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和尚非真和尚,是头发被水雀几乎拔髡而索性剃光的男人——老四。
死刑改流放,然其性邪不珍惜,押解途中耍滑逃逸,自以为烽火连天的边境线无人顾通缉,是以,在沣安郡与李绥绥狭路相逢,那声熟悉的“见了个鬼”言为心声,不啻歇斯底里。
但她身侧仅伴一人,掂量着李绥绥的花拳绣腿,又看看貌甚知书识礼的晏宁,他心存侥幸夺路而逃,岂料士别三日,公主何止更带劲,马鞭转瞬猛烈抽打至他后颈,身子才是一歪,“啪”地脆响,第二鞭径直甩脸上。
然后就没然后,心肠凶狠的第二鞭已将他劈懵神,遑论密如雨的后十鞭,简直惨绝人寰。
她气焰嚣张马都没下,睥睨于他,遂又教唆晏宁来放野:“与我为伍,你得习惯托身白刃,揍哭,往死里打!”
晏宁从前在延安府常驻军中,基础体能训练还是有的,得令毫不手软,拳拳冲面,老四也没脸了,索性挤出眼泪哭爹告奶。
李绥绥要务在身,没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绑在马后径直拖去郡衙,他以为要被送官,但并没有,她缺德带冒烟,给他挂根铁索让晏宁牵着,成日趴儿狗般随性遛在身后。
她在沣安郡逗留数日,与闻风而来抗议的一波波官员斡旋,她态度决然,不卑不亢,以三寸巧舌战群儒,一壁说服诸君对梁平守望相助,一壁提振其信心,而后又是一连几日废寝忘食守着工匠制械。
他渐渐对她另眼相看,心中屈辱忽然有些渺不足道。
至后来,看她校场点兵,演示弓/弩。
那是在沣安郡的最后一日,身披黑甲的公主执弩立于一众志士间,为晨曦映亮的脸,唇无点红,却说不出的英姿勃然、锋芒毕露,统共十二矢,十之九,百步命红心,两百步不离其右,超然箭术令在场诸位顶礼膜拜,无人因她并不合格的男相而小觑,或者,根本不在意。
老四首次觉得心底有什么沸腾开,对其仰慕之情油然而生。
他小心翼翼探问公主:“我不愿被发配去当苦役,改充军行不行?”
她安静看他一眼,未加考虑即颔首。
一个点头,胜过千字深文大义,老四陡然一个激灵——她一直在等他自己开口。
她肯给机会,必然不是出于信任,或只是将机就机余光分人,但这余光,令这个被命运抛入谷底的男人看见星火。
饶是决意为其赴汤蹈火,此时见她归来,模样老大不高兴,老四仍心虚,默默缩回角落降低存在感。
晏宁抱着换下的床褥对她道:“公子把衣服换下来,我一并拿去洗。”
“洗什么洗。”李绥绥搁下弩,头也没回指扬老四,“打杂的事给他,明日起,你跟着我操练。”
老四闻声立马尥蹶子:“我、我不干,我是来上阵杀敌的,又不是……”
“揍他。”
“……”
蓟无雍的否定,未能抹杀李绥绥的干劲,但集训展开,硬性问题无意外出现——她没练过兵,仅以己身习射经验倾囊相授,又操之过急,只前期眼力及身形的苛刻训练,已让人吃不消,整日下来,满腹黄沙的兵卒们几乎饭都吃不下便昏睡过去。
有问题解决问题,她又寻去玄甲弩营,打算找指挥讨教。
月上梢头,边塞短暂的苦夏闷热异常,军帐中更如蒸笼,儿郎们留条犊鼻裈已算矜持,是以,见她冒冒失失闯帐,巡营至此的蓟无雍脸都黑了,拽其甲袖径直拖出,劈头盖脸便斥:“大半夜的,别不像话。”
不知是刚看过一帐裸男,还是因他这壮丁适时出现的缘故,她眼睛贼亮,没见羞耻反莫名其妙咧嘴笑,随后死皮赖脸将他拉回帅帐,仿佛那日的不愉快早抛诸脑后。
由训兵问到军备,再深入列阵,她问题层见叠出,叽叽喳喳刨根问底,委实烦人,换作旁人,他必然觉得无聊懒加理会。
可事实上,狗都睡了,他还没合眼,甚至与她讲得口干舌燥。
闷不透风的军帐内,连空气都是一派稠乎,晏宁送来砖茶,站了会汗出如雨,又守到帐外透气,老四蹲在晏宁脚边不时哼上几声不着调的曲子。
李绥绥却兴头十足,一时半会没要结束的意思,索性将甲胄褪下。
汗透的深衣紧贴在身上,裹得止盈一握的细腰十分扎眼,蓟无雍不可抑地想起,两三月之前那里还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她当真是舍得。
他微微抬眸,饶有兴致打量着这朵曾以艳字冠绝京都的倾国名花,目下丰容无靓饰,眉目犹显浓锐,倒也俊俏,萧萧肃肃与顾盼神飞并存那种,便是披个麻袋也观之忘俗。
察觉他视线,她拨冗抬起头:“怎么了?”
