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礼掸烟的动作顿了顿,抬眸。虽在笑,眼中却多了几分戒备,“你是说,俄罗斯的那一次?”
南烟扶住浴缸边儿,偏了下头,长发从肩窝滑落,笑着看他,语气中带着嗔意:“不是啊。才一年的事儿,你也不可能忘那么彻底吧。”
怀礼低下头,唇角弯了弯。慢条斯理地掸着烟灰,只是笑。
一点猩红重新晃回薄唇之间,他的目光带了些许丈量的意味,吞吐着烟气,嗓音在浴室回荡。
“那什么时候?难道我跟你认识比俄罗斯还早?”
南烟张了张唇,忽然小小犹豫了一下——她在俄罗斯那次就跟他提了一嘴,说她以前也在北京读的高中。但他对她毫无印象,她便也没多说了。
毕竟过去了这么十年了,认不出也正常。
她本来也没打算说的。都这么久了。
当时她都没放在心上。
南烟迎上他这样将信将疑的神情,沿着回溯过来的泡沫,逆流,探了身过去。
她重新靠回他肩头,顺手摘下他的烟,放在自己唇上,缓缓地、回味着抽。简单地叙述来龙去脉,说了那个和他同一所学校的名称,他出国前夜高三学生们为他攒的局,她被高二那群女孩子怂恿着去跟他表白——
当然,她们的目的不是表白,而是拿她取乐。
结果呢,谁知道她直接强吻上去,一口咬破了他嘴巴,当时还流血了。
他旁边的一个高三的学姐过来要扯她的头发。
说着说着,南烟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记得还挺清楚。依稀还记得那个学姐的下巴上有颗痣。
怀礼的烟没了,指尖儿空空的。
听她这么一句一句地说,表情有点似笑非笑。
都说到进酒店了。
话至此,南烟停下来。故事不长,烟也没抽两口,眼见他眸色益发低沉,其间笑意也更浓郁了。
有这么好笑吗?
她心下忽然又是一顿。
他想起来了?
若是说之前,她可能一点儿都不想他想起来。毕竟她当年是为了报复喜欢他的女生才睡了他这么个学校的风云人物,少女们心尖尖上的“怀礼学长”。
手段真的很不光彩。
从那时算下来,直到现在,她好像在他面前一点亏都吃不到。m.bïmïġë.nët
反而是她对他,永远没有单纯的心思。
要么是目的。
要么是手段。
现在说这些,又成了一种手段。
烟回到他手上。
一圈儿潮湿缀在烟蒂上,已分不清是他还是她留下的痕迹。他重新咬回了唇,思索着抽了一口,微微点了点头,看着她说,“嗯,我记得你。”
“你记得?”南烟挑了挑眉,有点意外。
怀礼见她这副表情更感好笑,眸底笑意流转,嗓音淡淡,“怎么,不是你提的吗。”
“你真记得啊?”
南烟都在心里排练过好几遍了——他如果记得,她就装高兴;他如果忘了,她就装遗憾。
可这会儿不知怎么,却有点装不出了。
卡在半路,有点不上不下的。
怀礼看着她,始终淡淡地笑。
一支烟抽完,他又从一边儿的烟盒拿了支。这次自己点上,手臂闲适地搭在浴缸边儿,指腹时不时摩.挲她腰侧雪白光滑的皮肤。
若有所思的。
其实呢。
她一开口,他心底就想了一圈儿。既然晏语柔找到了她,她肯定无孔不入、无所不知、投他所好这么来。
提起所谓的“你真不记得我了?”这么一句,八成要编出个什么她见过他,他却没见过她的偶遇戏码。搭讪的套路。
但当年这件事别说晏语柔不知道了,晏语柔也不是在国内和他一起读的高中。
烟燃起了。
青白色烟雾缓缓在眼前腾开,他便隔着这层烟气,打量起她来。
是有点像的。
但也不是特别像。
鼻尖儿一颗痣,当时不知道名字不觉得特别。现在她这么一说,衬在眼前这张娇娆的脸上,便有些独特的味道了。
南烟缩了缩肩,有点冷了,他又用这样循察的目光盯着她,她居然开始心慌。正准备开口,下巴忽然挨过他微凉的指腹。
“我看看。”
怀礼拉近了她。
她一手扶住他肩,撑住了浴缸边儿,跪坐他身前,对上了他这般丈量的目光。
他的视线徐徐、缓缓地沿着她眉眼、鼻尖儿痣、唇、锁骨,下滑。略有思索的。
梭巡片刻,又回到她眉眼。
轻笑了声。
“怎么都不像了。”
南烟屏了下呼吸。
“那时候也不知道你叫什么,你又不说,”怀礼又按着她后脑勺儿过来,吻了吻她的唇,浅尝辄止作罢。
那双好看的黑眸神色沉沉,看住她,又笑了一笑,语气疏淡。
“俄罗斯就认出我了?”
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却没有太明显的情绪。
不知为什么。
他这么箍住了她后脑勺,温柔地凝视她,她心头总有点惴惴。
进一步是吻他、是为当年那难忘的一夜投降————可就算告诉了他她记了很久,但他这样的男人,会在意吗。
何况她当年根本没放心上。
退一步又有阻挡,他好像偏要她给个答案出来——
你是当年就盯上我对我念念不忘,所以有了俄罗斯那一夜呢。
还是?
