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熙二年,太子赵元佐精神失常,放火烧宫,三天三夜。东宫俱是哭声、喊声、求救声。帝震怒,斥太子于太子府,废储君之位,终身囚禁。帝膝下数子,唯三皇子赵元侃堪当大任,遂传旨以太子之位。二皇子赵元僖虎视眈眈,收买先太子党羽,在朝公然与赵元侃作对。三皇子不以为忤,以太子之尊恭待群臣,赢得一片拥戴。军队之事三方共掌,一方为皇帝亲率、一方为三皇子母舅李继隆、一方为汲汲营营的墙头草之徒。夺嫡局面日益疏朗,二皇子一方不再蠢蠢欲动,请封昭成王退居一方,韬光养晦。次年,帝闻幽云十六州边隘有臣民入辽国国境。由于幽云十六州早已属辽国领土,宋朝不好多加干涉,遂派太子前往,查明缘由。
时年太子二十岁,快马加鞭奔赴幽云十六州。一袭云色暗纹锦袍,行在旅途上,风一过,撩起青年墨色的发丝。面若冠玉、眉目俊朗,唇红齿白的青年穿越人群,宛如晾翅于浊世的白鹤。风餐露宿、栉风沐雨,掸尽一身尘土,他停马于离边陲最近的一家旅店。推开一道普通客房的门,屋子里摆设简单,只有一桌一几。屏退侍从后,他朗声道:“出来。”床底下的人身手矫健地侧翻而出,勾人的桃花眼似有嗔怒:“大半夜的叫我出来,惊扰我的好梦。”赵元侃毫不客气将他踹到一边,整整衣襟端坐于榻上:“我派你出来这些天,你查到了什么?”
“边境上的难民一窝蜂似的赶往幽云十六州,是因为我大宋境内的阴州刘知府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他的上级因得了孝敬,对百姓的状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毗邻边境的是耶律皇族的封地,听说是公主的私人城池。那可是辽国的耶律观音女长公主啊,”简吟风一边踱步摇着扇子,一边戏谑地笑:“说好了,明日你去办你的事,我也化装成难民寻求庇护,到时候被公主召为驸马,我就不在您太子爷这儿惹您嫌了。”
迅速整理了简吟风话中的重要信息,赵元侃和衣而眠,简吟风自讨了个没趣,正欲离开,又听他道:“辽国徽州那边可有什么不妥?”简吟风想了想,说:“没什么不妥。”“既然没有,我明日且去探查探查,你去追你的公主,也顺道骑马走吧。”赵元侃道。
次日,一行人赶到徽州城边境。城墙上贴着布告:公主手令,宋国阴州子民入城后皆在西南隅停留。如有违抗,一律射杀。
简吟风不敢置信:“公主下的令?”赵元侃道:“我瞧这公主倒是巾帼不让须眉。容部分难民入境,是为立德;防难民搅扰安宁,是为立威。她也很清楚,宋朝不可能坐视不理。半月之后这些难民得回,人口上自然方便统计管理。”
入城后,太子乔装暗访,将刘知府的一一暴行,记录成册,签字画押,秘密告诉难民半月之后此事必有结果。五天过去后,简吟风找来马匹,告诉他走霖铃谷一路可绕过徽州城正门,返回时也更加隐蔽。却不想他们收拾好行囊后,在半路上被当地与刘志章勾结的江湖人追杀,勉力逃脱后浑身是伤,赵元侃也因流血过多昏迷不醒。又赶上瓢泼大雨,简吟风无法,只能用身子掩着账簿,拖着赵元侃躲入霖铃谷避雨。
谷主自称是位医者,携女儿在家稍歇数日便动身云游。看他们实在浇得可怜,便唤丫头送简吟风进厢房换下湿透的衣服,又洗了活血散寒的姜梅浴,也遣了一位女子前来为赵元侃看伤。赵元侃伤得很重,出师不久的简吟风遇见如此严重的伤慌得手足无措,便只能让那女子试试看。临出门时他瞥见的最后一眼,是那女子手里拈着一根尖利的银针,眼神冷定,灵活自如地转动,如逆转生死的神。
那女子妙手回春,救回赵元侃性命后便再也没有来过。三日后,赵元侃很快醒转。简吟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瞧谷主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人,美艳绝伦,真乃我简某平生所遇第一美人。”
“没个正经,但凡是美人,你都有心攀附一二。我们只是来避雨的,方才谢过人家的厚情,你却又惦记上人家了。她已是半老徐娘,看来女儿的年岁与你倒还相当,不如你聘了她的女儿为妻吧。”赵元侃半调笑半认真道。
“谷主颜色天下难觅其二,即使是有女儿,也必不及她的容貌,有五分相似便可入围我所见美人中的上等之上等了。”简吟风微眯着桃花眼道。www.bïmïġë.nët
雨声渐微,可这无极之水也有它可憎的面目。谷中山茶争奇斗艳,万朵抱攒,仿佛一条花之长廊。滴答声响后,便有数枝凋零。隐隐有琴声传来,哀愁被掩抑在琴弦中,像是霓虹前浓密的雾霭。芳音过后,乍闻那琴音由缓转促,自哀转喜,点点情思,先前还在伤残红无限,而今又在喜悦满园蓬勃清新的生命。那琴音入耳,心中只有折服二字,尘世中的虚妄也大抵遗失了吧。
