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顺夫人已是这世间最孤独的女人。
但,她却能坦然面对这份孤独。
——一个已到暮年的女人,早已足够能面对余生的所有冷眼与孤寂。
她望着冷溶月,冷溶月在笑,她也在笑,但她的心中已暗暗做了决定——她要离开这故府,离开这个她万般留恋的地方。
只因,她并不想将这份孤独感带给冷溶月,更不想让冷溶月整日陪着已然万般孤独得自己…
这时,阁外突然传来了一男人的声音,没人知道这个男人是何时来的,到底来了多久。
但,这个男人好似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这个母女都将心事诉了个遍得时刻。
冷溶月认得出这声音,这声音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她才与他分离不久,阁外孤影一人,那人便是纪纲。
“夫人,还是随我回纪府吧。”
念顺夫人并没去回复他,只是对着冷溶月轻柔一笑,“他说的没错,我也是该离去了。”
“母亲为什么要离去,难道非去纪府不可吗?”冷溶月紧紧握住念顺夫人的手,急促着说,“你留下来,我会让暗影女侍守在这里的,暗影女侍虽不如‘灭影门’先前的那些高手厉害,但也是足能应付江湖上的一些宵小之辈的。”
“那你呢?”念顺夫人柔柔地笑着,“那你岂不是往后每日都要念着故府、念着我?这样终是会心累的…”
“怎么会呢?母亲自身的武功并不弱,再加上暗影女侍,是根本不需要溶月过多担心的。”
“暗影女侍是你母亲素海棠唯留给你的亲卫,她们也是遗名从来都了解不深的一群人,所谓的‘锦绣芙蓉’,‘锦’为地名村落,‘绣芙蓉’乃是酒楼,亦是暗影女侍与暗之影的盘根所在…但这群人也是永远无法见光的,她们一旦见了光,也便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与力量了...”
冷溶月慌乱道:“暗之影人数之多,足以能够护卫母亲的安危,你可知道,这些年间,暗之影中又有多少姐妹长大,进入了暗之影的队伍中...”
念顺夫人轻抬中指,微“嘘”道:“这一点,溶月不必与我说,这是完全属于你的力量,也是真正的一群为你着想的势力,不可让任何人知道底细与具体人数。”
“连母亲你都不能说吗?”冷溶月已流泪,痛心的流着泪,“我刚吃完母亲煮的面,母亲就要与我分离吗?”
“溶月,你将要面对什么,母亲很清楚,纵使当年你的生母素海棠也是在这群暗之影的保护下,被奸人所暗算致死的,所以没有绝对安全的部署与地方,这世上的万般诸事,还是需要你自己处处小心谨慎的。”
“溶月明白,溶月只是不想刚与您相见,就要分别...”
“怎么会是分别呢?”念顺夫人仍在温柔地笑着,“我就在纪府中,溶月可以随时去看望我,再说,我离开这‘海棠如旧阁’也是要带走你床榻上的被祿与枕头的,有它们陪着我,足够了…溶月不是也早就想要换新的了吗?”
“溶月不要!溶月不要新的!”冷溶月万分哽咽地说着,“溶月会用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去更换的。”
“要更换的,自古只有新人来,哪里会念旧人好呢?”念顺夫人柔声说着,“你若用一辈子,那么我就不能带走它们了,要知道它们已是我在这世间最珍贵的物件了...”bïmïġë.nët
在念顺夫人眼中,最珍贵的物件早已不是什么翡翠珍珠、金银珠宝,而是一双旧了多时的被祿,一张几乎快要洗烂的枕巾...
这也许就是人世间最悲凉之处吧,但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一生都留着那昔日的被祿,昔日的枕巾呢...
冷溶月已沉默,她已不得不沉默。
既然有些东西留不下,那么就微笑着与其别离吧。
海棠如旧,朵朵纷落,如天际在哭啼,如岁月在狰狞…
一男一女就此消失在了这‘海棠如旧阁’的阁院之中...
...
处处苦楚,处处寂落,处处伤怀,处处又是那般得充满着“温度”。
‘海棠如旧阁’,如旧的海棠林,如旧的阁院,如旧的缕缕阳光,如旧的微风,细细吹过...
