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赵舜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见他腮帮子微动,慢慢地吃了，顿时生出一种投喂的满足感。
翁若把隔离抹到方陵脸上，嘴里念念叨叨,“方陵，我现在才发现你这皮肤是真的好,待会儿连遮瑕都不用上。”
她之前只觉得方陵很白净,但介于社交礼仪与某些原因，她并没有特别仔细的打量过方陵。
现在凑近一看,这皮肤白里透红不说,毛孔小得几乎看不见，是翁若经常在某化妆护肤软件上看到的那种传说中的牛奶肌，而且方陵脸上也干净，既没有痘印，也没有痘坑。
翁若忍不住摸了一把,唱出来,“可惜不是我~”
旁边的赵舜不由瞪眼，“翁若，你能不能别有其他小动作？化妆就专心化妆。”
翁若撇了撇嘴，“赵舜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人家方陵都没说话呢。”
赵舜：“......”
其他男生畏惧于翁若的威严，不敢乱动她桌上的化妆品,但隔壁的就不是了。
“甜妹，这个是什么东西？怎么涂出来黄黄的,像泥一样,你这是往往庚临脸上抹泥巴吗？”丁大雁拿起一管小瓶。
丁甜没好气,“什么泥巴不泥巴的，这是遮瑕，用来遮住脸上的痘印的。”
丁大雁把小管瓶放下，指了指丁甜手里的瓶子，“那个呢，那个挤出来也是黄黄的，像屎一样。甜妹，我觉得这两个好像没区别，干嘛要拿两个瓶子装。”
丁甜：“麻烦你换个形容词，不然我怕我忍不住想打你。这是粉底液，用来调和肤色的，能让庚临变得更白一点。”
坐在隔壁的游肃忍不住笑了，“那岂不是得整瓶用完？毕竟庚临那么黑，起码比普通人黑四个度。”
庚临也忍不住咧嘴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我太糟蹋东西了，所以你们还是别选我当贵妃吧。”
“鹅鹅鹅。”游肃笑出鹅叫。
然后被给他化妆的女生拍了一下脑袋，“游肃，你不要乱动。”
赵舜夹了一颗鱼蛋递到方陵嘴边，等对方吃了以后，他把筷子收回来，有点想用这双筷子扒拉一口面吃，但指尖在筷子面上摩挲了好几下，赵舜到底没敢这么做。
他怂了，也怕方陵发现后会嫌弃他。
方陵用眼角余光将他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嘴角弯了弯，但没说话。
“甜妹，这个又是什么东西？怎么感觉你现在是在刷墙？”丁大雁对那些瓶瓶罐罐很好奇。
正在给庚临打高光的丁甜，“刷墙你个头啊，这是阴影，可以让局部更暗一点。”
丁大雁大为震惊，“刚刚要涂白，现在又要涂黑？既然现在要黑，方才为什么要涂白，这不是在做无用功吗？”
丁甜都懒得解释了，直接一个白眼丢过去，“直男。”
其他女生也跟着嘲笑，“化妆什么的，像你们这些直男是不会懂的。”
赵舜用另一双筷子在吃面，顾忌着待会儿要喂方陵，所以吃得狼吞虎咽，嘴里塞了不少东西。
在听见女生们这话时，他动作微微一顿，不清不楚地嘟囔，“我不是直男，但我也不懂......”
