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轻,又软,仿佛只要把他轻轻揉一揉就能塞在自己的口袋里直接带走……
维列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止住了自己脑中那些不断冒出来的奇怪念头。
随着时间流逝,那些酒对他的影响仿佛也慢慢显现出来,维列斯相信自己一定也受到了醉酒的影响,不然很难解释他这个晚上的异样。
当然若是遵循维列斯的本能,他应该把睡得一脸酣然的阿兰牢牢地困在自己用尾巴圈出来的那一小块地盘里,但也正是因为察觉到自己这不合常理的欲·望,维列斯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克制了那种火焰般本能。
随着血月的靠近,诅咒对他的影响也渐渐开始增强,其后果并不仅仅只是身体外貌上的变化。
他除了变得越来越像是那种污秽邪恶的怪物之外,精神上也会逐渐变得冲动狂躁。
维列斯当然不敢让阿兰这样脆弱的人类留在自己身边。
——不仅仅是阿兰,事实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应该留在维列斯这样的怪物身侧。
……
维列斯非常艰难地将阿兰送回了不远处的小屋。
维列斯甚至没敢在阿兰的房子里呆太久,因为他发现自己相当喜欢这间小屋,哪怕这里头到处都充斥着别人的气息。
那是阿兰的味道。
是甜甜的,暖呼呼的味道,带着点果酱,小饼干,杏仁糖还有小蛋糕的气味。
而阿兰就躺房间角落的小木床上,被蓬松的被褥包裹着。
维列斯盯着阿兰看了一会儿,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那床被子十分碍眼,他耸了耸肩膀,感觉有些东西在背部下方蠢蠢欲动。
在他心灵深处,他觉得自己更应该用自己的翅膀包裹住阿兰,他的尾巴可以缠在阿兰的腰间,或者小腿也可以,而他的双臂会紧紧的禁锢住对方,任凭那瘦弱的人类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
紧接着,那些不友好的妖精们让维列斯清醒了过来。
“啪。”
“啪。”
……
维列斯抬起眼睛,正好看到那些半透明的小小身影在窗外愤怒地徘徊着,它们警惕地观察着房内的维列斯,维列斯一旦靠近阿兰的床铺,妖精们便会用力地在窗户外砸上好几颗树莓。
好像这样就能唤醒酣睡的阿兰一样。
维列斯面表情地盯着妖精看了一会儿,他并没有太在乎这些充满敌意的小东西——所有的自然生物都会本能地厌恶他这样的存在。
在维列斯还是个孩子时他就清楚了这一点。
几分钟后,维列斯重新披上了厚重阴沉的斗篷,拉低了兜帽,然后面无表情离开了那甜蜜温暖的,属于阿兰的房子。
当他回到自己的小屋,看见小屋前那个满身粘液狼狈不堪的精灵法师时,在这个晚上因为酒精而变得轻飘飘的,甜蜜的心情,更是宛若仲夏夜的幻梦一般,飞快地散去了。
“维列斯殿下!”
精灵法师一见到维列斯便夸张地嚷嚷起来。
“看在森林女神的份上,你还好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些龙蔓情绪如此不对劲。如果不是我坚信你的诅咒不至于真的提前发作,我都要以为它们真心想要杀了我呢。”
维列斯从兜帽下方冷淡地瞥了精灵法师一眼。
龙蔓很快就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传递给了他。
精灵法师是一路尾随着维列斯回来的,但在小屋外缘他便遭遇了术法迷宫还有龙蔓。他险些就打搅到了阿兰与维列斯的晚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猜测其实并没有错。
如果能够做得到的话,那些龙蔓大概真的会杀了他。
但可惜的是,作为被大法师塔派来监视维列斯的高级精灵法师,像是安塔拉这样的人是很难轻易被杀死的。
“距离血月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维列斯没有理会安塔拉的油嘴滑舌,他平静地提醒道。
他很清楚安塔拉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紧跟而来的真意,毕竟按照法师塔给出的任务,在外界自由行动期间一旦维列斯因为什么意外而陷入狂暴,安塔拉有义务在他造成重大伤亡前提前结束他的生命。
表面上安塔拉似乎是他的随从,但实际上,安塔拉是他的狱卒,也是他的行刑官。
“哦,当然,血月还有时间,”听到维列斯的话,安塔拉嘻嘻笑道,但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却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不过你似乎跟往常不太一样了,维列斯殿下,你看你的人类通用语都说得比之前流畅许多了……等等,这颗南瓜?这是什么魔法?这构建做得可真是精妙。”
安塔拉注意到了荒芜花园里那颗稍显突兀的巨大南瓜,自然也没有错过南瓜上只剩下一点酱汁的餐盘还有空空荡荡的酒瓶。
精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往南瓜那里走了两步:“你认识了什么法师朋友?”