自然,原本生得笑燃风流的眼眸,亦只剩拒人千里之外的寡淡。
无趣啊。
蓟无雍起身给她添茶,慢条斯理道:“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脱什么皮。”
她似觉好笑,当真也呵笑一声,然后散漫道:“我和你?孤男寡女?你不是狐狸托生的和尚么?”
反诘得理直气壮,好有道理。
蓟无雍递去的手立刻收回,茶盏送回唇畔,盯着他慢慢滑动的喉结,李绥绥眼眸微眯,一字一顿戏谑道:“那是我的杯子。”
他动作顿了下,辞气低沉,似按捺着何种冲动:“和尚也要睡觉,恕不远送。”
关于李绥绥临阵抱佛脚这件事,蓟无雍不表示赞同也未反对,由她三分热度去折腾自以为丰满的理想。
数日之后,战事迎来第一次转机。
蓟无雍麾下二将率兵城前叫阵,西夏大将元戎引五万虎狼之师迎战,穷追玄甲二里,遭遇伏兵左右夹攻,蓟无雍挂帅剿戮,长刀直斩元戎,元戎人头落地,众寇失色倒戈,蓟无雍乘势挥军,迫急敌寇欲退洮城,却闻后路再传鸣金,竟是寸楼引军截后助战,并破城门,前狼后虎,连战皆捷的西夏人防不胜防,弃城溃败五十里,损兵不计其数。
蓟无雍大胜而归,取元戎腿骨磨成箭,赠予将将成立天玑营的“寒指挥”镇箭壶。
洮城太守喜极而泣,不但拿出身家赏劳玄甲,还给蓟无雍送来两名美婢,大抵耿耿于怀被某人妄评“和尚”,他未拒,收下又无处安放,索性当浣女使。
李绥绥是不要脸的,见他这头添置洗衣妇,毫不客气将她与晏宁的脏衣脏褥统统扔来,嘴里还直犯嘀咕:“总算来丫头了,熏得我夜夜睡不好。”
她那狗腿老四还佯作一脸恍然:“难怪指挥日日起得比鸡早,原来是睡不好哇。”
蓟无雍:“……”
李绥绥对此一哂:“要不是看你小子操练勤勉,岂容你怠慢,倒是苦了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
“……”这些,蓟无雍原本都忍了,却见李绥绥瞅来一眼,眸中笑意藏不住,遂与晏宁附耳几句,晏宁面色一瞬呆愕,李绥绥却无声地笑弯腰,终没忍住“噗嗤”一声,拉着晏宁便跑:“走走走,操练去了。”
“你等会。”蓟无雍叫住欲撒蹄的狗腿,问,“她说什么?”
老四唇畔都咧出褶子来,显然是偷听到,见蓟无雍神色不豫,他赶紧恢复立正:“指挥说,蓟相好定性。”
鬼话,原话定非如此。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蓟无雍目光骤利,老四见不妙,即又打圆场:“蓟相是何等人物啊,怎看得上那些庸脂俗粉,再说……”正经不过一瞬,本性即出,他挠着头皮青茬,嘿嘿一笑,小小声道,“正所谓,自古英雄配美人,问世间女子,万众难挑一个寒指挥啊,对吧,蓟相心明眼亮,分地出玉石,我明白。”
不知老四哪来的错觉。蓟无雍若有所思,略扫他一眼,然后说:“是,蓟某最不忍美玉蒙尘,你们指挥素来又爱干净,洮城太守称山北有处隐蔽温泉,这等美事,便让给她吧,你……叫什么名字?”
