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的很近。
他俯身下来的这个角度,她稍一抬头,便能迎上他柔和的,又带有几分笑意的鼻息。
她呼吸跟着一沉。
他是弧度单薄的双眼皮,瞳仁黢黑。很好看。
这么注视着她,眼中却始终情绪平平。
南烟确实醉了。
他们这么近,她却始终没从他身上嗅到酒气。他比她清醒。
又是她支起沉重的脑袋,倚着吧台,朝他眯了下眼睛,还挺正儿八经地答:“我也没那么随便,我只对我感兴趣的男人比较热情。”
她那眼神儿挂着微醺,却是比他戏谑、更毫无波澜地打量着他。
好似在说
你也不过是我曾感兴趣的其中之一罢了。
怀礼没说话,唇角弯着。好似在笑。
“哒”的一声轻响,他将手中的酒瓶轻轻放下。放在他与她之间。
南烟不解,迷蒙的目光从酒瓶缓缓地梭巡到他,才要开口,忽然,他胳膊肘支在了吧台边儿,又凑她更近,下巴点了点,示意不远的另一个陌生男人。
“那他呢,”他徐徐低缓的嗓音落在她耳畔,语气温和,很像是在认真地讨教,“如果你对他感兴趣了,要怎么去认识他?”
南烟狐疑地瞧他一眼,“想知道?”
太近了。
近到几乎回到了两年半之前俄罗斯的那张牌桌上。他那时也是一副如此认真的语气,问她是想让他赢,还是想让他输。
现在他好似认准了她在他面前是个百分百的输家,在有意揶揄她一开始接近男人的手段是否都不那么光彩。
可是。
南烟从小到大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光彩。
身材娇小的她与他如此半倚不倚,形容很是亲密。
她直起了腰,撤开他了些,直视他眼睛,却是促狭地笑了起来:“很简单,我会装作打火机坏了去找他借火或者故意敲断高跟鞋的鞋跟让他好心送我回家。”
怀礼眉梢一扬,“不怕他怀疑?”
“为什么怕?”南烟漫不经心,“如果他问我为什么不能自己打车回去,我就说我的钱都被坐在我对面的王八蛋骗走了”
怀礼嗤笑,“你很会装可怜。”
南烟扬起脸来,“男人最喜欢女人在他们面前楚楚可怜了,就算知道她是装的也喜欢。”
“你当初不就是?”
她又笑着补充。
他一开始就知道。
而他这样的男人居然会不介意和她浪费那么久的时间,不过是像现在一样,觉得有趣罢了。
怀礼轻慢地自她脸上移开了目光,他唇角仍淡淡地牵着,脸上看不出来多少情绪。
修长手指朝向吧台另一侧勾来两只杯子。
为二人倒上了酒。
南烟想起方才怀郁来时她同他碰杯的那杯酒。
她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玩得起,反而是他自始至终像是个永恒胜利的旁观者,滴酒未碰。
她眼角微挑,“要请我喝酒?”
琥珀色液体一漾,酒推到她面前。
不偏不倚。
怀礼端起自己那杯,靠住了吧台,又向她示意pub内的另一个陌生男人。
“拿上酒,去跟他喝一杯。”
“……”
南烟笑容僵在嘴角,一股火从心底往上窜。
他却始终一副好整以暇姿态,疏懒回眸,看着她笑。
“让我看看他会不会上你的当。”
“……”
南烟盈盈瞧了他小几秒,哑然失了笑,“你这么想看?”
“当然。”
“有好处吗。”她问。
怀礼扬眉,“当然没有。”
她似乎猜到,轻哼着,又问他:“那如果有必要让他送我回家,那我可以说,是你骗光了我的钱么?正好我很缺钱。”
“你会只说这个?”怀礼有些好笑。
“还有啊比如你骗我跟你上床,骗光了我的钱,睡够我了然后把我一个人扔在了这里,我现在哪儿也去不了,”她拿出手机,关了机,还扬了扬给他看,笑,“手机还没电了。”
她真是会倒打一耙。
南烟都在心底感叹自己了。
“然后呢,”怀礼眉梢动了动,猜测着,“要上楼吗。”
楼上就是酒店。
南烟眨着眼,颇为认真地回答:“聊得开心的话,说不定呢。”
怀礼轻轻地抿酒。只是笑。
南烟从高脚凳起了身,抬头。
他太高了,头顶灯光被遮盖,看不清他眼底神色。
“怀礼。”她突然叫他名字。
他垂眸。
“其实你也上过我的当,是不是?”
她不等他回答,轻轻巧巧地端起了他推过来的那杯酒,纤长的腿一迈,最后略略看他一眼,便晃过去了。
她有什么好怕的。
就算她得逞了,他还能见义勇为报警抓她不成?
