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对他的选择感到很满意,沈青琢莞尔一笑,反手握住他的手,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合作愉快,殿下。”
回到霁月阁,萧慎局促不安地站在桌旁,全身上下都是脏污泥灰,与干净敞亮的屋子格格不入。
“先脱衣服。”沈青琢微抬下颌,示意道。
闻言,萧慎不由往后退了一步,黑亮的眼眸难得透出几分茫然无措。
“躲什么?”沈青琢被逗笑了,干脆起步朝他走过去,伸手就要帮他脱衣服。
小狼下意识又要躲,却被清亮好听的嗓音制止了:“别动。”
他只好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那人脱掉了脏污的外衣,随后便是发白的里衣。
沈青琢绕到小狼身后,目光触及背部时,不禁暗自倒吸了一口气。
瘦得皮包骨的脊背上,除了横亘着新鲜的鞭痕,还布满了种种陈年旧伤。
那些伤疤一看就没有得到过好好处理,匍匐在一个十三岁的小少年身上,看起来尤为触目惊心。
“坐下吧。”很快,沈青琢敛了目光,“我给你上药。”
萧慎依言落座,直挺挺得像根木棍子,直到微凉的药膏涂上肿起来的鞭痕,瞬间痛得抓住了桌角。
但他早已习惯沉默地忍受疼痛,只因就算他呼痛,也没有任何人会在意,更没有人会心软怜悯,反而会引起施暴者的狂欢。
既然如此,不如就将打落的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吞,谁也别想听到他的痛哭求饶。
“疼就说出来。”沈青琢神色认真地给他上药,“我下手没轻没重。”
抓住桌角的手一紧,但萧慎只是闭上了眼睛,依旧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沈青琢见他疼得都冒汗了还犟着,心一狠,指头戳了一下红肿的凸起。
“啊……”尖锐的刺痛猝不及防袭来,倔强的小狼口中终于泄出了声音。
“这不就对了,我还以为你哑巴了。”沈青琢重新放轻了动作,低声命令道,“疼就叫出来,在我面前,不必伪装。”
少顷后,他又补充道:“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继续忍着,别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萧慎咽了一口唾液,试图润湿干涩的喉咙。
“听见了没?”沈青琢稍微提高了嗓音。
萧慎下意识回道:“听见了。”
“孺子可教也。”沈青琢耐心地上好了药,又命小德子取来新的衣袍。
好不容易忙完了,他正准备歇一会儿,却察觉肩膀处隐隐作痛,这才想起方才被小狼咬了一口。
他抬手掀开衣襟,将衣袍往肩下褪了一点,露出有些渗血破皮的牙印。
小狼这一口下了狠力气,又咬着不松口,直接穿透了布料,留下一个不浅的牙印。
与此同时,穿好衣服的萧慎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目光落在那莹白无瑕的肩头和显眼的牙印上,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发慌:“我、我……”
沈青琢没理会他,叫小德子给肩膀上了药。
重新整理好衣衫,他转身走到小狼面前,捏住尖瘦的下颌,眼尾含笑地警告道:“若有下次,我会一颗一颗敲掉你的牙齿,明白吗?”
萧慎被迫望进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里,张了张嘴巴,“没有下次了。”
“很好。”沈青琢松开手,赞赏般抚了抚他的发顶,“乖孩子,锋利的獠牙要对准敌人,而不是先生。”
“先、生?”萧慎迟疑地重复了一遍。
沈青琢微一挑眉,笑道:“怎么,难道我不配做你的先生?”
“不是……”萧慎摇了摇头,在鼓励的目光中,语调生涩地唤道,“先生。”
是的,他本就该是自己的先生。
“乖徒弟。”沈青琢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既然担了你这一句先生,只要你好好听话,先生便不会让旁人将你欺负了去。”
眸光微动,黑曜石般的眼睛蓦地睁大了,萧慎忍不住脱口而出道:“真的吗?”
“君子一诺,价值千金。”沈青琢揽过瘦弱的肩,带着发懵的小狼走向殿门口,“不想让那些人继续欺负你,我们就要想办法,抢先将他们全部踩在脚底下。”
这一年,十三岁的萧慎收到了人生中第一件生辰礼。先生亲手为他戴上红绳穿起的玉坠,那条玉坠于他而言,是馈赠,亦是枷锁。
自那天起,他便成了先生驯养的狼犬,在外张牙舞爪地撕碎敌人,一旦回到先生身边,又是一条温顺听话的狗,指东绝不往西。
七年后,天启三年冬。
寅时三刻,月华殿的宫人们蹑手蹑脚地走动起来。
不多时,内殿传来几声咳嗽,小德子连忙踏进内殿,身后跟了端着热水盆的小宫女。
这月华殿里住着当朝帝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端王,亦是大雍权倾朝野的异姓王。
比起承乾宫那位年轻的帝王,里面这位更令人感到畏惧,因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如今真正执掌大雍王朝的人,正是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美人帝师。
朝堂之上,但凡帝师眉心微蹙,或是一个淡淡的眸光,便能吓得满朝文武惶恐不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而至高无上的君王到了月华殿,第一件事便是给帝师请安,甚至有宫女曾见皇帝在殿门外跪了一夜,连姿势都不换一个。
垂坠的帐幔中伸出一只玉润冰清的手,小德子挂起床帘,一旁候着的小太监迅速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地将捂热的白袜子,穿到一双玉足上。
小德子忙活完,望见主子困倦的神色,忍不住道:“殿下,要不您再睡一会儿?”
