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前,苏小昭拿着蒲扇,另一手执书,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火,为屋内人煮药。
乔装成“黍伯”经过的影二见状,动了动眉头,压低声说:“你都煮一个多时辰了,再好的药,也耐不住你这煮法吧?”她这是要把寥寥无几的药效都给煎没了。
“没关系的。”苏小昭目不斜视,一心看书,“众所周知,你开的药有效成分是热水,我就煮着玩。”
影二脸色一黑,虽然他刻意开的药确实疗效有限,但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呢?
他哼声瞥她一眼,便拿着草木灰和布走进了屋内。
过了一会儿,苏小昭听见屋内似乎隐隐传来男子压抑的咳嗽声,只好摇了摇头,感叹世风日下,医心不仁。
屋内,正在影二为柒瞳换药时,外面似乎隐约传来了一些动静。m.bïmïġë.nët
两人皆蹙了蹙眉,片刻后,便响起了敲门声。苏小昭隔着门急声解释道:“外头来了些官兵,似乎在搜什么人。黍伯,你小心照看公子,别让他出来。”
说完她便疾步走远。
柒瞳闭上眼,脸色有些苍白,眉头却微拧起,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影二拿着刚换下的渗出血迹的布,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心道:就她爱瞎吓唬人,那些官兵十有八九是搜她来的吧?
过了一会儿,便传来了屋外女子与数人对峙之声。
“各位官爷,民女这几日在河边浣衣,确实不曾见过你们说的行踪可疑的男子……”
“哼,那小娘子在这煮的药,是给谁的?”一道咄咄逼人的声音响起,“进去搜!”
“回大人,万万不可。”女子亦步亦趋跟上来,解释道,“屋内人是我的堂兄,他前些日得了痨疾,此药正是给他煎的。”
此言一出,门外的脚步声便顿住,似是有些迟疑。
“公子稍候,待老奴去门外看看。”影二草草包扎完毕,用沙哑粗沉的嗓音说道。
门一打开,步态蹒跚的老者走出,声音带几分沉重:“唉,小姐,表少爷怕是不行了。”
众人一见他手里拿着渗血的布,不由更为迟疑,问为首的头儿:“老大,这……还进不进去搜?”
“咳咳咳……”屋内配合地传来一阵艰涩的咳嗽声。
为首之人眉一皱,说:“上头的命令,搜定是要搜的。”
话是如此说,众官兵面面相觑,都在等其他人先上前。
正僵持间,这儿的动静又引来了几位打扮不同的人马。
“这儿怎么还没搜完?”
熟悉的声音传来,苏小昭抬头一看,正是近卫营中的孙堰柄、徐子勋、于坤三人。
连近卫营都出动了,看来晋世子真是给她面子啊……苏小昭眸光动了动,随后不由心下一咯噔。
她倒不担心被认出,但屋内之人,身份是晋斐白的门客,或许会跟随世子府的人离开吧?毕竟在她这儿住着也不舒坦。
见是世子府的近卫来了,为首的人毕恭毕敬地解释了起来。
屋内,柒瞳唤回了黍伯,与他低语几句。
影二点了点头,走出门将原话转告苏小昭。
苏小昭眉头一动,旋即转身,对几人一礼,温声提议道:“各位官爷,不如民女将门打开,这茅屋里空荡荡的,各位看一眼便清楚,也不必挨了病气,这样可否?”
她徐声说着,心下却在计量。
看来世子府的人出现后,柒瞳便知不是来搜他的。只是他似乎,也不想被晋斐白的人发现?
身着甲胄的孙堰柄挥了挥手,随意道:“好吧,别耽搁时间了,照这小娘子说的做就行,让我来看。”
苏小昭温顺低头走过去,将掩起的门推开:“大人请看。”
“咳咳咳……”床上的男子别开脸,配合地拿着布掩唇咳嗽起来。
孙堰柄往里张望了几眼,又打量着床上男子的身型,便收回了脚步,回头说:“不是那人,走吧。”
“孙兄这么快就看出来了?”为首之人好奇问。
孙堰柄大咧咧一笑,摆了摆手道:“不是他,那位建……咳,奸细,大概是这么一个身量,你瞧着。”
他随意比了比手,度量出一个高度
恰好站在门边的苏小昭,被他这挥手一比划,堪堪擦过了发际,她忙侧过脸,退身让开几步。
“额!”孙堰柄尴尬地收回手,挠了挠额头,他真不是有意调戏良家女子来着。顿了下,他才不好意思地轻咳几声,粗着嗓音对众人说,“喏,那少年就跟这女子身量差不多,你们记住了。”
待众人应声,他回过头想朝那小娘子道歉,却见她正偏开脸,一双潋滟水眸似落在半空中的虚无处,看也不看他。
或许是因为方才他无意间挥手拨乱,她散落在颈侧的黑发,被风吹扬起了细碎几缕,飘然落在轻红的唇上,衬得女子唇瓣格外鲜明……
孙堰柄莫名觉得耳尖有点发热。
直到无所觉地被好友拉远,走出了屋外,毫不留情地嘲笑道:“喂,还看?你眼睛都要发直了!”