漫步海棠下,散乱了心头绪。
拨不正的枝头,诉不尽的沧桑。
‘海棠如旧阁’已空,故府已空,‘灭影门’已空。
但‘灭影门’绝不会就此消失,只要冷溶月在,一切都仍旧会在。
她猛然凝神,眸光变得异常坚毅,踏脚而上,跃至阁楼之巅。
只见,她高抬右臂,高声一喝,“出来!”
数名暗之影乍现在了阁楼之下,齐声跪拜,“门主!”
“传我‘灭影令’,但凡我‘灭影门’之人,只要想要回来,我都既往不咎!从即日起,全力在甘肃一带搜索故遗名的下落,不得有误!”
“谨遵门主令!”
数名暗之影,瞬间匿迹,冷瞳也在这一刻走进了‘海棠如旧阁’的阁院之内,“小姐,你已准备好了要与故门主一战了吗?”
冷溶月落下眸子,凝视着冷瞳,“想必,你也得到了消息。”
“是,我不但得到了消息,也反复确认过,且手下的暗之影,也已找到了顾微云与鬼煞的尸体。”
“他们的尸体是怎样的?”
“鬼煞的确被砍了四肢,划毁了容貌,但使得鬼煞失去生命的却是另外的原因。”
“想来,顾微云也并非是中了剧毒而死的,”冷溶月说,“以师父故遗名现在的功力而言,杀个人,又何须用毒呢?”
“小姐猜得没错,使他们二人致命的真正原因,都是被人吸干了内力,没有内力的顾微云自然脸色苍白、双唇发紫,因为他已没有丝毫内力去维持身体所需的温度了。至于鬼煞,他一向以神出鬼没的功法而闻名,想必是砍下了他的四肢,他才不会再躲闪,才能被人好好的去吸干身上所有的内力吧...”
“神秘黑影人...”冷溶月已回想起了曾在武当之巅上发生的所有事,那是她绝不敢回想,且直到今日依然倍感恐惧之事,“师父的确还与那神秘黑影人在一起...”
“冷瞳也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故门主带走了‘灭影门’中的所有好手,难道只是为了让那神秘黑影人去吸干所有人的内力吗?小姐在武当之巅时,冷瞳虽未在小姐你身旁,但也是能从那少林慧海大师的口中得知一二的。”
“应该不会...”冷溶月说,“既然师父有心振兴‘苍琼阁’,自是需要大量的人手的,那顾微云与鬼煞可能也只是不服管教才有如此的下场的,毕竟师父是前任‘灭影门’门主,一些人依旧念着我这个现任‘灭影门’门主的好,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当下看来,师父他们能去的地方也只有一处了,”冷溶月继续道:“那便是昔日的‘秋思阁’,毕竟那里有着永远花不完的金银珠宝,阁中的众美娇娘们也应该不会独自离去,过惯了锦衣玉食日子的她们,又怎会那般容易离去呢?”
“昔日的‘秋思阁’固然应有尽有,但是‘秋思阁’之所以能够存活,也是离不开纪纲大人的支持的,至少有一段时间一度传言,那里面的财宝都是纪大人平日里收敛的私囊,故门主若要把‘秋思阁’当做重建‘苍琼阁’的大本营,纪大人又怎会答应呢?”
冷溶月轻盈跃下,“事实上,纪府的郑言早已得到了线报,义父自是能够想到顾微云与鬼煞既然能在甘肃一带出现,也势必是要将目光锁定在昔日‘秋思阁’所在之处的。”
冷瞳猛然一惊,道:“莫不是小姐你要亲自去一趟那‘秋思阁’?可是小姐,那已不是曾经的‘秋思阁’了呀...”
冷溶月抬臂阻下了冷瞳的言语,“我毕竟是‘秋思阁’的宫主,宫主不单单代表着我拥有‘灭影门’的所有势力,更代表着我也拥有着义父的所有权势。若,我现在去禀明义父,要去一探那‘秋思阁’,你觉得义父可否愿意出兵助我?”
