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人已经躺在石屋的小木床上了。
阿福和阿贵探头探脑地看他。
屋里很亮堂,站了好几个人。
“我怎么了?”他揉揉眼睛,感觉身上有些酸痛,像是被什么勒过一样。
阿福一把扶住他:“少当家你终于醒了!我们回来你就睡在床上了,喊都喊不醒!吓死人了,我差点还以为是那帮人给你下了毒……”
阿贵眼睛都红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休原晃脑袋:“没事……”
前边忽然响起“啧”的一声。
他看过去,屋门口站着个皮肤很黑的男人,是个光头,身后背着把锃亮的大刀,转身冲他道:“醒了就跟我去见二哥!”
林休原眨眨眼睛,蒙圈了。
阿贵忙凑过来小声说:“那就是这里的三当家,我们傍晚回来没多久,他就带人过来了……说要带我们去见二当家,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那边光头似乎已经等不及了,看人还在床上,取下刀就朝大门上一砍:“别墨迹!”
阿福阿贵吓了一跳,连忙搀着林休原下床。
片刻后,他们三人跟着以光头为首的几个壮汉抖抖索索往外走。
前面开路的两个山贼举着火把。
明黄的光映在地上。
林休原还在回想自己怎么晕的。
阿福以为少当家在害怕,他胆子比阿贵大一些,小声问前面的光头:“三爷,请问到底是有什么事儿啊?”
他话刚落,一股刀风就直劈过来:“少他娘的说屁话!都给我走快点儿!”
阿福顿时汗如雨下,瞬间噤声了。
阿贵似乎以为死期到了,眼睛红红的。
林休原压着声音安抚他们:“别怕,船到桥头自然直。”
一行人弯弯绕绕走了好一会儿,半个钟头后,总算到了一处宽阔的大型建筑前。
是以石洞为基础建造的大宅院,一进去就是前厅。
挂着各种神像,比起前厅,倒更像个庙宇。
前厅正中央此时站着一个穿着长衫的男子,男子身侧的地面上用白布蒙着什么东西。
林休原看了一眼,判断那是尸体。
一进去,光头便对那长衫男子大喊道:“二哥,人我给你带到了!”
“辛苦你了。”那男子转过身来。
他穿着黑色长衫,头发梳得油光水亮,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和周围一群糙汉明显不是一个画风。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二当家。
和淮泱衣着相似,但一眼看过去,却是天差地别。
林休原皱眉。
那人打量着他:“你就是楚家那位小老板?”
林休原点点头,挺着身板怒目圆瞪:“你为什么要他们绑架我?你若是要钱,好好跟我家里人说就是!”
那人一愣,阴柔的脸挤出一抹笑意:“钱?绑你的原因,你不是已经从我手下那里问出来了么?”
林休原见忽悠不成,顿时闭嘴。
“你可别想在我面前耍什么心眼,要怪,就怪你太倒霉。”
说着,他便放下书蹲下去,伸手将地上那具尸体上的白布一把掀开。
室内顿时响起阿福和阿贵惊骇的叫声。
白布之下,是昨晚被淮泱拖走的那个喝醉的汉子。
此时浑身只剩一层干皮,眼睛夸张地瞪着,死状可怖至极。
林休原暗暗将那具尸体的模样用系统摄像头拍了下来。
前厅的其余人应该都事先看过了,比起阿福和阿贵,反应都还算镇定。
二当家看向那边似乎过于害怕捂住眼睛的楚家少当家,面色平静道:“寨子里已经好久没出过这种事了,是大爷生了气,原先为了积点儿阴德,我本想让你多活一段时间……现在为了平息大爷的怒火,也只能请你先去一趟了。”
阿福阿贵察觉气氛不对,立即上前挡着林休原道:“你们要做什么?”
