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一苇问了问,才知道守城的将领,方才已经被害了,现在守城军队群龙无首。
这个时候,不要指望朝廷及时安排将领,也等不及。
五军都督府此时一定忙于城内平乱,也抽不出人手。
狄一苇指向这次陪着自己来的刘琛。
“刘琛,我把这座城交给你,敢不敢为陛下守住这座城!”
“敢!”
狄一苇点点头,又从腰间解下自己的令牌,抛给一名当游击的部下。
“去送给夏侯指挥使,我留在盛都的两万精锐,全权交给他指挥。以及将今日城头之事禀告太女,请她定夺。”
游击接令而去。
“指挥使,那您呢?您不带领我们守城了吗?”
狄一苇转头,看向北方。
“我去最需要我的地方。”她道,“城门要守,国门更要守。”
她又转身,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
大乾陷入了二十年来最危急的时刻。
而你也陷入了十八年来从身到心最苦痛的境地。
但望你能扛过去。
相信你能扛过去。
她转身,抛出绳索,勾住了城墙,往下滑去。
身后亲卫同一动作。
“出城!”
“回永平!”
……
昨夜大雪纷飞时刻,贺梓在书房作画。
他原本已经睡下了,但是习惯性失眠,半夜披衣而起,去书房又拿起了笔。
他去书房时,经过自己唯一老仆的房间,听见里面鼾声大作,不禁摇头笑了笑。心想这把年纪,还这么好睡,真是有福之人。
他进了书房,关了门,他的书房,从不许人进去。
不大的屋子,四壁挂满了画。
都是他自己画的。
画上都是一个人。
练剑的,游玩的,执炊的,喝酒的。
他的夫人。
她的一切,都是他记忆中最好的模样。
她去的时候未及三十,韶华正芳,眼眸流光黛眉长。
而他却宁愿此刻身边伴着鸡皮鹤发的她,相互嫌弃谁鼾声更响。
贺梓熟练地铺纸,磨墨,他不喜人伺候,除了一个半路收留的老仆,小院里一个下人都没。
他住的也不是庭院重重的大宅,而是在国子监要了个教授宿舍,和国子监祭酒住在隔壁。
陛下和太女几次要赐宅子,他都拒绝了。
他喜欢呆在离学生近的地方。
这一处离宫城近,周边很多重臣大宅,位居中枢,诸事方便。
窗外风雪肆虐,贺梓抬头凝视风雪,想起多年前一次夫人雪中练剑。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那今天就画夫人的雪中练剑图。
贺梓画夫人驾轻就熟,几笔人物便跃然纸上,正在选颜料,忽然听见遥遥一声巨响。
贺梓心中一跳,立即搁了笔,开窗张望。
然而风雪太烈,什么也看不见听不清。
他沉思半晌,只觉得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忽然吹熄灯火,转身披上大氅,打开书房墙壁暗档,拿起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包袱,往后院走去。
再次经过老仆的房间,他停住脚步,想了一下,转身上了台阶。
屋子里鼾声不知何时没有了,他也没在意,敲了敲门道:“我有事出去一趟。如果发生了什么变故,你记得及时躲起来。”m.bïmïġë.nët
里头没有声音,贺梓转身下阶。走到后墙那里,拉了拉墙上垂挂的一束干枯的紫藤。
那一片墙壁翻转,成了一个小门。
他穿门而过,隔壁就是国子监祭酒孔万良家。
这个门的创意,还是来自他听说的狄一苇当初被村妇救的故事,他也在院子里开了门。
但这个门,只能从他这里翻到老孔家,老孔那里翻不过来。
老孔夫人前不久去了,老孔独自住在后院,此刻院子里一片黑。
贺梓站在孔方良家院中,听着雪声瑟瑟,看那天幕如穹,整个盛都仿佛都在沉睡。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无稽。
也许不过是幻听,居然就这么惊弓之鸟一般跑走了。
大概最近处理萧家的事,精神绷得太紧了。
他正想走回去,把画画完,忽然感觉到地面微微震动。
与此同时,风雪之中,隐隐响起马蹄声,刀剑碰撞之声,和衣袂掠过的无数风声。
……
离贺梓家不过一箭之地的四方街上。
刚刚从刑部大牢被接出来的萧宬,囚服还没来得及脱下,披着大氅,冷冷看着前方不远处安静的小院。
从大牢出来后,家族中老弱妇孺被接去安全的地方躲藏,剩下的男丁,今夜有更重要的任务。
控制重臣,要挟皇室!