冷瞳道:“纪大人自是愿意的,毕竟这些年来,他所有的财富与经营都在那里。”
“我想,义父也是求之不得的,”冷溶月说,“如今,我手下只剩下暗影女侍与暗之影了,我也没必要让你们跟着我去冒险,我率领锦衣卫前去,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冷瞳拱手道:“怕是小姐还忽略了什么,那海煞依旧唯小姐马首是瞻,还有那顾遥峰与顾暖雨,也自是各带一方势力的枭雄,我已传令暗之影,全力召回顾遥峰与顾暖雨两人了。”
冷溶月摇了摇头,道:“海煞所在乎的永远是鲛人一族的兴衰,出海临海的作战,自是缺他不可的,但要远赴甘肃境内,他也是有心无力的…至于遥峰哥哥与雨哥哥,将他们召回后,就命他们重整‘灭影门’的旗鼓吧,此次去甘肃也自是用不上他们两人的。”
“那我...冷瞳愿意请战,跟随门主一同前去!”
冷溶月望着已经有些颤抖的冷瞳,自是知道此次出行的凶险所在的。
若单说师父故遗名,她尚且有把握应对,毕竟师父也是会念些昔日的师徒旧情的。
可,那神秘黑影人…
——那神秘黑影人,又到底是谁呢?
——若,那神秘黑影人早已凌驾在师父的权利之上,自是少不了一场恶战的。
良久后,冷溶月,沉声道:“我知你的担忧,但是如今的‘灭影门’已是名存实亡的‘灭影门’,也是极其需要你参与重建的,遥峰哥哥与雨哥哥的势力自是犹在,但是想必光靠他们二人也是有些说不过去的,也是需要暗之影的协助的。”
冷溶月拍了拍冷瞳的肩头,继续道:“我的意思是,将部分暗之影,转到明面上来,进一步整合绣芙蓉酒楼中的隐藏力量,来充实现在的‘灭影门’。”
冷瞳迟疑道:“暗影女侍虽还是18名,但暗之影已不是曾经的1800人了,如今陆续出‘锦’地,加入暗之影的人数早已过百,想必这些年间,暗之影的人数早已超过了2000人,若让一半暗之影转到明面上,来充实‘灭影门’,也是一个极好的办法。”
“不,”冷溶月摇了摇头,“暗之影只能转到明面上500人,且要进一步加强训练,她们将来要面对的可能更多得也是明面上的人和事。”
冷瞳逐渐皱起柳眉,倍感疑惑了起来,“为何小姐只要500人?充实‘灭影门’难道不是人数越多越好吗?”
冷溶月淡淡一笑,“500名貌美如花的女子,难道还不够热闹吗?”
“你大概是忘了,暗之影可都是由女子组成的。将来的‘灭影门’,还是要以遥峰哥哥和雨哥哥的人马为主的…”
她接着道:“若,门中女子的人数压过了遥峰哥哥和雨哥哥的人马,而他们最顶上又是我这样的一个小女子做门主,那可想而知,这两位哥哥往后的日子不但难过,且还很憋屈呢,哈哈...”
冷瞳闻言,也畅笑了起来,她好似已忘记了所有的危机,她的眸光也终是稳稳地落在了冷溶月的身上。
现下的她,已有足够的理由去相信,冷溶月一定是可以再次复兴‘灭影门’的。
...
冷溶月与冷瞳谈话间,已逐渐走出了‘海棠如旧阁’的阁院,没曾想,故府中却已莫名来了成千上百名客人。
但,这些客人确切地说,也并不算是客人。
然,这些客人的到来,也只能说明一件事,对于甘肃一带发生的事情,是绝对有人比冷溶月更加心急的。
当先之人,也是冷溶月所熟悉之人。
只见,他挺胸跪拜,身后的成千上百人也陆续跪了下来,“大小姐,小人知道‘海棠如旧阁’是大小姐的闺阁所在,所以小的们一直未敢进入,只能在此等候着大小姐您出来了…”
冷溶月,讥诮道:“呦,这不是方展方大人吗?不知方大人何时对我如此恭敬了?难道这次没有再私自领授义父的其他指令?”
