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华夏人为何会落后的问题。
比如说为什么华夏大地上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了大航海时代?明明造船和航海业领先了将近一千年,却在大航海时代门外徘徊了一千五百年。
为什么会错过工业革命?明明工业革命的先决技术条件都是从华夏大地上传到了欧罗巴,却被学子学孙们一跃反超,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为什么现代化没有从这片土地上开启?
为什么是昂撒人突然崛起,这群曾经被称之为蛮人的金发碧眼们,能够力压罗马人,高卢人,华夏人,站在了地球的最顶端,并且持续了几百年,一直到现在,而且在可预见的未来还会持续很多年。
如果在未来华夏人在复兴的道路上犯了什么大错的话,昂撒人还会继续称霸地球无数年。
这些到底是为什么?
民主与自由吗?必然不是的。
看看中东,南美,非洲就知道了,民主只会给他们带去比专制更加肆无忌惮的腐败,自由带去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混乱。再不济,看一看印度也好。
印度全盘复制了昂撒人的全套制度,却忽然被他们曾经鄙视的华夏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而从李申之从小生活的经历来看,华夏真正尝到工业革命的果实,极地的改善了自身物质条件,还是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后的事情。
那么是因为开放吗?必然也不是的。一八四零年的时候,华夏比现在更加开放。
到底是什么,是国家富强的密码?
自由与民主不是,独裁不是,开放也不是。
拿此时的宋朝与工业革命时的英国来对比,忽然会发现两者是多么地相似!
重商主义盛行,贸易极其繁荣,经济发展水平非常地高。
机器大量代替人工,生产活动规模化,专业化高度发达。
社会分工精确。不光是制造业有社会分工,就连农业也有着非常明确的社会分工。
种米的只种米,种茶的只种茶,种水果的只种水果,甚至只种植某几种单一品种,并在现有的生产力之下将种植技术发展到了极致。
所谓的农业革命在宋朝虽然没有专门提及,但是却达到了英国农业革命的事实,产生了大量脱离土地的闲置人口,足够工业化使用。
仿佛一切都为工业化做好了准备,却唯独差了最后的临门一脚。
差的这一点到底是什么?
自从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李申之的愁容就没有消过,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心里仿佛被一个线索揪着,却始终看不到,摸不到这条线索在哪里,是什么。
作为他的枕边人,岳银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岳银瓶拍着自己肌肉厚过脂肪的胸脯,说道:“夫君可是在担心金人吗?夫君且放心,只要有妾在,定不会让金人伤你半根毫毛。”
在川陕时,所有的战略分析全都是与岳银瓶与陆游等人一同完成的,是以他们对宋金之间的局势全都烂熟于胸。
李申之看着比自己小了一圈的女中豪杰,想自己堂堂一个七尺男儿,何时用得着一个女人来保护自己。
刚想说几句豪迈的话,忽然脑中闪过一丝灵感,便收回了念相,先努力地抓住灵感。
李申之捋了捋思路,说道:“你可曾想过,如果战场之上出现一种有一人可以操作的攻城车,车身遍布铁甲,可以日行千里,车头有一个巨大的炮,一炮就能轰破城门,将会如何?”
岳银瓶只当李申之是天马行空的想象,说道:“真要有这东西,给我一百人,就能横扫天下。”
李申之点了点头,如果真的能有一百辆真正的坦克,横扫天下的确可以轻松加愉快。
李申之又问道:“那你可曾想过,如果有一台织布机,只需一人就可以操作,能从棉花开始直接造出棉布,将会如何?”
“我只懂得战场之事,”岳银瓶摇了摇头,说道:“你不妨去问一问陆游他们。不过照我看来,大概也就是懂得这种技术的人,生活会更富裕一些罢了。”
“着啊!”李申之忽然眼前一亮,搂着岳银瓶在脑门上亲了一口:“娘子言之有理!”