即便主子不上早朝,那些奏折也会往月华殿送,何苦起个大早呢?
“不睡了。”沈青琢起身下榻,“更衣吧。”
卯时,他收拾妥当,正打算前往金銮殿上朝,却听内宦传报,裴大人求见。
“传。”沈青琢转身落座,端起一盏热茶。
须臾后,裴言蹊提袍踏进月华殿,风度翩翩地拱手行礼:“殿下。”
“裴大人不必多礼。”沈青琢掀开眼睫,微微一笑,“有何要事,连早朝都等不及了?”
裴言蹊上前几步,低声回道:“我接到消息,今日早朝,有朝臣要弹劾殿下。”
“嗯?”沈青琢微一挑眉,饶有兴味地追问道,“这又是哪位清流,勇于献身啊?”
前几年,他先后除掉了太子、三皇子、四皇子,不小心暴露的穿越者,以及所有的绊脚石,最终将小暴君送上至高无上的龙椅。
而他名义上是端王,实则是把持朝政的摄政王,真正的权力核心,一直牢牢捏在他自己手心里。
尽管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已将野狼驯养成忠实的猎犬,但犬始终是犬,谁知道会不会哪天发疯,反过来咬他一口?
上一辈子的折磨实在令他心有余悸,千刀万剐的痛苦,他再也不想经受一次。
“事实上……”裴言蹊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道,“大雍历史上从未有过异姓摄政王的先例,对殿下不满的朝臣,不一其人。”
沈青琢放下茶盏,轻笑一声:“那又如何?”
诚如裴大人所言,王公贵族们自然不满一个外姓人把持萧氏江山。然而,当初放那些人一马,已算是他仁慈,他就喜欢他们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气急败坏模样。
裴言蹊欲说还休:“殿下,您有没有想过……”
“说。”沈青琢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地命令道。
“您可以更名正言顺地……”裴言蹊再度压低嗓音,“只要圣上不在了……”
沈青琢眉心一跳,嗓音冷了下去:“裴大人,慎言。”
裴言蹊当即撩袍,跪地请罪:“微臣该死。”
“去上朝罢。”沈青琢拂袖而去,“今日之言,本王就当没听过。”
他当然明白自古以来摄政王都没什么好下场,但彻底推翻大雍改朝换代,又岂是儿戏?m.bïmïġë.nët
更何况……
小徒弟好不容易才成了至尊至贵的君王,他不忍心将小狼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年底时,下了一场大雪。
沈青琢抱着暖手炉靠在榻上批阅奏折,外间传来通报声,随后殿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先生。”年轻的帝王一进门,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来了。”沈青琢懒懒地掀开长睫,目光扫了帝王一眼,“怎么一身的雪,没撑伞?”
薄唇微弯,萧慎低声回道:“不远,懒得撑伞。”
“过来。”沈青琢冲他招了招手,他立即抬脚向暖榻走过去。
走至榻前,萧慎自觉矮下身子,单膝跪地,让先生替他拂去发丝和肩头的落雪。
温热的指尖碰触露出的脖颈时,带来一股奇异的战栗感,喉结悄然滚动了一下,帝王忍住没有动弹,随口转移话题:“先生在看什么?”
“奏折啊。”沈青琢收了手,拿起案桌上的奏折,“弹劾先生的奏折,你要看看吗?”
萧慎仰脸望着他,连眼角余光都没施舍给奏折,“不看。”
“这文武百官也不知受了谁的挑拨,看先生是越来越不顺眼了。”沈青琢轻“啧”一声,看着他的眼睛,“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这一顶顶帽子扣下来,先生真是吃不住呢,小七。”
萧慎皱了皱眉头,眸光毫不避让地和先生对视,沉声回道:“我可以处理掉他们。”
谁让先生不高兴,下场就只有一个。
“先生倒也没这个意思。”沈青琢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帝王线条优越的下颌,“只要小七心里相信先生,那就随他们怎么说。”
如同被挠下巴的大狗狗,萧慎情不自禁往前倾了倾,将自己更往先生手里送去。
自从他登基后,先生很少愿意这样摸他了,他已经魔怔到做梦都想……
“嗯?”沈青琢屈起膝盖,抵住宽阔坚实的胸膛,要他先回话。
萧慎如梦初醒,语气异常恳切地回道:“我当然信先生!除了先生,我还能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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