谁知一个转眼,两人就被身后的三当家一人一拳打晕了,打完还挑衅地瞥林休原一眼:“你手下的话可真多……二哥,别跟他们废话,直接都给送进去吧!大爷要是还生气,咱们再把他表妹抓过来……”
“你们敢!你们敢!”林休原嚷起来,嚷完就去摇阿福阿贵,摇不醒。
二当家对身边的两个喽啰使了个眼神。
那两人过去把林休原用力架起来。
林休原连忙张嘴,左右扫射地对他们呸起来,那两人气得火大,又不敢动手。
二当家叹气:“好好的斯文少爷,瞧被你们逼的,以后下手轻点,怎么说都要是大爷的人了……好了好了别吐了,不会拿你做血祭,大爷现在煞气太重,张大仙说得以阴亲化解……不过你让你表妹跑了,现在只能勉强让你来代之……楚小原,他日去了地府,替我跟大爷问声好啊。”
林休原正要再呸一个大的,嘴巴猛地就被捂住了。
人被架得越来越远,他看着那个二当家笑容越来越深,屏风后走出一位穿着异服的白发老头,二当家和三当家同时向他作辑,很是尊敬的模样。
林休原被完全拉走前,看到的最后画面,就是那三人对着地上那具尸体议论纷纷。
……
风声呼啸,一轮圆月当空。
林休原被那两人拉到了一间封闭的小屋子里。
屋内放着洗澡的木桶,里面提前兑好了热水,木桶边放着一叠红色的衣服。
那两个喽啰说:“自己去洗,衣服都在那边放着,换好就赶紧出来,别想耍花招!”
说完就把他推进去,重重关上了门。
跑是跑不掉的,林休原也很久没洗澡了,直接脱了衣服进了浴桶里。
洗澡的时候,他细细想着目前的状况。
二当家很奇怪。
林休原呼叫系统:“按照三当家叫二当家二哥的叫法,二当家应该叫大当家大哥才对,但从头至尾说的都是大爷,三当家也是这么叫……系统,你有这些人的相关信息没?”
系统说:“权限内只有年龄姓名之类的简单信息。”
林休原:“传给我吧。”
系统传来的信息里,二当家名叫淮峰,今年二十八岁;三当家叫牛大雨,二十三岁。
看到淮峰这个名字的第一时间,林休原就想到了淮泱,他问系统:“淮峰和淮泱是兄弟?”
系统:“不是。”
林休原继续问:“二当家原本就姓淮吗?”
系统:“不。”
“……”
这就更怪了,不是兄弟,大当家死后也不以兄弟相称,却把姓氏改成一样的。
他又想起二当家那一身形似淮泱的装扮,简直处处透着刻意。
外面响起催促的敲门声。
林休原也不急,洗完换上那身绣着喜字的大红色新娘服,推门出去:“我好了。”
那两人也不知从哪里拿了顶假发,上来就粗鲁地给他套到头上。
假发很长,到了腰那里。
林休原脑门被箍得难受:“你们干嘛?!”
“还能干啥?让你去当新娘子呗!不过你这声音还真是……好在应付的是个死人。”
另一个人看着他笑:“声音倒是其次,二爷要是不急啊,再找几个丫头来上个妆,估计就看不出是假的了……”
林休原拽着假发,一副羞愤模样:“你们等着!我娘很快就会找人剿了你们这窝臭土匪……”
还没嚷完,就被赶场子似的强行拽进了旁边的轿子里。
“等你娘派人救你?那你还是等下辈子吧!”