“陈孤雁。”
“嗯,太守还在大营,你去寻他,先问路探路,待寒指挥操练结束领去,她必赞赏于你。”
温泉,在战火烧灼的环境下何其奢侈,老四当真以为是蓟无雍借花献佛讨李绥绥欢心,夜半,乐乐陶陶引二位疲惫的姑娘前去。
老四指天发誓,对李绥绥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他蹲在石后放哨,眼都不带乱瞅,岂知一向严气正性的蓟无雍会那么缺德,竟从黑暗中斜刺里踹他入水。
“陈老四!”
听见二女暴怒声,老四头皮一炸,连埋哪都想好了,事后被收拾得凄凄惨惨也没敢指出罪魁祸首,可那人没良心,百忙抽闲晃过来,貌似心情愉悦,还随口说了句:“嗯,你们也不错,好定性。”
趴在榻中哼唧的老四表情一僵,彻底石化。
日子苦中有乐,却说那支被逐退的西夏兵,很快重整旗鼓折返,天玑营早就地取事,路伏沟壑,待贼入阵弓/弩迭射如暴雨,小试锋芒却锐不可挡,随后,蓟无雍拍马入阵,率部大杀四方,西夏散兵败走,玄甲猛追至泛云河,穷寇于桥西会师,玄甲于桥东扎营,两军又成对峙。
洮城一战,令玄甲兵心大振,同时挫动西夏锐气,但靠得并非实力,不过以卑而骄之的诡兵之术巧胜,面对敌人更强大的兵力直面冲击时,战力差距很快晰明,泛云河几度厮杀,玄甲败多胜少,却生生力抗成拉锯战。
转眼间,北风卷地,塞上漫天飞雪,泛云河面凝冰。桥西敌寇粮草拮据,得报其后方元赫扬正以铁蹄狂踏阮都,欲掳粮来相援。
李绥绥放下密谍,转视蓟无雍,后者手捧热茶垂目啜饮,片刻抬头,她照旧无心浮气躁,他这才呵出一口气:“那就准备拔营。”
黎明前,西夏营忽闻桥上擂鼓惊魂,即刻作出反应呐喊迎战,众将士执刀驾马,拍马一鞭却险些纷纷扑地。
“不好,马匹窜稀!”此时发现不妙,为时晚矣。
玄甲不能硬碰硬,只能出邪招,与蓟无雍密谋火烧营粮时,李绥绥福至心灵,损招思如泉涌,岂止要烧,她嫌不够热闹,不仅遣使往毗邻县镇找巴豆,还惦记上令九皇子出洋相的金荨麻叶,反复测速化冰及豆泄发作时间,于战前,命细作将冰封金荨麻叶塞于数匹马鞍下。
他们掐着点闹战,西夏营正值衰马暴泄,惊马乱冲,短暂的乱象横生时,玄甲已踏冰渡河,转眼驱近,两营弓手率为先锋,一声令下,点火的箭矢俱发,宛若漫天神火飞鸦,一窝蜂扎入敌营,并引爆设伏火药。
西夏存粮不保,且火势为狂风乱卷,将整座大本营化火海,速致军心大乱。
泛云河最后一战打得鬼哭神嚎,玄甲摧枯拉朽,杀得敌寇片甲不留,大启兵虽弱,贵在资源厚,取胜后,即星夜奔袭阮都,征途中,关于阮都的军情,一封紧似一封,“允州牧王烈率部守城奋战”,“城破,王烈力战不屈,召集军民巷战到底”,“阮都沦陷,王烈宁死不降,壮烈殉国”……
作为报复,元赫扬拿下阮都后城内外驻兵,并以铁索绑缚数百民众串挂城头,迫压近的玄甲投降、主将自绝,雪虐风饕,城头人质一日一换,墙根之下生魂无数,遑论城内的凌虐。
玄甲顾虑不止于百姓,元赫扬在,西夏主力铁骑在,元赫扬仅以这支部队便将允州五城收入囊中,用时不足五月,为此,玄甲退兵两里,统将紧急集合商讨对策。
李绥绥在帐外听出惊慌及火星气,正蹙眉,忽听一声鹰啸,石破天惊。
一只纯黑的海东青自城楼振翅冲霄,遂于城外低空盘旋,不知是不是元赫扬那只恃势凌人的鹰,总而像来示威,愈发瞧不顺眼。
李绥绥舌尖微舐唇角,而后负弩迈往营地边缘的林坡,于路上,正遇瞎转悠的老四,这厮一见她惊喜莫名,神神秘秘带笑问:“指挥可还记得,当初你被掳出皇城的事?”