李申之转身跳下了马车,迫不及待地要想要听一听别人的意见。
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苦思冥想找不到根结,不就是闭门造车吗?想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再没有问一问当事人来得最好了。
岳银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口水,脸蛋红扑扑的,也跳下马车跟了上去。
李申之放眼望去,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中,人口结构涵盖了南宋王朝几乎所有的阶层。
想知道南宋为何会错过工业革命,他们不正是当事人吗?想要做调查,还有什么比他们这些活在大宋的土著人更合适的调查对象?
不多时,李申之将他在一路上搭起来的班底全都聚拢在了一起。
大部队就势停了下来,流民们原地生火造饭,临时客串的牧民们开始赶着牲口放牧,顺便提着路上造的木桶挤奶。
李申之等人在马车周围找了几块大石头,一人搬了一块当凳子,就地围坐起来。
出席会议的有:
新科状元、即将上任的应天府宋城县知县、李氏庄园实际控制人、茗香苑实际控制人、此行数万人的核心人物——李申之;
科举二甲头名、大文豪、大诗人、热血青年——陆游;
年少老成、不是和尚的和尚、流民的精神导师、日后号称济公的活佛——李修缘;
出身太行山的百战勇士、岳家军中背嵬军校官、表面憨厚实则心高气傲、脸上刺着“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个字的优秀特种兵——老陈;
淮北地区最大土匪团伙的头目、虽然落草但是心中有正义的民间义军领袖——张牧之;
身体野蛮、相貌凶恶、实则内心善良幼稚的无敌勇士——李铁牛;
从小是匪二代、现在是官二代、啥都懂点又啥都不精的小六边形战士——邵继春;
近身单挑无敌、身份神秘、大腿劲健Q弹、与岳银瓶姐妹相称的李府丫鬟——金儿;
还有岳家二娘、不论是性格还是能力都得到岳飞真传的女中豪杰——岳银瓶。
这些天来,李申之的愁容,大家都看在眼里。
其实不只是岳银瓶,剩下的人也都以为李申之是在为金人的入侵发愁。
宋金局势就是他们一同商讨出来的,金人必然会入侵秦州,邵隆必然能守住秦州,然后就轮到金人拿应天府开刀。
这只是时间问题,结果并不会有任何改变。
大家也有心安抚李申之,却都搭不上话。
熟悉李申之的人都知道,他闭关的时候,不希望任何人打扰。除了金儿和岳银瓶,别人压根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众人坐定,李申之说道:“我有一个想法,困扰了我好些天,今天把大伙请过来,就是想听一听大伙的看法。”
李铁牛说道:“你放心,就算天塌下来,按李铁牛也能帮你顶一下,俺个子大,死也是俺李铁牛先死。”
老陈鼻子里哼了一声:“真要到了危机时刻,也轮不到你先死。”
李铁牛不服气道:“你个糟老头子,别以为打过几场大仗就了不起,俺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老陈就是这个样子,成天绷着一张脸,仿佛谁也瞧不起的样子,已经不是一个人看老陈不顺眼了。
其实他们觉得老陈不顺眼是对的,因为他确实谁也瞧不起,唯有岳飞和韩世忠让他佩服。
张牧之赶紧拉住李铁牛,说道:“铁牛休得胡言。你可知陈将军是八字军出身?”
老陈脸上刻的八个字,从来没有刻意掩饰,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到。
张牧之继续解释道:“八字军最早出身太行山,他们投身抗金,在脸上刺上了‘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个字,转战南北立下无数功勋,比咱们强太多了。”
李铁牛还要犟嘴,李申之说道:“铁牛,你可知这八个字的含义吗?”