“哈哈哈哈……”
林休原都没注意那轿子是什么时候停在那里的。
内外都是黑白色的,窗口上还有一圈白纸做的花,根本不是活人坐的轿子。
他被推进里面还没坐好,轿子就摇摇晃晃被抬了起来,出口不是帘子,而是严实的木门,被从外面闩住了,跑不出去。
他知道,按照原大纲的剧情,这是要被直接送到后山那栋住着鬼的宅子里。
轿子里点了几个灯笼,是血红的纸灯笼,阴森至极。
轿子在往前走。
林休原拍着门喊叫,可不管他如何闹,外面只有嘲弄似的憋笑声。
他一边嚷嚷一边趁机观察了轿子的内部,可能是为了模仿正常人结婚,轿子里也放了个类似装嫁妆的箱子,不算大,方方正正的。
林休原轻手轻脚地打开,看完便神魂一荡,慌忙间重重关上了。
是蛇,好多的蛇。
林休原认得那种蛇。
是一种毒性很强的蛇,咬一口,如果不及时解毒或防止毒性扩散,死亡都是有可能的。
而这种蛇,里面至少有七八条。
哪怕没毒的蛇,林休原都受不了,更遑论这一堆。
他的双手控制不住地抖着,双脚用力踩着那个木箱,把脑子里的画面驱赶出去,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片刻后,林休原拿出怀表看了下时间,又把怀表放回去,问外面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那些人像是自动屏蔽了他的声音,完全不回任何话。
林休原又问他们,他那两个仆从在哪儿,怎么样了。
还是没有回应。
轿子摇摇晃晃往前,不知走到了哪里,断断续续传来乌鸦的叫声,风声也比之前大了些。
抬轿子的人似乎在警惕着什么,速度快了起来。
林休原趴在窗口的位置听,他们好像在喃喃念着什么咒文一类的话,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恐惧。
终于,轿子猛地一个倾斜,停下了。
林休原知道,这是到地方了。
他不动,也没出声。
外面的人喘着气,很急促地喊他出去。
林休原小心翼翼地推开眼前的木门,入目便是一座破旧宅子的庭院,而轿子下方,正是大门的门槛。
只要他从轿子里走下去,就算是一步进了院子。
他没动。
院子里外连盏灯都没有,黑漆漆的,风一吹,枯叶飞动的簌簌声就响个不停,里面还有门窗吱呀吱呀摇晃的声音。
墙头站着一排排乌鸦,漆黑的眼睛看着这边。
阴气漫天。
一座实打实的阴宅。
“快下去啊!再不下去别怪我们动手了啊!”外面的人疯狂催促着,急得不行了。
可就算这么说着,也没谁往门这边靠近。
他们对这个地方有着本能一样的畏惧。
林休原直接坐了回去,慢悠悠地说:“你们先告诉我,这是谁的宅子?”
“还能是谁的?自然是大、大爷的……你再不下去,我可就进去拽你了啊!”
“那你来吧,咱们一块进去。”
“你!你他娘的……”
林休原可算是借着这个机会想到了出气的法子,他把双手缩回红袖子里,隔着袖子把那个木箱抱起来:“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这么害我,我要是死了,也绝不放过你们……”
那些人本来就急,现在被他这一通话直接气笑了。
“死在我们手里的人也不知多少?你以为谁都有大爷那种死了都要人命的本事!你现在下去,说不定大爷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儿!快下去!”
“不听你的,我就不下去。”
“……”
那几人等了又等,看他似乎铁了心窝在轿子里,等不了了,其中一个大汉靠近门槛,努力不让身子越过门槛的位置,粗壮的手狠狠拉开轿子前的木门,他抓鱼一样地往里面狠抓:“你他娘的!软的不吃非要吃硬的,等老子把你抓出来,不狠狠踹你一顿……啊!”
外面的其余同伙一听这声惨叫,连忙瞪着眼睛看过去。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男人飞快缩回了手,那手腕上居然缠上了两条蛇,分别咬着他的拇指和手侧,他痛得不行,尖叫着疯狂甩动手臂。
几个同伙看那是蛇,反而松了口气,纷纷拿着棍子上前帮忙驱赶毒蛇。
黑灯瞎火的,似乎又有蛇爬到了其他人身上,一时间,叫声、骂声、求救声接连不断。
混乱起来了。
而另一头,林休原在打开箱子的第一时间,就迅速跳出了轿子。
箱子里的蛇不少,也有几条爬进了庭院。
他手上提着一个从轿子里拿出来的红灯笼,对蛇的忍耐到了极限,横冲直撞就往最近的大厅方向狂奔。
然而推开门,就看到了祭堂一样的场景。
桌上的白色蜡烛在他进来的瞬间就自动点燃了。
室内是铺天盖地的白布,厅堂正中央放着一口巨大的黑棺材。
陈旧的木窗被风吹得响个不停。
林休原正前方的供桌上,是一张脸被抹去的画像。
他提着红灯笼一动不动,又一阵冷风从窗缝外吹来时,烛光晃动,他小声问:“有人吗?”