还是什么。
总觉得他眼底,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说不出。
她与他上过六次床,横跨十年,两个国家。
她知道他的生日,1月22日的水瓶座。
知道他喜欢穿黑白灰深蓝这样颜色的衣服,偏好量身定制裁剪的西装,每天领带和衬衫的搭配都会在心底盘算好。工作第一,女人第二。
知道他平时喝什么牌子的咖啡,无糖三分奶是他最喜欢的。
知道他喜欢英式马术,偶尔周末会去打打高尔夫,长假还会跟朋友出去滑雪,自驾游。
知道他感兴趣的女人的类型——哦,恰好是她这种,又浪又轻佻床上非常放得开的,平时也不屑于挑逗,不忸怩装乖的。
知道他父母离异,很早独立生活,幼年时父亲和他有过一次非常深的矛盾,导致他们父子二人多年来关系恶化。
知道他有个同父同母的妹妹,当模特儿的,前段时间才结婚。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小他十二岁,在港城读高中。
她知道他几乎所有的一切,但她好像,并不那么了解他。
“是,俄罗斯那会儿就认出你了,”南烟终究这么故作失望地说,“但是你好像没认出我呢。”
从思绪中抽离了,她又用手臂勾住了他的肩膀,看着他,嗔恼地笑道:“那会儿在你房间外面找你借火儿,你好像还有点不情愿。也没认出我。”
“没有吧,”怀礼笑了笑,依然没太多情绪。他微微垂眸看她,环住她肩的手勾了勾她下颌,薄凉的唇厮磨她的唇角,低声,“我不是借给你了吗。”
“嗯,”她轻快地应,点了点头,“然后那天看到你吧,就想起了当年我们的事——”
“然后呢。”
“然后就,回房间想了你一晚上,”她放缓了些声音,对上他眼睛,字字顿顿、语气幽昧,“真的想了一晚上,都湿了。”
“哦,原来那会儿就惦记上我了啊,”怀礼这么笑着,又去呢喃着吻她,循序渐进地,将她往浴缸的另一侧搡。一副要给她推离的样子,手却依然不依不饶地掌着她的腰。如此温柔的吻,却属于一个掌控欲很强的男人。
彼此的呼吸在腾腾热气中渐渐错乱了,他灼.热气息又流连向上到了她后颈,轻轻地咬了咬她的后耳廓,哑了嗓音,“宝贝去下面帮我好不好。”
南烟再上来,他眸底神色彻底喑哑。仿佛有暗火跃动。按着她腰过来,攫住了她柔软的唇,厮磨着低喃,夸赞着她,“你这么会,以后的男朋友肯定很喜欢。”
南烟回吻着他,忽然顿了一下,正要借今夜这旧事重提的劲儿,想去瞧他一眼——怀礼便猜到了,她也许会故意装出那种“你做我男朋友不行吗”的表情去看他。
怀礼微微侧了下头,避开了她这样的视线,吻到了她的脖颈。
浴室里水温蒸腾,水花四响。很快,在颠簸着的、摇晃着的、氤氲的雾气中,就再也看不到她眼中那些直勾勾的目的了。直到最终化为乌有了,他这才一声声地唤她宝贝。她受用的不得了,好似也将刚才的话题全然忘记了。
事后回到了床上,都很疲惫。怀礼抱着她安抚了片刻,分睡到另一头。快要跌入睡眠,又听到背后声响窸窸窣窣的。
他翻了身过来,她朝着窗户那边,打了个手机电筒,被子压着光,趴一旁,铅笔在纸上画着画儿。光线落下,她睫毛长而纤细,鼻梁一侧一道柔和的阴影。长卷发垂下,直至胸前,萦萦绕绕的一湾雪白。
怀礼顺手打开床灯,困意没了三分,“怎么在画画?还不开灯。”
那会儿她就用指尖儿在他前胸摩.挲了一番。说在画他。
南烟见他醒了,有点不好意思,“我以为你还没睡。”
她真是醉了,上楼时一边想着在Quiz和徐宙也商量的开画廊做墙体彩绘的事情,不知不觉,还给画板拿上来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遭。
她探身过来,吻了下他唇角,眉眼盈盈瞧他一眼,“你睡觉,我去客厅画。”
说着要起身。
“客厅太冷了。”怀礼手臂一伸拉着她回去。她又趴回了床,纸张哗啦一声响。
他在她身旁躺下来,闭上了眼睛,面对她这边,“你画吧。”
“我在画你啊。”南烟有点好笑。语气半真半假的。
“嗯,我知道。”怀礼闭着眼,唇角仍上扬。
他怀中和被窝确实比较暖和。南烟便不走了,掩住被子往里蜷缩了下,在纸上一笔一笔地画了起来。
他倒是安安静静的。也不知睡了没睡。
她将床灯调暗了些。
南烟一画画儿就容易沉浸,不受任何干扰。过了好一阵停笔,他这时忽然出了声,“画完了?”
“你还没睡?”南烟惊讶。
“听到你笔停,”怀礼睁开了眼,侧着身,一条手臂惬意地支起脑袋,瞧她的画儿,“拿来我看看。”
南烟便给他了。
她肩膀露在外许久,冷嗖嗖的,灵巧地蜷缩进了被窝,在下方瞧着他,眼神直勾勾。
“怎么样。”
画面上。
温柔的线条,混乱的表达方式,杂乱无章的图像。
中间一块儿孤独的空洞。
很孤独。
她下巴抵住他前胸,又说,“我画的你。”
“我知道。”怀礼淡淡地应,放一边儿,拉着她过来,关了床灯,“画的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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