亏得他现在嘴巴里有东西，而且声音不大，不然旁边的翁若得听见了。
翁若越给方陵上妆，她就越觉得方陵适合贵妃这一角色。
化妆可以修饰脸上的棱角，让扁平变得立体，也让立体变得柔和。
但很多男生的脸部轮廓过分的硬朗，说是棱角分明也不为过，这种轮廓向来是很难化妆的，尤其在场的女生自认为水平没高到成为圣手。
不过翁若觉得方陵就刚刚好。
他的脸部轮廓相对柔和些，是那种恰到好处的温雅，但日常里并不会让人觉得女气。
然而通过妆容修饰脸部轮廓后，属于男孩子的凛冽英气被削弱、温雅被最大程度的放大后，则有了雌雄莫辨的漂亮，而且他皮肤很白，看着就更像了。
哪怕眼妆还没上，翁若却觉得方陵肯定适合。
就是有个重要问题，她怎么才能让方陵自愿地去当贵妃？
翁若陷入了沉思。
方陵忽然说：“赵舜，我想吃豆腐泡。”
赵舜拿了两份宵夜过来，一份是炒面，另一份是汤面，他跟方陵一人一份。方陵说的豆腐泡，是汤面里面的辅料。
听说方陵要吃，赵舜立马就从自己的饭盒里夹了一块豆腐泡递过去。
方陵脸上带了妆，虽说这妆容不久后就得洗掉，但碰到食物也不好，所以吃的时候他很小心，先叼住一点，然后再吃进去。
云和面家贵有贵的道理，他家辅料特别足，下锅的时候油也舍得放。
豆腐泡的油蹭在嘴唇上，方陵的嘴角亮亮的，像摸了一层透明的唇釉，某种很Q弹的果冻，赵舜看着看着喉结不由上下滚动。
方陵吃了一个豆腐泡，“还要一个。”
赵舜连忙又给他夹一个。
等这第二个豆腐泡吃到一半，赵舜瞳仁猛地收紧，他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着被他拿在手里的筷子。
他之前是用这双筷子吃的，方陵喊他的时候，他竟然忘了换筷子......
到底没忍住某些不可控制的反应，赵舜的耳朵都红透了。
继续用这双筷子夹面吃，面条入口时，他动作放得很慢，像是一头原本大口嚼碎肉块的花豹，忽然开始细嚼慢咽的啃猫草。
真香。
“苍天啊，我怎么成了这个鬼样子，就我这样，你们居然还想让我出演贵妃？就算我答应，估计台下的观众也不会答应！”游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先是戴上了痛苦面具。
大概痛苦到极致，反而是另一种极乐，于是游肃开始放飞自我了，“贵妃要是知道我这副模样要办成她，估计直接被气活，要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人~”
游肃拿着镜子，像游街一样在课室里乱窜，这家伙边跑还边捏着兰花指，“你们这些刁民见了本宫，还不快快下跪行礼，小心本宫让人把你们通通拉出去斩了！”
“噢天，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惩罚我，而不是让我的眼睛受这样的弥天大罪。”
“太辣眼睛了，班长，我献上一人血书，求求把这家伙从贵妃名单里踢出去。”
“两人血书！”
其实游肃长得并不丑，他有一张国字脸，看起来很正气，化妆的女生在他的下颌处打了阴影，尽量把他的脸型变得柔和一些，可惜效果并不明显。
而且游肃算不上白，上了粉底后脸跟脖子不是一个颜色，加上他故作夸张的表情，视觉效果相当震撼。
丁甜嘴角抽了抽，“连化妆都救不了你，你真的没救了。”
游肃兰花指一翘，捏着嗓子说：“大胆刁民，居然敢如此侮辱本宫，你该当何罪呀~”
“啊！！救命，快把他带下去，我娇弱的眼睛跟耳朵不想再受刺激了。”
“三人血书，求求把游肃踢出去，放他上台简直是丢我们九班的脸。”
教室里有人疯了。
准备化完妆的庚临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噌的一下从位置站起来。
他起得猝不及防，丁甜没来得及收住的眼线笔在他眼尾拉出一条五公分的黑痕。
但庚临半点也不在乎，学着游肃一起在教室里狂奔，“游嫔妃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自从冷宫里跑出来！”
游肃异常做作的哼了一声，“庚美人，咱们半斤八两，你的床铺还在我隔壁的隔壁呢，谁也别说谁。”
“歪~请问是青山精神病院吗？这里有人疯了，快把他们拖走。”
“我的天，我觉得庚临也不行，上了妆以后还是那么黑，而且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好家伙，这自损八百的招数不错啊，都可以被赦免了~”
教室里闹哄哄。
“你们这帮小崽子怎么回事？”一道因为抽烟、而总带着些沙哑的男音从前门传来。
教室里瞬间一静。
众人纷纷扭头，只见章志国站在前门处，脸上有少许惊讶。
章志国向来都是很晚才离开教师办公室的，六天晚上有五天都是他最后锁的门，今天也不例外。
改完一沓卷子后，他听见九班那边吵得过分，于是过来看看，结果发现大部分同学都在，而且还人手一份宵夜。
这帮兔崽子在搞什么名堂？
“皇上，您来啦，您快跟长公主说说，人家不要当贵妃啦~”游肃捏着嗓子往那边跑。
章志国被他吓得虎躯一震，还没消化完这击暴击，那边又来一个庚临，“皇上，我也不要当贵妃啦，我当不来的！”
章志国一脸蒙圈。
最后翁若看不过去了，放下东西就冲过去，“你俩赶紧给我闭嘴。”
庚临与游肃立马不说话了。
翁若长话短说，把事情的始末向章志国交代了一遍，同时也跟他汇报了九班打算出演的文艺节目。
章志国恍然大悟，随即笑眯眯，“好啊，你们这个点子好，也有新意，玉老师的歌我听过，好听的，我办公室里喜欢的老师也不少。”
但随后，他看向旁边脸上带妆的游肃与庚临，脸上表情一言难尽，“但这两个贵妃好像不大行，不符合形象......”