远处的小桌子上放着一架西洋钟,原本已经停止的秒针在他看过去的瞬间,突然走动起来。
林休原后退一步。
正在这时,不远的大门外,那阵叫声骤然间变得凄厉起来。
林休原迅速回头。
惨叫声消失了。
秒针走动的声音环绕在大厅。
下一刻,一抹修长的影子出现在大门处,手上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庭院前的大门缓缓关上了。
那人一步步走过来。
原本暗沉的院落渐渐亮起来,屋檐下那些破旧的灯笼燃起一簇簇火光。
那人走近,林休原便看清楚了。
黑色长衫,前襟绣着金丝。
只是这次,脸上没那么多白布了。
是淮泱……
林休原顿时冲过去,炮弹似的,可刚挨近,又瞪大眼睛一下刹住了脚步。
没有白布的那张脸,像是被一尊完美的雕塑,立体分明,眉宇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森寒气息。
那是祁玦的脸。
参考对象被任务者带入任务世界后,除了原来会有的怕鬼特征,不管是外形还是记忆,都不会和现实世界有什么牵连。
可眼前这张脸,和他记忆里的祁玦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对方继续向他走过来。
风中的血腥味由浓转淡,那双钩爪一样的手在靠近他的瞬间变了回去。
男人怀里抱着的就是不久前还装着蛇的木箱。
林休原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看着他将木箱打开。
一片金光闪闪。
金手镯、银簪子、翡翠戒指还有各种各样的名贵宝石……
乌鸦叫了一声,下一秒,全都飞走了。
林休原终于回神,他问系统:“外面那些人怎么了?”
系统:“死了。”
“……”
而就在这一瞬间,林休原手里多了一个沉甸甸的木箱。
他一愣,抬眼。
男人此时像是抑制着某种狂乱的情绪,双手一动,似是要碰他,可一秒后,只将手伸到离他身体两三厘米的距离停着,血红的眼瞳飞速地扫视他的脸、他的手、他的头……
突然,对方指甲变长了,轻轻一个撩拨,将他头上的假发弄掉。
青年脑门汗津津的,微卷的短发凌乱蓬松,呆呆的样子:“淮泱?”
男人继续扫视他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最后,在他耳廓边缘找到了一抹几乎看不清的小小的伤口。
周围的气息在那一瞬间变得森冷。
尖利的指甲朝他耳朵伸过去。
林休原嗓门顿时大了一些,继续叫他:“淮泱?”
手徒然在他耳垂处停下。
男人眼珠一转,垂下去看他。
林休原不知道自己耳边有伤口,只是觉得他这样子有些不对劲,于是举着手中的箱子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轻嚷着:“淮泱,这是哪来的啊?”
男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林休原瞪圆了眼睛,脆生生地问:“不会是你抢的吧?”
男人微怔,随即蹙眉:“不是。”
总算说话了……
林休原松了口气,手在那些珠宝间拨弄一下,瞄着他正要继续说话,对方突然又开口了。
“给你。”
“哦……啊?”
“我存的,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团子酱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栀吱吱子、莉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抠泥叽蛙、醒骨真人56瓶;兔飞猫丞、………45瓶;14060651、全球赤化、安洁莉娅40瓶;千檀乐30瓶;陌上纤紫、猫小萌、红豆泥、赤色的飞鸟、4529602020瓶;豌豆种植爱好者、拾柒、扬州道婆10瓶;池鱼、林深见鹿、橘夕纪5瓶;茶哒嘉、茉莉蜜茶3瓶;瓜皮少女eve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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