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昱国的内乱开始了。
莫离走在雨中。
确切的说,莫离被赵昕背着,走在雨中。
夏日的滂沱大雨之前,是暗淡的日光,电闪雷鸣的震慑,可对于众多鬼魂来说,却是可以庇护的所在,可以堂皇游走的契机。
一天一夜的行走下来,老恪王已经掌握了能自由活动的最佳路线,那便是,以莫离为中心的一里左右的范围。
老恪王在天空飘忽着,他亢奋的灵魂在呐喊着、焦急着,恨不得立即就杀到陈良面前,亲手将他撕碎了。
他不管莫离等人都是只能用双脚丈量土地的人类,他苦苦等待二十多年的仇恨,使得他急迫地和电闪雷鸣一起吼叫着,要走,要离开,要快,要趁着这没有日头的雷雨天气,赶紧绕过这山,从水路出去,直奔永仓城。
莫离对于老恪王的打算,没打一丁点儿折扣的告诉给了赵昕,赵昕睁着布满红丝的琥珀金眸,抬头看看乌云密布的天,再低头看看怀中娇小疲倦的莫离,一颗心在遵从父命和爱惜妻子的两难中煎熬着,挣扎着,痛苦得只能闭了眼睛。
莫离忍着身体的疲累,努力微笑着道:“昕,你别顾忌我,我告诉过你的,我曾是运动健将!竞技场上,谁能撑得最久,谁才能赢得比赛,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再说了,不是说出了这山谷,走不多远能有水路么?走水路的话,我们也不会那么疲倦的,这雨说不定下个半天便不下了,那老恪王他们不能再走了,我们也是可以趁机歇息的。
如今,且撑一撑吧,只管走吧!”
赵昕的脸绷得如刀削一般,冷然的一言不发,一把抓了莫离背在身后,重新带着队伍无声地行进着。
莫离挣扎了一下,奈何男人臂膀间的力量,岂是她一个弱女子能撼动得的了,她心里叹了口气,便也作罢了,若是赵昕能因为背着她,而使他心中有些些的安慰,那便随他吧。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出了山谷之后,山势开始往下,根本就没有路,那野草长势又密又长,然而,从山上往下望,视野却十分开阔。
队伍蜿蜒而下,金箭走在前面,赵昕背着莫离走在中间,圆弓背着乐珠走在最后的位置。
刚开始时,乐珠还会脸红,可不多久后,大雨冲刷得她瑟瑟发抖,她恨不得紧紧地抱住身下男人的脖子来取暖,便也忘记了要去矜持和尴尬了。
苍茫的天地间,一队人马行走其间,只有雨声,没有人声。他们的头顶上,乌压压的一团黑云又大又近,飘忽着时近时远,却总是不离开他们的周围。
先前,还没有人觉察到异状,时间久了,光影时常随着黑云的出没而变化着,便有兵士发现了。
“嘶!我怎么总觉得,那些云一直在跟着我们呢?”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是不是因为它一直跟着我们,所以,才会一直下雨啊?”
“也是怪事啊,这云还会认人的吗?它老跟着我们干嘛啊?”
“不知道啊!不过,有了这些云,好像我们周围没有闪电哎!你们发现没有?”
“你说的,倒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啊!真是奇怪!”
“快看快看,那云像是会转弯一样,前面这是要转弯了么?”
莫离听着众人稀奇地议论纷纷着,她趴在赵昕的背上,伸手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再拿自己已然湿透了的袖子,去帮赵昕擦掉他脸上的雨水,附到他耳边低声说道:“父王真厉害!”
“若不然,这么个雨雾里,只能看见眼前三尺见方,金箭怎么知道要往哪里走。”赵昕知道,莫离这是变着法子的在安慰他,他心里暖了暖,冰冷的脸稍稍裂开了一条缝,低低地回答着。
雨势时大时小,光线时暗时明,赵昕很明显地感觉到,身后莫离冷得身子抖了抖,心疼得他也跟着抖了抖。
这时,天空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鹰鸣,在这片空寂的下坡山地里突兀而响亮。
莫离低喊了一声:“鹰王?!”随即仰首去看,可惜光线因着雨雾相隔,看不清鹰王究竟在哪里。
不过,很快听见有人惊呼,空中有一团东西飘飘忽忽地从低低的云层里掉了下来。
有兵士立即上前去捡了,跑到赵昕跟前来,惊喜地献宝着:“王爷!王妃的那只鹰王,它丢下了一块油布!”