李铁牛犹自不服气道:“俺也与那金贼势不两立,只不过没有刻在脸上罢了。”
李申之摇了摇头,说道:“一旦脸上刻了这八个字,就表示自己一生都与金人决裂,再不会有投降的可能,不会有苟且的可能。只要他们跟金人见面,只有一个能活着走出战场。”
脸上刻了这八个字,就表示要一辈子与金人血战到底,也表示一辈子不会在金人的地盘上苟且。
经过李申之的讲解,李铁牛立马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说道:“不就是刻字么,俺也在脸上刻字。”
张牧之一边夺下李铁牛手中的匕首,叱道:“休得胡闹,不要误了李公子的大事。”
有心杀贼就行,刻字就不必了。张牧之虽然嘴上没说,但还是想给自己的妹夫留一条万不得已的后路,借着李申之的话头夺下匕首,将李铁牛安抚了下来。
张牧之一提醒,众人才反应过来,正主李申之还没说出他的想法呢。
李申之说道:“我且问大伙一个问题,如果我有一台织布机,只需要一个人就能控制,要把棉花从这头扔进去,从那头就能变出来棉布。”
说完停顿了片刻,给大伙一点思考的时间,李申之继续说道:“你们说,大宋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申之的话没有引起众人太大的反应,大家沉默不语,仿佛真的在认真地思考这件事。
其实大家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
唐宋时期就有小说出现,那时叫“志怪传奇”。在唐宋文人的创作中,咱们玩得这些脑洞早被老祖宗们玩遍了。
什么上天遁地,什么点石成金,什么成仙长生,穷尽了想象力的尽头。
李申之只不过才说了一个快速织布而已,这个脑洞太保守了。
除非他能真的拿出这样一台织布机。
看了一会大家的反应,李申之好像也回过点味儿来,知道大家以为他在吹牛,就像喝高了酒说“假如我有一个亿”时,朋友们的反应一样。
李申之正色对陆游说道:“陆兄,我是认真的。”
陆游的脸色终于变成了震惊。
他知道,李申之所谓的“认真”,指的是他真的能造出这样的机器来。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样实现的,但李申之已经通过种种神奇的过往,证明了他的能力。只要是他说出来的东西,不管有多么地稀奇古怪,最终一定会实现。
陆游认真思索了一番,说道:“即便是有这样的机器,然则这世上的棉麻蚕丝的数量毕竟有限,即便是纺布织绢的速度再快,终究也有个尽头。再者说,现在纺布的速度已然不慢,若是用上这样的机器,你让那些靠织布为生的织工,那些靠造织布机为生的匠人如何活得下去?”
听了陆游的回答,李申之竖起了大拇指。不愧为千古学霸,一眼就看到了问题的本质。
李申之对陆游补充提问道:“好叫陆兄知道,把这机器给所有织工都送一台,让天下所有的织工都能用上这么好的东西,岂不是美哉?”
陆游反倒不屑道:“到时候大家都去织布,农户争相种植棉麻,谁来种粮食?没有粮食,这天下人岂不是要被饿死?再说,造出的那许多绢布要卖给谁?倘若全天下人都有足够的衣服穿,造出多余的衣服全都扔掉不成?”
李申之说道:“简单啊,拥有了那样的机器,织工们便不用再日夜操劳地工作,他们只需要每月工作十天就足够养家糊口,剩下的二十天去风花雪月不好吗?”
陆游有些恼怒:“你可知这样一来,这世间便会变得享乐成风,人人以懒惰为荣,必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大宋离亡国灭种也就不远了!”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篇回答,实则包含了:羊吃人、圈地运动、第一次工业革命、第二次工业革命、殖民主义、工人阶级、福利社会、消费主义、享乐主义等众多知识点。只不过李申之没工夫详细阐开讨论,他想先听一听所有人的想法。
李申之只反问了陆游一个问题,便让这位道德卫士彻底闭嘴:
“若是金国的织工人人都有这样一台机器呢?”
李申之和陆游之间的争吵吧,把其他人看得莫名其妙。
不就是一个很保守的脑洞么,用得着吵得如此不可开交吗?若是李申之说他能上到月亮上调戏嫦娥,两人不得打起来?
古人是很浪漫的,他们从来不缺天马行空的脑洞,他们缺的是这些天马行空的脑洞真的可以变为现实的“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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