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妤惊讶道:“缝合封印？为什么不重新画一个？”
沈听语失笑:“你以为魔神的封印是什么人都可以画的吗？”
宋妤:“……”她为自己的想当然感到羞愧。
万年魔神，岂是区区人类之躯可以封印？
这么简单的道理，宋妤当然懂。
“时间差不多了。”沈听语平静地为这次谈话画上句号，“替我跟随意说声保重。”
出生，封印，被唤醒，逃离，回归，杀戮……在经历了种种波折后，他坦然面对了自己的结局。
其实在沈随一提出要求他配合将魔神信徒引到封印之地时，他就没想过能在这场算计里全身而退。
要说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他终究辜负了北堂玥的期待，没能陪沈随意终老。
不过，他已将自己的秘密尽数教给了她，她之后的人生想来能平安顺遂吧。
宋妤的手腕上银光流转，不起眼的镯子化成一把锋利的匕首。
她握紧匕首，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你做的那些事，会后悔吗？”
为那些小妖怪提供身体，帮助他们复仇，到头来帮助过的对象成了判处他死刑的证据。
会后悔吗？
沈听语神色淡然，微微摇头。
薛逸说，人类从未向他表达过善意。
其实并非如此。
无论薛逸怎么扭曲事实，当年的北堂玥，如今的沈随意，都没有在他身上谋求过什么。
他始终记得，在雨后初晴的阳光下，小女孩怯怯地看他，结结巴巴跟他说话时的模样。
他从未想过，在沉睡了几百年后睁开眼睛能见到如此美好的景色。
已经够了。
……
沈随意坐在结界外的石头上，抱着沈听语送给她的人偶，安静地注视着结界。
宋妤出来时，她是第一个察觉到的人。
人偶哒哒跑到宋妤面前，抱住她的腿。
宋妤俯身捏着人偶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低声道:“放心，我承诺过她，不会爽约。”
人偶坐在她肩膀上，机械地小声说道:“谢谢你，宋妤。”
“哎！你终于出来了！”跃过霍知钦的肩膀看到宋妤，孙梅梅扬声道，“那个傀儡呢？”
“你不是让我杀了他？”
“杀了？尸体呢？”
“拆了扔掉啦。”
孙梅梅打量她的神色，眼里满是怀疑之意。
宋妤淡定地和霍知钦搭话，任他审视。
“还能追踪到凌星吗？”
“不行，她被你戳了一刀，很可能直接挂掉。”霍知钦表示无语，“那个薛逸，我记得是凌星的助理。”
“你和他熟吗？”
“见过几面。”霍知钦道，“沈辞和他应该比较熟，他是凌星的前未婚夫，两人或多或少会有些交集。”
“对啊。”宋妤转向孙梅梅，正色道，“凌星叛变了，沈辞是不是也要查查？”
“沈辞……”说起这个，孙梅梅头疼地闭上眼睛，想装没听到。
宋妤给他建议:“其实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把沈辞从协会踢出去。”
孙梅梅脱口道:“不行！”
“嗯？”他语气激烈，三个晚辈同时盯住他，目露不解。
执行长老耳朵一热，清了清嗓子，开始编借口:“沈辞是协会长老，要是他真和凌星狼狈为奸，我们议事会会处理他——让他留在沈家，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宋妤道:“话是这么说，凌星应该知道不少协会的机密，你们真的不处理一下么？比如魔神封印啥的……”
“知道啦知道啦！”孙梅梅只觉得头更疼了。
他揉着眉心，走到一旁联系温晓泉，让她准备好道具过来检查封印顺便清理浊气。
小十一跳到沈随意的肩膀上，晃悠着两条小短腿，木木地说道:“沈辞，不会背叛。”
“我知道。”宋妤看向霍知钦，“你怎么看？”
霍知钦道:“关于薛逸的基本情况，我们得去凌家探个底。”
“嗯。”宋妤道，“探底这工作只能交给你们啦，我得回去上课了。”
江鄞来江城就是为了带她回去上课，眼下危机暂时解决，她得带舒皎皎一起回学校。
……
协会安排人去凌家调查薛逸的背景，沈家则遣除妖师修复结界清理浊气，宋妤和舒皎皎跟江鄞回帝都，准备期末考试。
临行前，沈随意特意来送她。
女生递了一个木偶给她，小十一感激地说道:“宋妤，谢谢你，这个，是我的谢礼。”
她和沈听语的契约没有解除，仍然可以感知到沈听语的存在。
宋妤并没有处理他，就像她当初答应她的那般，给了他一条生路。
宋妤接过木偶娃娃:“很可爱，我就不客气地收下啦。”
打量栩栩如生的木偶，她意有所指:“要是她哪天坏了，我可以来找你修理吗？”
“当然可以。”
“换胳膊换腿都可以？”
“嗯。”
“那换脸呢？”
“嗯？”
“这个脸看腻了，换个脸也可以的吧。”宋妤道，“换个脸，别人还以为我换了一个新的木偶呢。”
换张脸，别人会以为换了一个新的木偶……吗？
好似石子落入池水，沈随意平静如水的思绪拨开阵阵涟漪。
她惊讶地看向宋妤，用眼神问出自己的疑惑。
宋妤呵呵一笑，举起木偶晃了晃:“走啦，我会好好保管她的，保重。”
……
回到房间，沈随意推开窗户，乖乖坐在窗台上的傀儡们得到允许，欢快地跳进花园嬉戏。
女生坐在飘窗上，看着花园一角的小木屋发呆。
她听懂了宋妤的暗示。
换一张脸，没有人知道他还是他。
只要她想，她轻易可以做到如此。
但是，她不能这么做。
作为主人，她能清楚地感知到沈听语的感情，知道沈听语为她所做的一切，所以，她同样也要保护他。
还他自由，放他回到妖精生活的地方，放他去到这广袤的天地间，看日升月落，山河秀丽。
而这样的未来里，并不需要她，亦或是任何一个沈家人的存在。
人妖殊途。
有些感情，比起公之于众，更适合安然存放在记忆深处。
当她白发苍苍，回忆起年轻的自己时，会因为生命中出现过这样一个人而会心一笑。
“下雪啦下雪啦！”
花园里玩耍的傀儡爆发出一阵欢呼。
沈随意伸出手。
有白色的雪花随着风，落在她的手心，迅速融化成水珠，晶莹剔透，宛如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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