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三年的时光就像阳光下纷扬的尘埃,无论中间飘泊了多久,落地之后都将杳无踪迹。
冯一维遥望片刻就毅然转过了头,身边的霜阳搓了搓冰凉的手,忽然故作高深地感叹道:“还别说,你们这一恩还一恩,倒真有点像匪帮电影,好一个兄弟情深啊。”
冯一维:“……”
就没这么不争气的兄弟!
“对了,”霜阳开始四处打量,“你那次干架的地方在哪儿?”
“你难道要参观吗?”冯一维随口一问,没想到霜阳直接甩了一个“带路吧”的眼色。
冯一维不敢违抗圣令,将她带去了当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地方——狭窄的入口在广场东侧,一道幽深小径直通战士大厦背阴处的墙壁死角。
故地重游,冯一维成了最先愁肠百结的人,随意晃悠一圈,似乎又能看见自己逞完威风之后落寞走远的身影。
那时候,黄昏一旦落幕,夜色就蔓延得极快。冯一维打的车已经到了,伸手拉车门的时候,他才借车窗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他今天精心倒饬了个寂寞,临近晚宴开场,脸上居然还挂了彩,额头和颧骨全是淤青的重灾区。
坐上车,冯一维没好气地将身上快被撕成破抹布的外套脱了下来,赊走司机过期的饮用水,用沾湿的纸巾勉强给浑身上下收拾了一番。
其间,接连不断的来电震动已经成了助兴的背景音。
冯一维就是不接。
海市的晚高峰如期而至,对路上各奔东西的人们都一视同仁。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外呼啸的风声变得越来越狂妄,他意识到自己终于抵达海边,而金色海滩大酒店正在前进方向的尽头辉煌伫立着。
冯一维抓起外套小心翼翼下了车,他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一个小时。
岂料脚步还没站稳,自家老爹就飞奔上前,甩了一个巴掌过来。
“啪!”
冯一维瞬间被打懵了。
尤其他爹今天戴满了一手的金戒指,扇起耳光来简直痛上加痛。
“臭小子你不得了啊!一个电话都不接,你想急死谁!”冯爹动完手还不停打量周遭,生怕被人看了笑话。bïmïġë.nët
幸好酒店前庭一派雍容优雅,此刻都是冷冷清清的。
冯一维还没来得及解释一句,冯爹的手指又用力戳上他的脑门:“你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之前叮嘱过你什么?今天就算有天大的事,你也得给老子绷得人模人样地过来!你是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了吗!”
“我也不想……”
“你说你顶个什么球用!”冯爹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越说越生气,怒火险些从眼睛里烧出来,“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今晚是什么场合你心里没点数吗!你再看看你自己,学校里成绩垫底,公司里排名也垫底,正经事一件都不行,怎么现在连打架也不行!”
手指狠狠戳上微肿的患处,仿佛一刹那痛得心绞,冯一维猛地将父亲的手甩开,吼道:“我怎么就不行了!冯百万你能不能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话!”
冯爹满是恨铁不成钢道:“那你把自己弄得像滩烂泥,是等着别人来看咱们冯家的笑话吗!冯一维!你都多大了!怎么还不让人省点心呢!咱们家能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你都忘了吗?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就连你这个没文化的老爹我,都知道什么是笨鸟先飞,没一天敢停下来歇息!你难道想就这么原地踏步,当一辈子混吃等死的废物吗!”
冯一维顿时感到眼眶灼热,好像有满腔的委屈闷在了胸口。
他怎么就原地踏步了?他也在试图攀向光芒更甚的地方,也想有朝一日能成为活跃在公众视野里的精英战士,让自己的名字能够被千千万万的人记住。
但是这条路他走得很不痛快!
就像拥堵得一眼望不到头的晚高峰,或许可以消耗无穷无尽的时间缓慢向前挪动,然而一旦陷得深了,就会进退两难,永远被夹在里面,从此只能随波逐流。
更别提,中途还可能碰上一些强行加塞、恶意刮蹭的垃圾货色。
他不想让自己过上那样的日子。
他不愿意成长这条路越走越高,却越走越窄,最后变成了在钢丝上行走。
所以他给自己留了余地,也学会时刻忠于内心去做选择,可这条自由快乐的坦途却被最亲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贬成了歧途。
凭什么啊?
世界上好像没有一个人可以理解。
冯一维觉得自己今天打赢的架都白打了,他根本就输得一塌糊涂。
冯爹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下一秒又接起一个电话,神情骤然变得谦逊热情:“李老板呀?好久不见呐!这些年都去哪儿发财啦?哦,我已经到了!刚到的!正在酒店门口呢!路上堵得不得了!你等我……”
冯一维丧着一张脸,不打招呼转身就走,就当自己从没来过。
嗬,这死小子!