“噗嗤。”
不知道是谁忍不住笑了。
跟会传染似的，很快就笑开一大片，最后变成了哄堂大笑。
“鹅鹅鹅鹅鹅鹅！”
“哈哈哈哈哈哈，老章表示：我也想喊救命，但我选择委婉地说。”
“惊恐人群数量+1”
“高，这招真高，老章金口一开，游肃与庚临逃过一劫。温则方陵，你们......卧槽！！”
丁大雁说到一半忽然中断，大家不由看他，却见他直勾勾地盯着某一处，眼睛瞪得滚圆，顿时也好奇的看过去。
结果这一看。
同学们吃惊得嘴巴都圆了。
方陵上完妆了，比起游肃与庚临的突兀与搞笑，他的妆容很服帖且自然，颌骨处被打上了阴影，本来就不算十分硬朗的侧脸更加温柔了。
玉面红唇，眼尾颊侧绯红成团，剪水明眸似流星，也像一汪温柔的秋水。
丁大雁这种铁直不会具体形容，脑海里就只有三个字：
好漂亮！
是那种不突兀的漂亮，不过仔细一看，其实还能发现是个男孩子。毣洣阁
章志国跟同学们的表情差不多，不过到底看过的文艺汇演比学生多得多，他先回神了。
章志国乐呵呵地摸了把自己的秃头，忽然说了风牛马不相及的话，“方陵，你看过京剧吗？”
方陵愣住，随即笑了，“我看过的。”
不过不是这一世，是上一世，上一世他与赵舜上了年纪以后，他们不时会去看京剧演出。
京剧又被称为“国粹”，华国曾出过十分有名的“四大名旦”，而这四位先生都是男性。
听说方陵看过京剧，章志国笑容更大些，“崽子，你怎么看京剧里的四大名旦？”
方陵想了想，“高洁挺秀，占尽风光。”
说实话，方陵虽然没有穿女装的爱好，但并不歧视艺术上的性别变装。
先前之所以拒绝，除了有点难为情，更多的还是他看得更远些。
他太清楚京海一中大会堂的设备能力了。大舞台，加上群体汉服，戏腔歌舞，以及后面的人物反转。这些加起来的效果，估计得让他收获一大波热切又殷勤的关注。
然而他现在只想好好学习，努力考上A大，不大想过份高调。
章志国放轻了声音，“崽子，要不这个贵妃就由你来演吧？”
方陵面前没镜子，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
不过现在每个人都这么看着他，他觉得大概跟游肃他们对比起来，他的脸没那么辣眼睛。
方陵无奈，“老师，你真想让我演贵妃？”
“你比其他崽子合适。”章志国点头，随即他笑眯眯，“方陵，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大不了我们全班保密，到时候他们不会知道台上的贵妃是你。要不你演完以后，老师请你喝奶茶，我听说你们这些小年轻最喜欢喝奶茶了。”
其他人跟着附和，“对对对，我们保证不说！”
“绝对不会说的，不然就诅咒我自己吃方便面没有调味料。”
“我也不会说的，保证在嘴巴上上个锁。”
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方陵最后缓缓点头。
如果不是章志国亲自开口，方陵是真的不打算接下这个摊子的。
但偏生那个是章志国，是他的恩师。
那就只剩下心甘情愿。
前世他高考滑铁卢，与理想的A大无缘，家里情况更是一团糟，甚至方渐远为了躲避流言蜚语，逼他与自己同一阵线，抢了他的身份证与母亲给他的银行'卡，取消他进帝景一号公馆的权限，暂封了帝景一号公馆里的那套别墅。
他的身份'证也被拿走了，兼职一时半会找不到。
在花光了身上所有钱后，依旧不想向方渐远低头的他，一咬牙在网贷里套了钱，在外面找了很差的、但一个月也得几百的房子暂时住着。
他也没想到他住得那么偏的、住的那么糟糕，还是被到处打听的章志国找到了。
哪怕很多年过去了，方陵依旧记得那个雨夜。
