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绥绥似没看到,只继续小口啜着茶水,她看的书都被痛批得一无是处,她还能说什么?这厮嘴巴也忒贱了些,好像天下就他一人配提商道,呸,狂妄小儿!
秦恪见她不理人,于是又安静地翻看起书,一目十行,翻书的声音伴随着清徐河风,一时竟有宁静致远的和谐感。
绿芜见秦恪似没打算走,也就识趣退出水榭,招呼了人去沏茶,自己也远远站着伺候。
就在李绥绥以为他闭嘴了,打算继续躺下眯会,就听秦恪忽道:“哦,还是有说得在理的,你瞧。”
李绥绥没忍住,撇了那书一眼,好奇着,能让他也入眼的话是哪句。
秦恪将书往她挪了些,指着其中一行,念道:“‘身在一切在,身无一切无。’说得极是,纵然是赚了金山银山,也要留着命才能享受,所以啊,有些亡命财不发也罢。”
说着还别有深意地看了李绥绥一眼,李绥绥瞬间明白,他在暗戳自己,于是翻了翻眼皮,又将身子窝进椅子里,闭了眼继续养神。
翻书声又起,他哗啦哗啦地连翻了好多页,才停住,声音清朗,又缓缓道:“这句也写得不错,你看看。”
然而李绥绥睫毛都没动一下,不想再搭理他。
秦恪也不急,只将书本又往她挪了些,人也偏着身子靠近了些,轻声念道:“‘治商之道,首在齐家,家不齐而业不成……古今之大商名贾,莫不齐家有方’你说,这句话可说得在理?”
李绥绥总算回过味来,这书,只怕他早看过了,说了那么多,不过挑着捡着,转着弯儿训诫她,她和他家和万事兴么她只盼着家不和万事贫呢!笑话。
看着李绥绥唇边一闪而过的嘲意,秦恪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一时气氛又僵住。
好半晌秦恪也没翻书,隔了良久才道:“你要是闲的无聊,可以去院子左边的草场看看,那边圈了几匹上好的马驹,还设了射箭场和捶丸地……”
那些,都是李绥绥曾经喜欢的娱乐,那也只是曾经而已,李绥绥静静听着,没有表情。
秦恪顿了顿,才继续道:“家里的各处屋舍亭阁都未取名,你的字好,若是有喜欢的名字,就随意提上几个字。”
亲提了名字,也许更有归属感,他是这样想的,可李绥绥还是没有反应。
这回沉默了更久,秦恪才道:“家也搬了,总要办个乔迁宴,你觉得呢?”
他带着商量的语气,征询着她的意思,竟问得小心翼翼。
李绥绥终于睁开眼睛,侧着头,目光落在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半晌才哑着声道:“太热……入秋吧……等我……好些……”
她说话吃力,声音放得极轻极低,才不至于又咳了出来。她是个没什么朋友的人,而秦恪请来的不过都是贵府豪门之人,她所要面对的,都是深宅里的夫人小姐,她不是善茬,可生长在这京都里的女人,又有几个是软柿。她可不想话都说不利索叫人得意了去。
秦恪似明白她的心思,点头道:“也好,家中还有很多没齐全的地方,这些日子你就四处瞧瞧,若是哪里不妥,就告诉我。”
李绥绥微微点了点头,秦恪今日话太多,语气态度也太过刻意亲和,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似习惯了与他针锋相对,明嘲暗讽,而这般说话,连带着她也没了脾气。
然而,事精就是事精,从来不甘于平凡寂寞,李绥绥眼珠微微一动,唇角笑意浅浅,轻着嗓子又缓缓道:“哦,你家……小妾……安置哪院?”
