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东伟定定看着儿子,想等他接下来的话，却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夏东伟的心顿时就凉了下来,没有否认就意味着默认。
——夏希乐的确是不愿意回家。
“为什么？”夏东伟想笑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是爸爸哪里做得不好吗？”
“你说,爸爸改。”
“不是。”知道夏东伟误会了,夏希乐赶紧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东伟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失败的。
第一段婚姻,头顶的青青草原都能跑马了他才知道。现在也是,如果不是桑妮提醒，他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夏希乐和他之间的隔阂，只以为孩子是真忙,住在学校方便。
可现在回过头去想想,学校到家也不过几公里，骑自行车也就十来二十分钟的事,学校再好再方便，能比家里舒服吗？
说到底,就是不想回家而已。
他深吸了口气,道：“好,你说,不是我的那样，那是哪样。”
“我就是不想打扰你。”夏希乐叹了口气道。
他其实有无数种办法将今天这事忽悠过去,甚至是不让夏东伟察觉到一点端倪，但他就是不想那么做。他不想为了今日的谎言,勉强自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他就是不想回家。
“你和桑阿姨结婚了,是一家人。而我,”夏希乐看向夏东伟，一字一顿道，“是外人。”
“胡说什么？”夏东伟皱眉，“你是我夏东伟的儿子，不管结几次婚，你和我都是一家人，咱俩在一个户口本上。”m.bïmïġë.nët
听到最后一句，夏希乐差点笑出来，他爸这是真急了。
“爸，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夏希乐想了下，解释说，“你和我当然也是一家人，但以后跟你过日子的人，是桑阿姨，不是我。”
“小乐！”夏东伟一下急了，“生活不是二选一。桑阿姨是我的家人，你也是。”
“爸。”夏希乐却笑着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们刚结婚的时候，为什么每晚都下楼散步？”
夏东伟一怔，随即脸色一变。
因为他想起来，两年前他和桑妮刚结婚时，新婚燕尔感情好，两个人凑一起难免黏糊，但那时候夏希乐还住在家里，不方便，也怕夏希乐见到后心里不平衡。
所以他们每天吃完晚饭后就下楼去，说是散步，其实是为了找点空间，两个人说点话，牵个手，没人的时候还能抱一抱。
“小乐，你……”
夏希乐没否认，“我看到了。”
也是那时候他才意识到，他的存在，阻碍了他们的相处。
夏东伟苦笑，“所以你才提出搬到楼上去？”说是嫌地方小，其实是为了给他们腾地方。
“其中一个原因吧。”夏希乐实事求是道，“那时候公司刚成立，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有间书房会比较方便。”
“你不用安慰我。”夏东伟说。
他了解夏希乐，他是一个对办公环境没有什么要求的人，给他一台电脑就行，不然为什么过去两年他都没提出过搬？偏偏在他结婚后提了出来。
当然，他信办公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但占比肯定不超过一成。
“对不起小乐，是爸爸疏忽了。”他们以为这么做是为了夏希乐好，却没想到，这反而成了促使夏希乐离开的导火索。
如果能早点发现……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夏东伟：“但小乐你得明白，我们避着你，不是把你当作麻烦和阻碍，而是因为担心你看到之后心里不舒服，所以才避着你。”
夏希乐点头，“我明白。”
“那以后……”夏东伟试探道。
夏希乐笑笑，“爸，现在这样挺好的。”
楼上楼下，保持距离，既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有事喊一声就行，平时大家互不干涉，也不用为了表面和谐互相迁就，挺好的。
夏东伟看着他这样，突然有点气，“你的挺好的就是回家发现没拖鞋了也不会问吗？”
夏希乐一顿，随即明白过来。
他就说，都两年了，怎么突然对这事上心，原来是因为上次的拖鞋。
唉！他偷偷叹了口气，早知道还有后续反应，他就不那么矫情了。
“生气了？”夏东伟问。
“没有。”夏希乐摇头。
得，看来是真气了。
“这事怪我。”夏东伟就把上次的事情解释了一遍，“不是故意不给你们放拖鞋，是我弄到一半去接电话，后来就给忘了。”
夏希乐“嗯”了声。
他其实也不能说生气，就是心里不爽赌气。
就是那种天天叫他回家吃饭，却连拖鞋都没有，让他觉得之前那些叫他回家吃饭的话都是假的，只是客气一下而已，并不是真心的想要他回去，不然怎么会忘记？
那瞬间就很失落。
所以他才什么都没问，直接回家去换。
“怎么样？”自从得知夏东伟今晚约了夏希乐吃晚饭，桑妮就有些坐立不安，连晚饭都没什么心情吃，一见夏东伟进门就迎了上去。
“小乐怎么说？”
“急什么？”夏东伟换了鞋，径直朝餐桌走，拿了杯子就要倒水，“等我喝口水再说。”
“嘿！”桑妮都快急死了，一巴掌拍在他手上，“说完再喝。”
夏东伟一顿，“也行。”
说着，他放下杯子，把今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听到是因为当初两人黏糊的事夏希乐才搬出去的，桑妮老脸一红，随即是自责，“也怪我。”当时要是注意一点，也不会让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搬出去。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夏东伟安抚道，“我这个当亲爹的都没注意。”