冯爹顾不上他,继续仓促地接着电话:“行行行,我马上进来……啊?我、我一个人来的,我家那混蛋少爷今天有事耽搁,不用管他!啥也不说了,咱们今晚一定要聊个痛快……”
大嗓门离得愈来愈远,冯一维身畔也愈来愈荒凉,只剩海浪声远远地在耳边翻涌。
他走出几步又开始犯起倔,觉得自己不能认输,但眼看老爹已经进了酒店,无人引领,自己这模样肯定进不去,于是一个人在酒店附近找了棵观景树,坐在圆台边发愣。
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眼看周围满目华灯,霓虹璀璨迷离,冯一维越发沮丧,稍一恍神,这才注意到有一名清瘦娇小的短发女孩来到了自己跟前。
“这位大哥,可以站起来一下吗?”
冯一维诧异地望向她,女孩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温和有礼,目光直率地落在他身上,让人有些心慌。
“啊?”
“帮个忙嘛。”
冯一维基本没和异性打过什么交道,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应付,只能顺从地站起身,女孩也跟着仰起脖子,似乎在判断他的身高:“哇!够了够了!你帮我摘一下挂在树上的衣服吧?谢谢你啊!”
冯一维:“……”
就知道没好事!
他抬头一看,靠近酒店围墙的一截树枝上当真挂着一件纯白色的毛衣外套!
冯一维好歹是一名身高一米九的职业战士,肯定不会用爬树这种掉价的方式,他目测着圆台和树枝的高度差,又左右估量一遭,最后踩上圆台纵身一跃,轻松从树上摘下了外套。
“喏,”冯一维嫌弃地将弄脏的衣服递过去,“你是怎么把衣服搞到上面去的?”
女孩欣然抱过失而复得的毛衣外套,倒是理直气壮:“这衣服又厚又挡事,碍着我翻墙了,所以打算脱了先扔过墙,结果失手了。”
冯一维:???
“好好的大门不走,为什么要翻墙?”冯一维相当诧异,他见女孩年纪约莫比他小个三四岁,应该是个正经的大学生,而且说话底气很足,自带一种精致敞亮的气质,不像小偷小摸的。
女孩竟就顺势坐在树边休息起来:“废话,当然是不想走大门才出此下策……唉,说了你也不明白,总之谢了!”
“哦。”冯一维没多想,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也跟着坐回原位,两个陌生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并肩坐在树下。
当然,冯一维死也想不到,这名女孩就是海市多少中小商人恨不得削尖脑袋也要挤进晚宴亲自见识一眼的吕家人。
吕赵霜阳静静眺望了一会儿海岸线,接着转头盯向冯一维脸上的伤,似乎猜到了什么:“你不会是因为长得不像好人所以进不去酒店吧?”
冯一维差点无话可说:“你长得像好人,怎么也没从大门进去?”
“我其实还在帝都上大学,今天是偷偷飞回来的,想给家里人一个惊吓,所以不能走大门。”
“人家都是惊喜,你倒是独树一帜,”冯一维嗤了一声,“不过巧了,我今天跟人干了一架,过来参加晚宴,结果也让我老爹受了惊吓,就把我撂这儿了。”
霜阳忍不住咧嘴笑了:“那你为什么要跟人干架啊?”
“运气不好,撞见一帮恶心的人在干恶心的事,看不惯就直接动手了。”冯一维不太愿意过多回想他和张天材之间的糟心事。
“这么说,还是见义勇为咯?”霜阳没想到故事竟是这样,顿时来了兴致,“既然如此,那怎么能让英雄留在外面吹风呢!”
冯一维突然被“英雄”二字砸得直不起腰,感到有些惶恐,摸不透她接下来想做什么。
霜阳二话没说从手包里翻出了化妆袋,在圆台上摆满一排瓶瓶罐罐,还有一些贴纸似的小玩意儿,看得冯一维一头雾水——虽然不清楚这些东西的具体用途,但好像很值钱的样子。
“别动啊。”一切准备就绪,霜阳毫不见外地跨到冯一维膝前,弯下腰开始启动“面子工程”。
冯一维生平第一次被陌生的女孩摁在原地,任由人家的手在脸上摸来扫去,吓得他连呼吸都磕绊了,整个人瞬间冰冻。
偏偏鼻尖萦绕着恬淡的草木香气,将冰冻又一点点化开。
待霜阳大功告成,她将冯一维的脸左右掰了个来回,满意道:“这下应该看不出来了!话说你头发太长了,不怎么精神,有空考虑剪短点吧!不然整个硬汉头也行……”
冯一维已经失去面部神经似的,脸颊仿佛正在经受高温烹煮,满眼都是女孩近在咫尺的笑颜。
傻得都不会说话了。
“晚宴应该才开始不久,你赶紧去吧,保安肯定不会拦你的。”霜阳干脆利落地收拾好所有东西,再一次不情不愿地面对身后的围墙。
“算了,我也走正门吧。”
等冯一维恢复正常时,他们已经顺利进到酒店的大堂,门口的保安并没有对两人脏兮兮的衣服露出任何不敬的神情。
转眼间,奢华的黄金灯光从头顶挥洒而下,霜阳冲他摆摆手就转身离去,冯一维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直到背影消失不见,他才万分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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