他的任务是贺梓。
当朝太傅,太女之师,天下文人文臣之首,保皇派的最大头目。
拿下他,皇太女就算还能苟活,也会进退两难。
她若不能保住贺梓,这天下文人唾沫星子能淹死她,以后皇位再也别想坐稳。
萧宬看着前方小院,神色阴沉又得意。
原来父亲的忍,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是要以己作饵,麻痹皇族,换来各方呼应,宫中绝杀,盛都风雪夜火头四起,皇家内忧外患,左支右绌。
如此,萧家这些日子的退让和委屈,也值了。
等拿了贺梓这些忠心耿耿的老狗,不听话就先杀几个,看以后谁还为铁慈摇旗呐喊去!
萧宬快活得几乎要大笑,手一挥,当先冲向小院。
一大批高鼻深目的达延骑士跟在他身后。
很少有人知道,萧家和达延关系一直不错。
当初萧家把持跃鲤书院时,达延出身的马德能在书院作威作福,那也是因为他的母族本就投靠了萧氏。
达延母族是达延大族,但羡慕中原繁华,早早就入关经商,时间久了,大乾这边几乎已经忘记了马德家的达延身份。
但其实马家一直和达延有联系,更借着和盛都经商之便,经营马场,训练自家的达延骑士。
也是借着生意之便,将这些人都换了大乾身份,改装后慢慢往盛都送,送去后要么以普通人身份融入百姓生活,要么直接进入萧家那大宅之下同样占地广阔的地下,不见世人。
这样很慢,但是安全,萧家也是用了近两年时间,才攒了不多的一批达延人,并一直耐着性子等到现在才拿出来。
其实不会起太多作用,但达延人在大乾人的心目中,是茹毛饮血,是凶狠残暴,是所经之处必屠城,闻之可止小儿夜哭。
达延人忽然出现在盛都,对盛都百姓的杀伤力不言而喻,非常有利于制造恐慌。进一步将盛都搞乱。
萧宬有信心,今夜过后,盛都就还是萧家的天下!
到时候他要铁慈跪在他脚下求饶,要揪着她头发拖过长街,让盛都百姓好好看看这贱人,要把她也扔进刑部大牢,用刑部的所有刑具来招呼她!
萧宬目光灼亮,冲进几步便可以一个来回的小院。
却没找到贺梓。
床上被褥是冷的,根本没有打开过。
“七爷,这里有个老仆!”一个骑士揪着一个抖抖索索的老头进来。
萧宬一脚将人踢翻在地,“贺梓呢!”
“不不不……不知道哇……”老仆缩在地上满眼惊恐,“我一直睡着……醒来就看见好汉们……好汉饶命,我我我枕头下还有几十文钱。”
“滚!”萧宬又一脚踢出去,将老仆踢得咕噜噜滚出书房,栽倒在雪地里。
他烦躁地左右看看。
贺梓竟然跑了。
随即他看见了隔壁小院。
“国子监祭酒也是重要文臣,麾下国子监掌控文脉,走,去隔壁!”
萧宬带着人群匆匆出门。
隔壁,萧宬一进门,贺梓就听见了。
他狂奔进孔万良的卧房,二话不说就把他从床上揪了起来。
孔祭酒慌忙穿衣,听他三言两语说了情况,脸色也变了。
两个老头子冲出来,正听见隔壁萧宬审问老仆,又说要来孔家。
两个老头子互视一眼。
都知道绝不能落入萧家之手为人质。
但此刻冰天雪地,两个老头子,能去哪里?
贺梓一咬牙,拉着孔万良,又往和自己院子相连的围墙冲。
他蹲下身,示意孔万良踩上来,“过墙!他们搜过的地方不会再去!”
孔万良随即明白,“那你呢!”
“你先,快!”
砰一声,大门已经被撞开,很快就会进后面一进院子。
贺梓一个发力,将孔万良直接顶过了墙头,翻进了隔壁雪地里。
然后他手脚并用要向上爬。
脚步声却已经进了二门。
贺梓心中一凉,心知自己绝对来不及了。
萧家既然逃狱还敢来抓大臣,必有仗势,盛都很可能已经乱了,皇宫也很有可能出事了。
在这种情形下,他一旦被抓住,必然是要拿来要挟皇室。
他会成为大乾的罪人,千古史书,永册此刻耻辱。
贺梓不再爬了,缓缓站直身子。
他本就是苟活余生,什么时候死,怎么死,并不重要。
但不能死得窝囊,死得憋屈,死得拖累他人!
脚步声近在咫尺。
贺梓弯身从靴筒里拔出刀,藏进了袖子贴腕处。
他才不急着自杀。
谁想挟持他,都要做好被他先一刀捅死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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