古朴的房门外矗立着两把油纸伞,二人心照不宣地提在手中,撑开在这江南杏花烟雨中,一前一后地循着琴音而去。沿着缦回曲折的长廊漫步,转眼便可以看到一座凉亭,立于水洲之上。亭檐高耸,皆着黛瓦,四根亭柱之间挂上撒花的帐子,亭中隐约有一女子抚琴。那琴声,当真绝妙不可方物:不流于一般琴师甚至京城名家的矫饰意境,而是更有一股空谷幽兰般的幽香。简吟风一眼认出那名为赵元侃诊治的女子,赵元侃浑然不觉,只觉得那琴声探出了他心中风卷残云般的激荡,犹如惊涛拍岸震动着他的所思所想。或许他与这女子早已在这神交中结为了知己,将彼此的心神、信念、灵魂一一交托。
一月之后,他动身前往宋朝边陲,将难民的口供和诉纸押到御史台,率领府中亲兵直逼阴州知府刘志章府邸。骏马上统领军队的青年眉目凛冽,如天神将军般使人不敢直视。刘志章一家老小皆衣衫不整地跪在府前:“恭迎太子殿下。”赵元侃神色极淡,睨着为首的刘志章金丝银线缝制的寝衣,不怒自威:“刘大人阖家老小日子果然过得富足似神仙,本王实在艳羡得很。御史台府请刘大人住个几日,你的这些夫人儿女暂时幽闭在府中吧。”
太子将刘志章押进御史台府,下令处刘志章以流刑,其家眷男子为官者剥夺爵位,女子成年一律没为官奴。又将徽州城难民悉数迎回,予以补偿。刘志章府邸财产皆收入国库,免难民一年赋税,权作恢复生产、整顿产业之用。阴州刘志章贪污案一事,时人莫不称太子办事果决、刚正不阿、雷厉风行,只有简吟风在事情结束当夜闲闲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急着回去瞧你那小娘子了?”赵元侃语气郑重,一字一句答道:“是太子妃。”
殿内的山茶花香将皇上从过往中抽身回来,他打量了一下夜色,料想才是寅时,便合上双眼,小憩了一会儿。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华灯阑珊,玉带横纵,一池的荷花在月光下显得分外静谧妖娆。距离刘志章一案已过了五日,可赵元侃上疏请表在边陲再停留三月以安顿民生。帝心甚慰,准奏。凉亭中一男一女相互依偎在一起,静静地看着池间流萤。半晌,赵元侃轻轻地开口:“浅芙,我的身份,你是不是都知道了?”月光下的美人单手支颐,慵懒而妩媚:“我在等你亲口告诉我。”赵元侃的目光流连于她深邃而幽静的眼眸道:“不错,我是宋朝皇帝第三子。赵元侃。可是我这一辈子能许诺给你只爱你一人,虽不能保证你郎身独享,但我的心将永远承诺你,”他的睫毛染上了流光溢彩的颜色,如斯珍重,如斯诚恳:“一生一世一双人。”
女子的双目似是满载了星辉,她唇瓣微张,呵气如兰:“无论我身世如何,相貌如何,你可会永远将我视作这霖铃谷中与你相濡以沫的妻子?”
“尾生抱柱,至死方休。”他的声音缥缈四散,轻柔平淡,却蕴藏了十二分的珍重和真心。
“撕拉”一声,女子满不在乎地扯下面皮,露出倾倒众生的本来绝色:玉润良质,宜嗔宜喜,香培玉琢,凤翥龙翔。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兰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应惭西子,实愧王嫱。奇矣哉,生于孰地,来自何方。信矣乎,瑶池不二,紫府无双。
流萤飞舞,花好月圆,在这迷蒙沉醉的夜色下,女子启开樱口:“你给了我你的真心,我也要以真面貌待你。”男子将她揽入怀中,眸中浓情亦未动摇:“我只爱你,不爱你的其它任何东西。不过如此,我们也算扯平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燕子掠过绿油油的草地,开始衔泥筑巢。她一袭红衣灼灼,璎珞环佩,在这盎然的春意中嫁与了他。太子娶妻,只需在府中迎接新娘便可。但他却在此时厌弃了自己的身份,他渴望像任何一位平凡的丈夫一样,骑着高头骏马,立于妻子的喜轿之前,亲口告诉她自己的想法:有这样一位女子将陪伴自己走完自己的一生,他将终身充满感激和欢喜。当红艳艳的喜轿停于王府之前时,他不顾礼仪官的阻止,飞奔出府,缓缓搀他的新娘下轿,随即将她打横抱在怀中。新娘红纱下的绝色容颜已羞到耳根,轻声询问:“元侃,你干什么呀?”金冠束发,长身玉立的男子露出一丝微笑,他附到她耳边开口:“浅芙,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幸福过。”龙凤烛长燃一夜,他真正拥有了她之后,觉得生命就此完整。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凤栖芙更新,第 15 章 慕少艾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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