绿芜方才远远瞧见,两人难得和谐相处,那画面也是神仙眷侣一般美好登对,可如今,看着秦恪额上青筋又隐显,绿芜赶紧接过侍女手里的托盘几步进了水榭,端起白瓷茶盏推至秦恪面前,低声道:“驸马爷,喝杯茶解解暑气吧。”bïmïġë.nët
秦恪的情绪被那杯突然而至的茶给打断,静默一息,似又觉方才的烦躁有些没道理,渐又平息,他看向李绥绥,而她目光也落在他身上,外面日暮霞冉,暖橙色铺上她面颊,本是那样温柔宁心,可她眼里,却是满目挑衅、戏谑。
有些错觉,不过是他自以为的而已。
秦恪站起身,面沉如水,连同眼里也染进一层阴霾,只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我会安排。”说罢,将书扔至桌上,再未看她一眼,抬脚就走。
李绥绥顺手又捻起一粒软汁糖,丢进嘴里,满腔满脑都是清凉畅意。
——
李绥绥嗓子不爽利,也就安心呆在都尉府里过几天清闲日子,顺道将府里的大小院子都逛了一遍,心里念着秦恪的奢侈,光那片草场就绰绰够办一场十人马球赛了,且不说那层叠错落的亭台楼阁,连院子里的景致都花样百出,什么柱梁叠水,夹道涌泉,曲径通幽,花海汇林……
怕是把整个江浙的园林景观都缩进他宅子了。
于是,李绥绥自觉应该也出上两分力,就在河边水榭二楼设了长案几,准备好生操办秦恪交代的取名事宜。
院子里,李绥绥最喜的就是这处,水榭分上下两层,下层四周都是活动窗扇,三面栏杆飞椅,可容纳数十人在此赏玩,二层比之格局就要小上一倍,却四面镂空环柱,通透敞亮。
水榭两侧种有七里香,爬在一层的攒尖琉璃瓦上,枝繁叶茂,将飞檐围了大半周。时值七里香如火如荼暴绽之季,馥郁香气伴着河风四溢,沁人心脾。
然而李绥绥最为满意的是,七里香有驱蚊作用,这河边上的野蚊子可厉害得紧,即便如此,绿芜还很贴心的在四处点了好几盘驱蚊香。
李绥绥也是认真,咬着笔杆,苦思冥想,不时提笔挥挥洒洒……
这日,难得层云堆叠,掩了日头,解了几分暑热。
秦恪回府时,碰巧遇见才从他家斜对面严华寺出来的崔子懿,两人聊了会,崔子懿就央着去他家观摩顺便蹭个晚饭吃。
崔子懿是崔尚书崔贾的嫡长子,生得眉秀目朗,气质清隽潇洒,前些年就考了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任着编修一职。他与秦恪同岁,又是发小,两人交情匪浅。崔子懿还有个亲妹妹,正是李绥绥不走心的姐妹花崔袅袅。
于是秦恪也没推辞,交代了人安排晚膳,就领着崔子懿去院子里闲逛。
他们一人从商,一人从文,秦恪和他之间从来不聊生意,只谈风花雪月,每每谈及女人,最后都会提到李绥绥,秦恪这后宅不宁的怨气,崔子懿即便不尽其然,也了解个七七八八。
崔子懿看着满园精致美景时,还促狭道:“这比大内还奢华,空着也是可惜,怎想通搬了?”
说起这,秦恪就是满脸愁容,说还不是李绥绥折腾的。
崔子懿便语重心长劝解道:“这女人折腾么,还不是因着闺中寂寞,若是你满腔热忱宠得她一门心思只有爱意,哪里还能有时间去外面折腾?这就是缺爱!缺爱是谁的错?还不是你这为人夫的错。”
秦恪沉默,细细品着他的话,半晌才道:“这招对女人有用,可她吧,她是女人么?”
崔子懿微微一笑:“她不仅是女人,还是女人中的极品,你想想,她自小被官家抱在怀里坐在那龙椅上,受着百官朝拜长大的,心气该多高?但若驯服之,那也该是多有成就的幸事,虽说难度是有,但也不过是时日与耐心的问题。”
秦恪眯起眼眸,淡淡道:“不是我有没有耐心,是她打心底就抗拒我。”
他对那成就感不感兴趣,他就盼着她能安生些,他的示好,总会被她无情泼冷水再视作笑话,也许是他开了不好的头,可即便不是这样,他们之间好像还隔着什么……
“你不是挺懂女人么?外面的那些个,谁不是对你死心塌地?”崔子懿斜了他一眼,手里的折扇又飞快地摇了几下,一副恨铁不成钢地语气,“我看你是望而却步,知难而退了罢,这般认怂可不似你的性格。”
说着话,两人慢慢步入高亭,秦恪就看到了远处水榭二楼的李绥绥,隔着这么远,都可见她周遭堆满了大张大张的纸,几乎铺了满阁。
秦恪也没答崔子懿的话,只道:“要不,让你见识见识?”
崔子懿折扇一拢,满眼含笑:“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崔子懿也是见过好几次李绥绥,多数是远远瞻仰其光辉,偶尔说话,也只是恪守陈规打个招呼行个礼。世人言她放荡骄纵没规矩礼法,秦恪言她混世魔王、蛇蝎心肠,可他总无法将这些评价与她那张脸结合到一起。如此有幸接触,他倒是感兴趣的很。
于是两人各怀心思,就往水榭而去。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笑乱浮沉更新,第 36 章 第036章 缺爱是谁的错?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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