方展慌乱道:“方展不敢,想必大小姐对昔日武当之巅上的事,还心存余悸,但方展也只是谨遵纪大人的指令行事,还望大小姐莫怪。”
此言一出,冷溶月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沉声道:“那日在武当之巅上出现的神秘黑影人,已不受义父的掌控了吗?”
“是的,那神秘黑影人至武当之巅一别后,就再也没有与纪大人联络过,且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当初,义父之所以与他合作,想必也只因他答应了义父,要灭掉江湖中的所有门派吧?”冷溶月的语气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可那日,他也灭了我手下‘秋思阁’所有的门人!”
方展,颤声道:“事实上,那日的行动,也是由故遗名故门主亲自做了担保的,不然纪大人也不会去全然相信一个始终蒙着面的人的。”
“你那日曾说过,义父的房中出现过两个人影,一个腰板挺直,一个稍有驼姿,还说从未见过这两个人的身影,如今怎么就能确定,其中一人是我师父故遗名了呢?”
方展,说:“方展之所以能来到此处,也是得了纪大人的命令,他只是告诉方展,那日见他的两人,其中一人就是故门主,且还向他做了势必会灭掉江湖所有门派的担保,事实上,武当之巅上所发生的一切,也一直都在纪大人的掌控之中,只是...”
冷溶月,淡淡道:“只是,如今这两人都没了踪迹,就连平日里最听义父话的师父故遗名,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对吗?”
“是的,正如大小姐所言,”方展,说,“其实,找不到他们两人也并不算什么,但是近日在甘肃一带发生的事情,已不得不引起纪大人的防范了,毕竟‘秋思阁’乃是在纪大人的扶持下所存在的。”
冷溶月喝道:“现在你们急了?不就是义父担心他的万贯家财嘛!”
方展连连哆嗦,惊恐道:“大小姐,不可妄言!这毕竟是可能要掉脑袋的事情…”
“行了,你也别给我说那些有的无的了,当初你率领众锦衣卫到武当之巅上设伏时,也没见你这般胆小怕事!说吧,义父让你如何去做!?”
“纪大人让我等全听从大小姐您的调遣,到甘肃昔日的‘秋思阁’所在之地,查明究竟。”
冷溶月肘道:“真的全都听从我的调遣?”
方展,坚定道:“是!但凭大小姐吩咐。”
“好,既然如此,去‘秋思阁’的这一路上,但凡你有不听话之时,我便杀掉你,绝不会再像在武当之巅上那般轻易得放你离去了!”冷溶月顿了顿,“还有,要去‘秋思阁’,只有眼前的这些锦衣卫是远远不够的,我需要更多的人。”
她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方展,又道:“至少要有一万名锦衣卫随行。”
方展顿时膛口结舌,他连连上抬眼帘,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一...一万....锦衣卫....这...这怎么可能呢?”
冷溶月转身,负手朝故府大堂的方向走了几步,“我不管,我就要一万名锦衣卫随行,何时人数齐了,我们就何时出发!”
方展连滚带爬的凑上冷溶月,哀求道:“大小姐,一万名锦衣卫是绝无可能的,那么多锦衣卫离京,必定会引起朝廷的注意的…”
冷溶月不答。
方展连连皱眉思索,随后又恳求道:“要不这样....在应天府中我们可先带离3000名锦衣卫,然后在去甘肃的这一路上,我们再陆续调离多地哨岗处驻守的锦衣卫,也一定是可以到达一万人的…不知大小姐意下如何?”
“也行,这一路上要途径那么多的哨岗,也不失是一种办法,”冷溶月又下瞥了一眼方展,“你身上可有义父的令牌?”
“没...没...”方展疑惑地抬头望着冷溶月,“大小姐,您…您不是有锦衣卫指挥使令牌吗?”
“我有是我有,可万一途中再出现个什么临时调令什么的,那可怎么办?”冷溶月回头瞅了一眼冷瞳,冷瞳便一个跨步,将方展整个人撂平在地,在他身上接连检查了好几遍,随后朝着冷溶月摇了摇头。
冷溶月这才放心得淡淡一笑,“方大人,你现在就去召集人马吧…我回阁中带些衣物,我们随后便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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