她玩得起,也输得起。
输过一次,这回她是一定要赢他的。
不远怀郁与盛司晨他们频频望向怀礼这边。
起先狐疑他怎么还不过来,后来见他与南烟交谈,便没再理会他。
怀礼靠住了身后吧台,目送她离去,边从口袋掏出烟来。毣洣阁
他食指掀开盒盖儿,抽出一支烟放在唇上点燃,那方南烟已端了一杯酒,同男人笑着打过招呼,款款落座了。
手机忽然震动。
晏语柔发给他
定位发我,我就快到了。
这时那会儿与她在吧台闲聊的矮胖男人回来了,见吧台前空空如也,那个娇俏女人方才的位置此时只一个陌生男人独饮,便礼貌地问了句:
“您好先生,请问您有没有看到刚才坐在这里的……”
怀礼轻呼烟圈儿。
再抬眸,视线掠过前方不远,顺手回复了手机消息,拿起酒离开。
.
不知何时。
察觉到一直跟随她的那道视线不在了。
南烟拿酒过来时就再没回过头理会他,果然才跟人搭上讪,没聊两句,再一回头就没人儿了。
只有今晚的目标原地踟蹰,瞧见她又不好意思打扰她似的。
南烟没忘了今晚来这的目的,立刻与这方作别。如此回去了倒像是欲擒故纵,那男人更殷切了些。
到底是不若从前,他想玩她便陪着他玩儿。
以前费劲了心思不过是在他眼皮下演戏,现在又演一遭,有什么意思?
她不会再要他看她的笑话。
她才不会上当。
身旁男人滔滔不绝,比南烟想象中容易许多。
她听的无趣,只得去赔笑脸,男人问起她刚去了哪里,她只解释是那边某个人看着眼熟,以为是曾经认识的人,所以去打一声招呼。
的确有曾经某位认识的人。
而她也依稀知道他与怀郁的位置在另一个方向,她却再也没有回过头。
心情明朗许多,嘴角也跟着上扬。
她看着对面的男人,思绪跟着飘飞。
无论如何,她知道,今晚这笔钱算是稳了。
.
画展临近晚上十点才结束,带了五幅,全天下来只有一幅被看上。
懂岩彩的还是少数,市场普遍报价便远远次于水彩、国画、油画这类,开价的对方明显是个岩彩行的新手,模棱两可几番犹豫不决,而今天这也不是一锤子买卖的拍卖会,他最后也未决定,只给徐宙也留了联系方式,说回头再联系。
回宋欢的纹身店打了个火锅,宋欢还问:“南烟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要不是我哪有人帮你把这么重的画儿搬来搬去的?”
徐宙也还操心画儿的事儿,随口答:“她今天有事。”
宋欢打抱不平:“什么事儿?你为了她开画廊卖你外公的画儿给她凑钱她都不在?”
“不知道,说是文化宫那边吧,”徐宙也没收到南烟回复消息,打了个电话过去,关机的。
他立刻放下筷子起来了。
宋欢还在锅里涮着羊肉,抬头望他:“干嘛,吃两口不吃了?”
“南烟手机关机了,我去接她,”徐宙也去拿外套,顺便嘱咐宋欢,“画先放你这儿。”
“放我这儿干嘛。”
“明天还有半天展,说不定就卖出去了,”徐宙也穿着外套,说,“实在不行我想办法凑凑钱,十万而已。”
“……操,”宋欢忍不住骂了句,“你为了个女人真是什么都不管了?以前你再难我也没见你管谁借钱啊,徐宙也你至于吗你。”
徐宙也知道宋欢这几天憋着火重新开酒吧这事儿到底先搁置了,昨天去看的那个旧画廊的真的很不错。
不能错过。
徐宙也出门前冲他笑笑,倒是坚定,“这个画廊我一定要给南烟开的明天下午你有空吗?再去趟画廊,跟人谈谈。”
“你有病,徐宙也,”宋欢嚷了两句,“我哪知道明天有没有空,我要是知道谁突然想过来纹身就好了。”
关于这事儿宋欢有一肚子的火。
可他知道,徐宙也又是那么的喜欢南烟,喜欢到什么都不要了,前年南烟还在北京的时候一言不吭找大家帮忙折腾那个旧画室,后来又变卖了quiz陪她们母女南下躲债。
究竟何必。
他人的感向来是不容置喙,局中人与局外人向来也不是一个立场。
宋欢到底没再说什么。徐宙也出门前,还回头问:“南烟如果没吃饭,我再带她过来?”
宋欢只得答应:“行行行,带来吧都是朋友,我也不怕多吃我二两肉。”
“行,走了。”
才过个路口遇到红灯,手机响了。
徐宙也停下摩托车,以为是南烟,正不假思索地要接起。
才发现是冷泠。
“好久不见,你回北京了吧?”对面的女人笑意温婉,试探着,“现在有空吗,请你喝个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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