,还松了口气当不必费心,却没想到江轩白的异能居然一瞬间就把救生垫的气消了,这肯定是早早计划好了,坚定了信念非得求死不可了。
“咦?”眉心一蹙,玄渊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江轩白,低声轻喃了一句,“这个异能……”起了两分兴趣,又有梅允之前的恳求,玄渊微一沉吟,便抬起右手猛地一握手,把手指攥进了手心里。
下一刻,呼啸而过的秋风、缓慢落下的树叶,半空中坠落的江轩白、急乱惊惶的警察和围观的学生们,都从动着的鲜活化作了一副安静的画,就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视频一般,一切全都静止了下来,一切的时间都在此刻停滞,直到时间再次被启动才会重新开始。
在这一片停滞的时间中,唯一不受影响的人是玄渊。他脚尖微微一点地面,清瘦颀长的他已经凌空飞跃起来,站在半空中,正好与江轩白平视,在扫了一眼江轩白脸上的坚定决绝后,玄渊微一沉吟,决定先跟他谈谈。
若是他非要去死,等玄渊摸透了他的异能,也不会阻止。若是梅允非要救,玄渊便让梅允自己去劝说着试试,劝得住就救下,劝不住,玄渊是不会强留着要寻死之人的性命的。他不干这种以自身想法干涉旁人决定的事情。
伸手点了点江轩白,虽然时间还停滞着,他还保持着半落不落的状态立于半空中,但神智却是回来了,抬眼一看玄渊,眼中惊讶之色一闪,却是脱口而出:“你是鬼差?”
等细细看了一眼玄渊身上的校服和他年轻的面容,不由喃喃道:“你也太敬业了,来拘魂还特意换上了我们学校的校服,难道是为了混在人群中不被发现……不对啊,别人应该也看不见你。”自千禧年后异能频生,鬼神之说又兴起了,毕竟都是超自然的现象。
江轩白细细看了玄渊半响,还叹了口气,目露同病相怜的神色来,还道:“你看着比我还小,却做了鬼差,怕是死得时候年纪小得很。”江轩白是个心里有主意的,此时还问玄渊,“要做鬼差有什么要求啊,不知道我行不行。”他想着,做了鬼差,若是父母没去投胎,说不定还能找着他们看一眼。
对于江轩白这一连串不着边际、天马行空的话,玄渊颇为无语,翻了翻白眼道:“你就是转世轮回死上一千一万次,我也不会死的。还有,你也没死,见不着鬼差的。”话头一顿,他直接开门见山问,“你的异能是什么?”www.bïmïġë.nët
江轩白愣了一瞬,眼光四下一扫才发现周围全是一片凝滞定住的模样,在一片定格的时间里,只有玄渊跟他是鲜活着的,他当下便骇然极了,不敢隐瞒,连忙回答:“我的异能是消融。”他皱了眉头,神色颇有几分难堪和羞愧,是觉得自己的异能羞于见人。
“消融?”微微颔首,玄渊自言自语,“听起来倒是了不得的异能。”扫一眼江轩白的神色,略略不解,“看你的样子仿佛对自己的异能十分瞧不上?为什么?”
江轩白神情郁郁,苦笑一声:“说是消融异能,可是我连该怎么用都不知道,这个异能没有攻击力,能够消融分解的东西也很少,至今我也没找到规律,算是个废物异能。消融救生垫中的空气,已经是我的异能最有用的一次了。”
玄渊目光锐利,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江轩白没有说谎,但是刚才他使用异能时,玄渊确实察觉到了江轩白身上异能的不一般。再联想到梅允的神魂突然费尽心力传了一句话,玄渊心中一动。
梅允的灵魂是一直在这具身体附近飘着的,只是普通人灵魂十分脆弱,多半稍一受到刺激就容易溃散,故而在玄渊暂时以一缕神魂附于他们身上时,原主的灵魂都在沉睡当中。而这一次,梅允原本因为传话而深沉睡下去的灵魂被玄渊唤醒了。
指了指还凝固在半空中动弹不得的江轩白,玄渊对魂体虚薄透明的梅允道:“你要是想救他的话,自己去劝说他。要是他愿意听你劝活下去,那我自然救他,若他不愿意,还是遂了他本人的心意。”
被唤醒的梅允发现自己能直面与玄渊、江轩白见面说话,当真是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抬手看了眼自己虚薄的灵魂,又看一眼玄渊,他知道这是来帮他完成任务的人借用他的身体行动,可是与一个长相一般无二的人相对而立,还是感觉怪怪的。
连梅允都如此骇然,因时间停滞还固定在半空中的江轩白更是一脸懵逼,他亲眼见了梅允,才知道“鬼魂”是个什么存在,看了眼魂体透明虚薄的梅允的脸,再看一眼玄渊此时的面容,江轩白翻翻眼睛,吓得晕了过去。
虽然玄渊跟梅允,一个有身体,一个是半透明空空荡荡的,但分明是一张脸,说不得就是同一个人。这一幕实在是太诡异太可怕了,这……这到底是什么啊!江轩白再怎么死了心的想寻思,也只是个少年,恐惧的心一起,竟生生被吓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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