队伍短暂地停了下来,赵昕放下了背着的莫离,伸手接过来一看,嗬,还真是块挺大的油布,有些像是大船上的帆布,材质厚而防水,边际还有新撕裂的痕迹。
赵昕赶紧将它披在了莫离的身上,将她连头到脚地盖住。
确实暖和多了,莫离却掀开了油布说道:“这么大!分给乐珠一些。”
赵昕点了点头,拿过随身的刀子,割了一小半油布,让随从给后面的乐珠送去,剩下的重新给莫离连头带人地裹住,说道:“再撑一撑,下了山,便找船!看鹰王这手笔,这附近铁定有船!”
莫离一听十分兴奋,搓了搓手,绞掉一些衣服上的水,苍白的小脸儿在雨中绽开了一抹笑:“嗯!鹰王真聪明!”
赵昕轻皱着眉,伸出大掌想要爱怜地摸一摸莫离的小脸,却又怕冷到她了,抬上来又放下了,艰涩地咽了下口水,叹道:“走吧!”
莫离刚趴上赵昕的背,耳中听得老恪王一阵欢愉的大笑,随即他那张狂的声音,便从黑色的云层里透了过来。
“哈哈哈!真是老天怜我!哈哈哈哈,这般稀奇的灵物啊!喂!我那乖儿媳妇,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不下雨了?哈哈哈,我能躲在鹰王的翼下,它还听我的话呢,我竟然还能挡住雨了!儿媳妇,快告诉我那傻儿子!老子我又有新本事了!”
呃?咩?真的?
莫离不可置信地伸出手,再抬头望天,果然哪,竟然没有雨滴了!
可往远处望,明明没有乌云遮盖的地方,还是雨雾涔涔的呢!
这这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莫离心下不大确定,还是如实附到赵昕的耳边低语着,随即,赵昕也仰首不可置信地往前看,恰好望见金箭等人也在疑惑地四下探看着,最终,他们确定了,他们头上的乌云所盖之处,果然是不下雨的!
这……这个,要怎么解释?
金箭回头和赵昕对视着,两人还没有说什么呢,队伍里便皆是一片欢声笑语了。
“哎呀,原来这云是帮我们挡雨的啊!”
“是啊,不过好奇怪啊,云还能挡雨吗?我从没见过啊!”
“管他呢!刚才不是王妃养的那只鹰来了吗?那只鹰那么神奇,会不会是它叫了好多鹰来帮我们呀?”
“啊?它有这么厉害么?”
“谁知道啊!反正不下雨是好事儿啊!再说了,鹰王的厉害之处,你又不是没见过,王妃也厉害着呢!”
“……”
兵士们抬头看看天,乌云遮盖了天空,什么也看不到,却时不时能听见鹰王的高声鸣叫,孤傲清亮的响彻长空,众人激动而兴奋地议论着,脚步却走得更快了。
山下的一条大河,已经能隐约看见了,雨雾苍茫中,那河似乎不见边际,但却是他们此行的转折。
那河道里,有若干的船只停靠着,在苍茫的雨雾里微微起伏晃动着,使得这空旷的视野,不再是一幅安静的水墨画。
队伍不再出声,兵士们各自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情形,正是因为如此大雨瓢泼,山林与河道附近都没有什么人出现。
赵昕迅速地和金箭等人打着手势,队伍随即分散开去,小心谨慎地摸向那些船只。
半个时辰后,朦胧的雨帘中,苍茫的大河里,一片厚重的黑云下,几条船哗哗地推开了水波,迅速隐没在了浓雾般的远方。
船舱里,尽管身子湿透的乐珠瑟瑟发抖着,却从胸口处拿出了一个干净而干爽的包裹来,口齿不清地招呼着莫离:“娘,娘娘,快,快换上,干,干净衣服……阿,阿啾!”
莫离浑身冰冷,快速接过包袱打开来,随手拿出一件衣裳丢给乐珠:“别多说了,你也赶紧换上!”
乐珠一边哆嗦,一边往后退,嘴里拒绝道:“奴婢,怎么能穿娘娘的,的衣裳……”
莫离瞪了乐珠一眼,故意板着小脸儿道:“废话少说!听我的!王爷说了,只要能顺利到了永仓城,衣裳什么的,都是小事!别婆妈了。”bïmïġë.nët
乐珠见识到了鹰王的特别,对莫离也心生了一丝敬畏,此时只好点头应下了:“是,是,那便好。几时能到永仓城?”
莫离见乐珠接过了衣裳,自己也拿了一件干爽的衣裳,边换衣裳边说道:“坐船比走快,应该三五天吧。”
话说京城盘阳,九成九的人,还在一无所知地过着安乐的日子。这些人里,自然包括了苏各各。
太子赵晋最近很忙,不管什么人,都不能和他未来的大位相比,陈良带兵南下的消息一出,他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外室女人?!
而苏各各,却没有一时一刻不在等待着赵晋的到来,她从未有如此刻这般焦灼的心态,那般在意太子的行踪,她坐卧不安着,时时期盼着,心中各种念头、各种希望、各种打算,只等太子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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