她盯着上方,步伐不紧不慢,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怎么个暗度陈仓法?”
心照不宣就算了,反应速度简直匪夷所思,老四咂舌,神色一敛即道:“一般城镇中都掏挖有地下暗渠,而整个排水系统,必有干渠贯穿出城。”
李绥绥颔首:“城中百姓受挟持,不想伤及更多无辜,擒贼擒王不失为策,但有阮都布防图,却难测暗渠闸门几何、宽阻淤塞等具体情状,此事,你先去……”
老四晃了晃脑袋:“绝对通畅。”
她终于眯眼视来,老四也没再卖关子,立刻描述见闻:“有人给咱们开好路,就在西边河道,河水枯竭结冰,适才显涵道,我瞧见有数十人入渠,守了一个时辰,没见出来,我便入渠爬行百步,这截渠道是陶管套结的,极为狭窄仅能猫腰前行,管道凝冰打滑,那伙人好本事,竟从内引出根长麻绳借力。”
“可看清是何人?”
“呃……”老四耸肩,无奈道,“当时见他们极为警惕,没敢贸然上前,远远瞧着,个个着皂衣身板挺阔,年轻人,面生,反正我不识的,但不像西夏人。”
“过玄甲大营而不入,也不定是我族类。”李绥绥轻啧一声,“你与那伙人能想到的途径,西夏人也不傻,必定早加强防范,但城中似无异动,若那批人未被杀,只有一个可能,城中有接应,并且实力不可小觑。”
她突然鬼使神差想到一个人,大约常被蓟无雍提起,秦恪二字简直切切在心。
若是他的人,那便解释得通,以秦恪秉性,大约不会跟蓟无雍合从连衡,苍梧曾提到秦恪有位忘年交,是允州悍匪头目,且分其名下产业合作共赢,若这些生意涵盖阮都,土霸王做内应真乃不二之选。
可北疆战事吃紧,他哪能抽身管阮都,猜测未免荒谬。
又闻头顶尖啸,她猛然一个激灵,眼神陡然变锐,遂引弩而上,连射两矢,箭矢以飙发电举的强悍速度,轻易穿透海东青。
老四不及溢美,便闻她道:“带路,去探探虚实。”
“探……”老四有些懵,“这就去?不通知蓟相?要不再讨论讨论方案?”
“等他们讨论出个花,那是真开春了!”
察觉她辞气隐有急躁,老四咂摸出那伙人可能问题深沉,只好摊摊手:“行吧,办完这趟送命买卖,可要给我记头功噢。”
暗渠内里漆黑窒抑,尤其脚下为人碾碎的薄冰,又硌又冻,即便借力绳索也颇费功夫,穿过狭长无比的干渠,由绳索相引拐过短短的活水渠,视线略开朗,涵洞外是一池宽阔荷塘,没水处与池面皆冻硬,洞口被/干枯的荷叶荷杆巧妙掩挡。
二人警惕摸出涵洞,没料竟无人把守,周侧楼廊环伺,显然位处深宅内庭。
老四深吸一口气:“气派,银子的味道,大户人家啊!”