也是他太过理所当然了。
从来海市开始，他就一直和夏希乐说，不要急着长大，这也是他当初反对夏希乐跳级的理由。可实际上，很多时候他都没把夏希乐当成真正的小孩看。
加上他这些年的成就，就更不把他当一般孩子看了。
桑妮越看夏东伟越觉得不对劲，她狐疑道：“你不难过？”
“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
“小乐说把自己当外人你不难过？”
之前是难过的，夏东伟心说。
不过后面知道夏希乐生气的理由后，他就想通了。
——还能生气，就说明还在意。
拖鞋的事情，说到底就是小孩子耍性子。
这么多年都没见夏希乐和他耍过性子，偶尔来这么一下，夏东伟觉得还挺开心的。
“他说了不算。”
桑妮：“……”她就不该担心。
·
回宿舍洗完澡，夏希乐插上新的网线。
开始处理工作前，他又看了一次手机，宁轻的消息框依旧停留在今天早上他最后发的那条，同意他留国外的那一条上。
而今天一整天，宁轻都没有回他。
夏希乐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戳戳手机屏幕，“为什么不回消息？”总不能是高兴过头和人庆祝忘记回他了吧？
想到这里，夏希乐不自觉的开始捋起信息，他发消息的时间是早上，也就是宁轻的晚上。如果当时两个人刚好在一起，对方又那么热情。
说不定两人……
哗啦！
夏希乐腾的一下站起身，可站起来后他又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这么茫然的站在那里。
不知道过去多久，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夏希乐回神，他低头看去，就见屏幕上闪烁的正是宁轻的名字。
夏希乐想都没想，直接按了挂断。
再打。
再挂。
最后夏希乐干脆关了机。
听着话筒里传出来的，对方已经关机的声音，宁轻拧眉走回柜台前，“抱歉，可能需要换一台，这台手机无法拨打国际号码。”
柜员下意识否认，“不可能。”
宁轻就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柜员听完后有点一言难尽，这怎么听起来像是女朋友生气了故意不接男朋友电话啊？她维持着职业微笑道：“先生，要不您打别的号码试试？”
宁轻皱眉，想说夏希乐不可能挂他电话，但想了想，他还是找出国内助理的电话拨了过去，对面几乎是秒接，“老板？”
宁轻：“……”
柜员微微颔首，“欢迎下次光临。”
对面助理听不到回复，又喊了一声，“老板？”
“没事，打错了。”宁轻挂了电话。
出了专卖店，宁轻一边朝车子走过去，一边继续拨夏希乐的电话，得到的回答依旧是关机。
宁轻叹了口气，看来是真生气了。
昨晚party结束后本来想来买新手机的，但专卖店都已经关门，他只能等到今天早上。
坐上车，宁轻想了想，干脆打了宋文文的电话。
宋文文看到是宁轻的电话也是一头雾水，“喂？”
“我是宁轻。”
“我知道。学长找我有事？”
宁轻：“我打小乐电话关机，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下他？”
“哦，可能是没电了。”宋文文根本没多想，起身就往夏希乐那边走。只是他敲了好几下门里面都没反应，只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隐隐的音乐声。
“等下啊，可能在听音乐没听到敲门声。”
“不急。”
宋文文不得不加大力度，“乐乐？”
“等下。”夏希乐关小音乐声，过来开门，“怎么了？”
宋文文把电话往前一递，“你手机怎么关机了？你哥找你。”
夏希乐的视线落在宋文文的手机上，却迟迟没接。
宋文文莫名，“拿着啊。”
夏希乐抿抿唇拿起，“喂？”
“为什么关机？”
“没电。”
“为什么不充电？”
“不想充。”
“……”
“没事挂了，不要耽误宋文文睡觉。”
“夏希乐。”宁轻咬牙加重了语气。
夏希乐的火也一下就升了起来，“那么早打电话过来，不怕吵醒你身边的人吗？”
宁轻一怔，“什么身边的人？”
“睡你旁边那个，你喜欢的人。”夏希乐脱口而出。
宁轻直接气笑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旁边睡着人？”
只否认了一个，夏希乐的眼神黯淡下来，“所以你承认你有喜欢的人了？”
“你这什么逻辑？”
“是不是？”夏希乐追问。
宁轻无奈，“小乐。”
“是不是？”
“是。”
话音落下，两边都安静了下来。
宁轻终于听出了一点不对，夏希乐的反应不像是找他没找到生气，反而更像是……吃醋？
还有上次看到他和陈畅在一起也是。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宁轻拿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
门口的宋文文还没见过夏希乐这么疾声厉色，大气不敢出，就在他想着自己要不要先溜时，就听夏希乐问了一句，“是他吗？”
“什么？”
夏希乐：“昨晚那个。”
“昨晚那个？”宁轻想了一会才知道他说的是斯蒂芬，他赶紧解释，“不是。斯蒂芬是我的合作伙伴，昨天是因为签了合同兴奋过度，人来疯，你不要误会。”
“那是谁？”夏希乐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不说也行，我就是好奇。”
“你知道的，爸爸可能没那么容易接受，所以只能我给你把把关了。”
“国外又那么乱，你得小心点。”
“小乐。”宁轻一冲动打断他的长篇大论。
“啊？”
“你。”
夏希乐一懵，“什么？”
宁轻轻笑了一声，“我说，是你。”
“我喜欢的人，是你。”
哐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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