安塔拉这次可是真心实意的,仅仅是因为好奇而问出了问题。可下一秒他便停下了脚步,因为几根龙蔓气势汹汹地蔓生出来挡在了那颗南瓜前面。同时他身后还传来了维列斯异常凶残的瞪视。
“那是我的东西。”
维列斯一字一句地说道。
安塔拉瑟缩了一下。
“哦,当然。”他干巴巴嘀咕道,“别那么紧张,殿下,我是一名精灵法师,又不是一只地精。”
请不要表现得我好像要偷走你的南瓜一样好吗?安塔拉忍了忍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
同时他的好奇心简直变成了一百只猫开始不断抓挠他的心脏。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死气沉沉的维列斯表现出这样强烈的情绪了。
是因为那名法师?他猜测道。
结果下一刻,他的寒毛倏然立起——维列斯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闪现到了他的身侧。
兜帽下的银瞳就像是真正的银龙的眼睛,残忍,冰冷,嗜血。
“我绝对不会允许你们骚扰他。”
维列斯对安塔拉发出了警告。
安塔拉控制不住地在强大的威压下发起了抖。
“当然。”他立刻保证道。
维列斯又盯着他看了许久,安塔拉汗如雨下,好半天才感觉到那宛若实质的杀意慢慢退去。
其实按照安塔拉的本意,他非常想要找个借口以最快的速度传送到远方,越远越好,只要能够远离面前的男人。然而想到自己拿的那份高昂的薪水,高级精灵法师还是忍着战栗,顶着生命危险小声地提醒道。
“维列斯殿下,你是一位伟大的英雄,一位英勇的王子,王国的人都应该感谢你这么多年的付出。但是一旦你诅咒发作,你身体里朽化的龙血……”他顿了顿,没有把两人早就清楚的后果说出来,“红月即将来临,你应该尽快结束对密林的清扫然后早点回到王城去,这样万一最坏的结果到来,法师塔也能帮忙镇压你的狂化。”
安塔拉眼睁睁地看着维列斯身上的气息愈发冰冷。
“……你并不适合与外界密切接触。维列斯殿下,这对你和他都不太好。”
精灵法师小声地说出了残忍的结论。
“我知道。”
维列斯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声应道。
“密林里的那些东西是我引来的,我有义务为这里的人类清扫掉那些污秽的存在。而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我会提前回去的。”bïmïġë.nët
最后,银色的双眸落在了安塔拉的身上。
“如果我回不去,你也有办法杀了我,不是吗?”
安塔拉沉默了。
之后高级精灵法师按照工作程序例行地检查了维列斯身上的封印,在确定维列斯的封印依旧牢固之后,他迅速地小时在了森林的另一端。
巡林员破败的小屋又回归了寂静。
维列斯回到了房中。
安塔拉的出现再一次提醒了他,他究竟是怎样污秽而可悲的存在。在过去的岁月中维列斯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身份,更是平静地接受了自己注定毁灭的命运。
但不知道为何,在这个晚上,阿兰酒醉后的絮语却始终萦绕在他的耳边。
【“……你的尾巴很漂亮。”】
维列斯垂下了眼帘。
他忽然抬起手,唤出了一面水镜。
紧接着他粗鲁的扯掉了自己厚实阴沉的斗篷,斗篷下面是轻巧的秘银盔甲,维列斯敲了敲盔甲,随着咔啦咔啦的金属碰撞声,那些盔甲也落在了地上。
最终展现在水镜前的是一具毫无遮掩的健壮身体。
镜子中倒映出一个极为英俊的男人,俊美得仿佛是月神本人。他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就像是月光,而他银色的瞳孔则是月亮下的雪山。
当然最让人一步开眼界的是他的身体仿佛是由神灵亲自锻造出来的艺术品,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线条都昭显着力量与强悍,他是一把杀人的利器,是可以行走的武器,是活着的死神,是魔鬼都要为之战栗的凶兽。
但他不是人。
没有人会在看到这具躯体之后将他认为是人类。
纵然他依旧保持着大部分人形,但他的脚和手上长出的已经不是手指,而是泛着微蓝光芒,仿佛匕首一般的利爪。
顺着满是鳞片和棘刺的尾巴往上,细密坚韧的鳞片已经覆盖到了他的腰间——它们本来应该一直覆满他的背部的,因为你可以看到一些和缓的三角状凸起正隐藏在他背脊正中的皮肤之下。
一些泛着银光的纹身细密地雕刻在他的背部,也就是本应长出鳞片,棘刺和巨大的骨翼的位置。
由十位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大魔导师共同吟唱而成的封印魔法被凝结在了纹身上,死死地压制住了他身体里可怖的血脉。
纹身就像是活着一般随着他的呼吸而明灭,延伸出来的铭文锁链一般缠绕在维列斯的其他部位,铭文所覆盖的地方,维列斯的肌肤惨白如石雕,没有一丝生气。
最糟糕的是,在肢体的末梢,许多铭文已经逐渐暗淡,而在这些部位,可以清楚地透过惨白的皮肤看到底下逐渐浮现出来的鳞片。
维列斯死死地盯着那面镜子,强迫自己认真地端详起那属于自己的鳞片,爪子与毒刺,但是越是看,他的神色越发阴沉。
“真是恶心而又污秽的生物——”
他用一种陌生的秘语对自己发出了恶毒的咒骂,随后他忍无可忍猛然抬手,直接拍碎了那面水镜。
在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因为喝醉了酒的弱小法师才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什么漂亮的尾巴……
“*&…¥#!”
维列斯猛然倒在了禁锢发生器上,他发出了一声咒骂。
他对因为一句醉话而开始生出奇怪想法的自己感到了深深的厌倦。
然后他加大了今晚禁锢器的力度,任由那些冰冷的魔法锁链自身下穿透他的身体,在剧烈的疼痛中抽取他体内过剩的魔力。
这些疼痛会让他对自己的认知更加清晰,更加深刻:他不过是一只可悲,丑陋,因为诅咒而生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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