这位恩师手里拿着淅淅沥沥滴着水的伞，但大半边的肩膀却还是被打湿了，他没剩多少的头发也湿漉漉的。
那时与其说他是一位名师，还不如说他是一个流浪汉更为贴切，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太狼狈了。
方陵也记得章志国得知他家庭情况时痛心的表情。
在对方的逼问下，他坦言自己借了网贷，那时章志国二话没说就直接掏钱帮他将刚借的网贷给还了，还努力维护着他的自尊心，说可以先借一笔钱给他，让他去复读一年冲击A大，等大学毕业后他有了工作再还钱也不迟。
至于会吃人的网贷，章志国让他以后就不要再碰了。
虽说后来以他心力交瘁的情况无心复读，但方陵确确实实借了章志国的钱，用他的钱交了大一的学费，甚至高三那个暑假都住在对方家里，直到后面他被从国外出差回来的周项明领走。
这一世那些糟心事都没有发生，但方陵永远不可能忘了这位恩师曾经给予过的帮助。
见方陵答应下来，章志国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连连说了两声“好崽子”。
尘埃落定后，没了后顾之忧的游肃彻底放飞自我，捏着兰花指往方陵那边去，“方妹妹，恭喜你荣升贵妃呢，人家真是好生羡慕~”
女生们咯咯咯的笑，有人感叹：“有时候还是直男厉害，比不过比不过。”
方陵眼皮子跳了跳，有点想打人。才这么想，就有人帮他打了。
赵舜猛地起来，然后借着身高的优势，给游肃直接来了个手肘锁喉，“方陵演贵妃你还嘲上了是吧，再嚷嚷一句试试？”
游肃吓得声音立马正常了，“舜哥你轻点，我不说了，我也不笑了，你放过我，我......我吃宵夜去！”
赵舜冷哼了一句，又勒了他一下才松开手。
现在的赵舜心情并不怎么好，甚至控制不住的有点燥，刚刚班里人的眼神让他产生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感。
他原本只想让方陵参加班里的节目，当个小小的伴舞侍卫就好，没想着让他当主角的。
但事态的发展越来越奇怪，也越来越失控，甚至最后连老章也来了......
章志国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就改回宿舍去了，早睡早起，明天还要上课。”
同学们异口同声：“好~”
章志国离开了。
既然贵妃一角已定，该卸妆的卸妆，该继续在网上找汉服的找汉服。
卸妆可比化妆快得多，卸妆水往上一倒再一擦，三分钟不到就完事。
卸妆后，方陵跟其他三人总算可以尽情吃夜宵。
赵舜坐在旁边看着，心里既为方陵感到高兴，又有些遗憾。
“对了，我们还要一个重要角色没选人。兄弟们，你们谁要来当唐明皇？”翁若把化妆品挨个收进包里。
本来闹哄哄的教室再次凝滞了。
两秒后，众人纷纷说：“对噢，如果按之前我们计划的，确实应该有个唐明皇。”
“肯定要选一个比方陵高一点的男生，不然就效果看来，肯定没有那么高。”
翁若皱眉，“你们男生有想要毛遂自荐的吗？”
“我想试试。”
“我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赵舜一愣，刷的扭头看向另一道声音的来源处。
然后他便看见一向被同学们评价为“老实憨厚”的符大东，这会儿正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赵舜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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