不止,李绥绥还嗅到一股子久违的花月气,瞥见栏干绣柱上层层如浪翻的红绸,她嘴角抽搐一下:“什么大户人家,这里是樊楼。”
天色微暗,几处高楼灯火极盛,曲乐笑声不绝于耳,并无想象中混乱。
楼中更是一派靡靡盛景,来此消遣的无一不是西夏军士,二人衣裳半湿,于是摸往就近楼宇,沿侧攀爬上楼,寻到间空厢房找替换。
“我没这癖好。”老四胡乱翻撇衣橱内香气袭人万种风情的裙裳,直摇脑袋。
李绥绥冻得直哆嗦,懒得理他,抱起一叠衣裳跳入榻中掩上幔帘,俄尔再出已是女娇娥。见她开始散髻,老四赶紧收回目光,勉强挑出件琵琶领长袄:“我这五大三粗的,也套不上啊……”
“给我。”李绥绥还嫌冷,恨不能裹成粽子。
偏生此时,走廊中来往的脚步声忽停在门口,听见两句简短的西夏语交谈,李绥绥反应之迅速,一脚将近前献袄子的老四硬生生踹跌上榻,老四失声“嗷”了一嗓,即被猛扑而来的女人摁住嘴巴。
身后扇门“砰”地被粗暴推开,李绥绥头也没回,口型发出一个“叫”字。
老四难以置信呆若木鸡,不容磨叽,李绥绥恶狠狠掐其臂肉旋拧,一叠真实的哼哼唧唧即出,透过指缝,调儿变得格外猥琐。
闯入的两名西夏兵卒愣了下,而后发出闷笑:“这个还挺主动,自己先揽上活了。”
李绥绥赶紧软声挑笑,问老四:“大爷……奴家伺候得可好……”
声音酥得骨头缝发痒,老四手指瞬间抠紧衾被,两位兵卒却站住脚,以生硬的汉话道:“别玩,你,跟我走。”
李绥绥慢吞吞侧过半张脸,喘着情动,娇怯道:“二位爷……过来一起玩会儿吧……”
分明秀靥悦目,若清水芙蓉,内里竟是一副浪骨,兵卒相视一眼,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
李绥绥自老四腰侧抽出匕首,吃吃一笑,软绵绵呢喃道:“嗯……大爷别乱动……唔……奴家自己来……”
见那女子跪坐在男人腿上,娟纱裹缠的窄腰柳枝般款摆,兵卒俱有些反应,欲望压垮理智,终是虚掩门扉迈步上前,她再次回头,粉白若杏的檀口微启,仿佛在发出无声邀请。
待二人凑近些,发现榻中她先前褪下的深衣,疑虑才起,她已蓦地回身,横挥而出的刀锋霎时划破二人脖颈带出血花。
老四一骨碌翻爬起,于二人落地前接上一把,甚至没弄出什么动静,李绥绥过去插上门销,低声促狭道:“这不送衣服来了。”
面红耳赤的老四乖巧扒衣服,再不出声犯矫情。
李绥绥抓起袄子回避至窗前,推开缝隙,下方是一条长街,满地破木砖瓦,对街房门或闭或敞,皆寂若无人,稍远灯火零星,偶闻两声狗吠,若非西夏人在街衢跑马,仿似座奄奄一息的孤城。
“放眼望去,数此处最热闹,想来楼中人物不少,方才那二人还在门口说,要给他们监军找姑娘。”
老四一壁藏尸,一壁悻悻唠叨:“看来,西夏人真没将咱玄甲当回事,可别说监军,就算他们统军、王子都在此,咱俩能咋样?冲出去二羊戏群狼,那不是剩不下骨头渣么,哪怕踩狗屎运刺杀得手,咱俩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万一他们屠城泄愤咋办?”
“这正是我所担心。”
老四一怔,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伙人是来刺杀的?”
“夜猫进宅,无事不来,找到再说。”为防被一眼识破,李绥绥又自椸架捞来条流苏长纱缠头蔽面,遂灭烛,步至露台瞭望内院。
老四道:“他们入城有两个时辰了,没点风吹草动,不一定在这里,也不一定来闹事,兴许家眷在城中,只是来寻人。”
李绥绥仍坚持观点,问他:“易地而处,你要办事还要全身而退,会如何做?”
老四手指转着短发,想了想:“我没啥大主意,但以前昆玉略人,最善迷香、蒙汗药……可,就算不考虑城中百姓,借风、借水源施药,范围也太广,放倒一千还有一万啊。”他即摇头否定,“这法子不靠谱,不能同时放倒没啥鸟用……”
他正继续搜索枯肠,李绥绥忽道:“夜猫。”
她目指正庭斗拱交错的建筑,几道灵巧如猫的黑影弹指间已分别隐匿于室外多处,状似盯梢。
那地儿应是宴厅,酒水吃食送往不断,且各楼有兵卒领姑娘前去。
“若,施药范围只是一座楼呢。”
“有区别?”
“去看看,不就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么。”李绥绥褪下外袄,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你这身行头就别去了。”
“那我换回来。”
“无妨,你找个地儿警戒,万一不妙,我给你信号临机应变。”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笑乱浮沉更新,第 194 章 第194章 角声满胡天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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