“那小娘子长得是好看,不如我替你去问问,她许了人家没有?”另一好友于坤也趁机取笑道。
孙堰柄这才忙回神,一拍自己热气腾腾的脸,佯怒道:“瞎说什么呢?我这是出来干正事的。”
“干正事你红啥脸?”几人调笑着走远。
见众人远去,屋前的苏小昭抬起脸,对上影二正看过来的视线,相视一笑。
看来宫中相处一段时日,演起戏来都默契了几分。
只见影二手腕一抖,将染血的布收回,示意地看了一眼屋内。
苏小昭收回脸上神色,恢复一贯的清冷,与他一同走了进去。
“公子的伤可还好?”她微俯身看了眼唇色苍白的男子,不无担忧问。
“没事。”柒瞳掀眸看她一眼,又垂下。
“小姐放心,他身上伤势已经在恢复了。”影二答道。
“那就好。”她轻轻舒了一口气,然而一点儿也不放心。
见影二将血布收回盆中,走了出去,苏小昭也忙站起身:“对了,我的药!”
果然已经煮得只剩药渣汁了。
苏小昭也不在意,顺手添了半碗凉水,拿着药壶晃荡晃荡,便倾倒到碗里
在井边净手的影二默默收回目光:这种涮锅水式的煎药法,喝下去药效如何就看他造化了。
“公子,药来了,快些趁热喝吧。”
看着精准凑至唇下的碗的豁口,柒瞳无奈闭了闭眼,又睁开,移脸避开那缺角。因为有前车之鉴,他先是以干燥的唇,小心地碰了碰药水面这一回的水温,难得是恰到好处。
“公子放心,我用手探过了,不烫的。”女子似是想起之前的粗心,有些赧然。
水温是合适了,就是药难喝得厉害,还有些……焦味?
他别过脸,抹去唇边药汁,已经见怪不怪。
见女子转身欲离去,柒瞳忽然淡淡开口:“为什么不把我交出去?”
女子脚步顿住,回过头看向他,说:“是我多事了,他们要找的人,看来并非是公子。”
“我没问这个。”柒瞳有些烦躁地抬起头,如碧水的眸子幽深不可测,“他们刚来之时,你并不知道事实,而我是最可疑之人,你却一直替我掩饰。苏度娘,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的烦躁似乎丝毫没感染面前的女子。
她依然眸色清浅地看着他,只是侧了侧头,几分不解几分坦然:“救人哪有救一半的道理?我最初救你时有犹豫,便是怕麻烦,但既然决定将你带回来,又怎会因情势弃你于不顾?”
“这便是你坚守的善吗?”柒瞳全然不信,冷冷嘲笑她,“哪怕救了恶人,也算行善?”
“自然是算的。”
她唇边浅淡一弯,看着男子不屑微挑的眼角,目光依旧笃定:“我救了公子,如果以后公子去杀人,我就是恶的?”
“难道不是吗?”他微眯起碧水眸看她。
“若是按照公子的说法,如此追溯下去,岂非从接生你的稳婆,到曾予你口粮的农民,皆为罪人?这又有何意义?”她不疾不徐地说着,“我行善,只有一个原则,不违于律法,不忤于道德,便是善,便是问心无愧。至于其余不可知之事,就不是度娘一介凡俗能控制的了。”
见男子神色从嘲笑,到不屑,再到看定她沉默,苏小昭摇了摇头,徐声道:“度娘只愿公子伤愈离开后,莫要提起我等,便算是承了恩情。”
屋内一时无声,只有她行走间衣袂掠过的细微声响。
影二抱手半倚在门外看她。
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她作为“苏度娘”的一面,当然,如果不是她走出时,背对着屋内男子偷嗅了一口药碗,对他摆出个吊死鬼脸,他或许会多信片刻她营造出的清正之气。
……
事实上她就像是喂武大郎喝药的毒妇。
在苏小昭又一次将药壶晃得啷啷作响,还因为嫌洗起来麻烦,索性拿了细丝刷把,嗖嗖地搅和一通才倒出来时,影二终于不忍地摇头,说:“这药还是倒了吧?他已经勉强能走动了,怕是不会喝了。”
苏小昭端起药碗的神情一僵:“这么快?”
为什么她伤个腿就得老老实实瘸上个把月,别人从阎罗殿走回来,瞎治治都能活蹦乱跳?
她怀疑看了眼一脸莫名的影二,才惋惜地放下。算了,她是进化过的,不跟这些四肢发达的古人计较。
“既然如此,你留在此处看他,今日我须回七里巷一趟。”她回身去收拾那些翻译好的书籍,说,“上回与杨大学士约好的取书日子,晚些他该来了。”
苏小昭行事风风火火的,用布卷好了一摞书,就往门外走去。
但一回头,看到那碗她边看书边煎的药,顿时于心不忍了。
“要不,你还是端过去给他喝了吧?”虽然只是她熏着药雾,烘托看书氛围的道具,但好歹也是她倾注了感情的。
“别废话,快去快回。”影二嫌弃看她一眼,深觉她不去当孟婆是被埋没了。
苏小昭嗟叹一声,抬步离去。
……
傍晚,七里巷深处人迹寥寥。
酉时三刻,一道叩门扉声如约响起。
“是杨大学士来了,我去吧。”苏小昭止住了老仆人的动作,自个儿支着拐杖,来到了门前。
“吱呀”一声,雨后长着湿青苔的木门被打开。
“杨先生,有失远迎……”一丝干净醇和的浅淡木香,夹杂着湿润青苔气息钻入鼻间,正拄着拐杖推开门的苏小昭话音一顿,抬头看去,对上了男子静雅的黑瞳。
“和璧兄,你来了?”她挽起唇,带几分了然与无可奈何。
看来杨大学士私下找来之事,还是没瞒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临近五一加班较多,工作日更新时间不太稳定:з
下一章明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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