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被他按在法阵中折磨着魂魄的人一声都没有吭。
实在太不正常了，这种极刑，没有谁能熬的住。
丹砂这才后知后觉地想：他是不是疼晕过去了。
停下了手中噬魂钉的锤动，他俯下身，拨开顾长安脸上被汗水浸透的黑发，突然僵在那里。
顾长安黑白分明的眼睛圆睁着，眼眶周围渗出一圈血，可木然的死眸却只空望着地面或是别的东西，随便什么，他从来不看丹砂，并且在这种撕裂神魂的刑罚中依然保持着近乎恐怖的沉默。
清醒着接受，然后沉默着抗争。
他从来是个狠角色，哪怕继承不了嵯峨巍的剑意，哪怕被人说是个万事都依靠姐姐的废物，可真正的顾长安，却从小就长着顾家的硬骨头。
丹砂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再说不出一句话。
这一天，丹砂走了。
他失魂落魄，高大的胭脂红身影走下这座虚假的嵯峨巍山峰时，脚下踉跄着。
他曾以为“七世怨侣”是天命给的惩罚，那七世肝胆俱碎的纠缠苦痛后，他和命劫的缘分也就此了断，然而不料，真正的惩罚从这之后才刚刚开始。
天命啊……总是比他棋高一着。
丹砂一路离开焚林，胭脂红袍的幽魂走在凄惶的人世间，举目望去，只剩一片荒芜。
或许神主温凉当初应该收起那份没来由的仁慈，用降神杵击碎他的神魄，让他就此消散，和其余六个神明一样，归于天命。
可他只被废了神格，以及一只眼睛。
然后，他得到了自己真正的惩罚。
——惩罚的名字叫顾长安。
夜风湿热，黏腻地扑在丹砂孤寒的身体上，他感觉手上很冷，抬起来看的时候，眼眶蓦然红了。
是血，满手的血。
红色的，浓艳的，黏稠的，沾了他满手。
是顾长安的血。
丹砂高大的身体猛然跪地，将满是鲜血的手捂在心口，无比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呜咽了出来。
遥遥看来，他瑟缩的身体渺小而一败涂地。
漆黑的夜幕，莫名卷起的烈风吹散了浓云，冰冷的苍白月光洒在这片土地，毫无感情地将丹砂的痛苦暴露出来。
他没有注意到月光的注视，只是沉浸在手中的血腥中痛不能生。
或许，这冷酷的月光并不是在嘲笑他，或许冷眼的天命也是有一丝感情的，如若不然，也不会在这种孤寂悲凉的时刻陪伴他了。
曾几何时的绵延神，由于太受天命青睐而狂傲轻蔑得不可一世。
他踩着累世的罪孽，毫无愧疚地肆意作恶，那条大恶之道何其震撼，即便是现在的雪暴也要持续这恶行再追赶百年才能与他相提并论。
他像是被天命惯坏的骄纵者，于八神之中也是一样的狠毒而气盛。
那时的绵延神穿金色的华服，由太阳的光辉编织，闪烁着和他眼睛如出一辙的璀璨色彩。
他比成了神还贪恋口腹之欲的枭神更优雅，比为生灵拔苦与乐的谷神更清闲自在，比伪善的上善神更坦荡，他甚至，比众神之主温凉更有身为天神的睥睨气质。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一个最没有理由被放过的人，偏偏是温凉唯一没有赶尽杀绝的神明。
或许那个独树一帜又风骚清雅得过了头的神主温凉，早就看到了他日后会遭受的劫难……
极恶天神的报应，自食的恶果。
丹砂痛到生不能生的地步，却依然咬牙切齿地想：就算洞穿了一切又如何，到头来他温凉还是看不透自己的命！
被骨中之骨，肉中之肉，被他亲手浇灌滋养的树木搞得神魂俱灭！
他有什么资格取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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