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秋节之后,柏生和闻鹤的关系就开始变得有些奇怪。
主要是柏生这边觉得奇怪,闻鹤还是照常发信息,照常送东送西,不管是表情还是行为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两人工作都忙,柏生有时候忙起来就日夜颠倒的,他在察觉了这点之后,除了天气预报之外又开发出了一个小闹铃功能,誓要把柏生在十二点押送回床上,这项事情已经持续了将近三个月了。
【闻鹤】:该睡觉了。
【闻鹤】:已经十二点了。
【闻鹤】:[闻鹤]戳了戳[柏生]
【柏生】:早就已经上床了
【闻鹤】:骗人。
柏生裹着满嘴牙膏沫子,瞪着屏幕上那两个没下文的字,动作加快了不少,最后匆匆漱口,洗脸,一蹦到了床上,丑猫差点被压到,发出一声不满的叫声:“哇!”
这灵魂大烟嗓,不说别的,听起来还挺摇滚。
他把猫推到一边,对着自己的床尾拍了张照发过去。
【柏生】:都说了,已经上床了
那边像是一直在等着,马上就回了:
【闻鹤】:嗯。
关掉灯,柏生的脚在暖和的被窝里搓了搓,又开始觉得有点不对。
不是闻鹤不对,是自己不对。
朋友直接最多关心一下对方睡了没怎么还不睡吧?闻鹤也就这意思啊,礼节性问一下自己睡了没,毕竟之前有一次赶稿刷了个大夜,通宵之后昏睡了整整一天,他联系不到紧张的要命,会让自己早睡也正常。
……所以自己没必要那样回吧?
好像跟报备什么一样。有必要吗?还发图呢!
柏生看着对话框里形影单只那个“嗯”字,说不定对方也被自己无语到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好,于是手一动,把那张照片赶忙撤回。
撤回的一瞬间,闻鹤发来了一条消息:
【闻鹤】:你的袜子图案很可爱,和这个好像。
【闻鹤】:[小水獭瘫.gif]
【闻鹤】:晚安。
柏生:“…………”
他啪一声把手机按了熄屏,又忍不住搓了搓脚,很纠结。
就,一般朋友会夸对方的袜子很好看吗?用的还不是“好看”,是“可爱”……女生之间可能会,但柏生真的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为了以求证明,他一边给闻鹤发了个晚安,一边打开了和【金发、suki】的聊天框:
【木白】:在干嘛
这才十二点,方圆肯定也没睡,立马就回了个“1”,示意他有话直说。
柏生憋了半天,对着他的头像道:
【木白】:你的帽子图案很可爱。
效果立竿见影,方圆那边一个电话飞了过来,“你有事吗?被盗号了?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大晚上的,我警告你别说疯话啊。”
柏生:“我就随口夸夸你。很奇怪吗?”
“当然了!”方圆被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觊觎之心呢,这么没话找话。”
要不是他是个卤蛋,他就真吓到了。
柏生默然挂了电话,抱着丑猫开始思索。
嗯……可能真的挺奇怪的,但是那只是对于正常人的标准来说——
闻鹤的话,没法用正常人的社交思维来揣度啊。
柏生想起了中秋节那天晚上,他让闻鹤进了客厅,闻鹤一脸很意外的神情,在门口还有些踟蹰,“我真的可以进来吗?”
柏生忙着低头找拖鞋呢,“难不成让你在外面站着?你又不是送外卖的。”
闻鹤没在说话,大高个乖乖地在门口等拖鞋,结果柏生找了半晌,发现了一个很尴尬的事情。
那就是他常年都是独居,也没什么其他人要来的场合,所以家里什么东西都是一人份的——别说第二双拖鞋了,就连第二个杯子都找不出来。
他顶着闻鹤炯炯的目光咳嗽了声,嗖嗖把自己脚上的棉质拖鞋发射了出去,“你穿我的吧。反正木地板,没事。”
闻鹤颇有些新奇地垂眼看躺在地上的棉拖鞋。灰色调,毛茸茸的,他踩了进去,里头很热,还残存着柏生的体温。
然后柏生就看着他又把拖鞋按照原线路再度发射了回来,“你穿吧。”
柏生:“……”
我穿就我穿,那为什么你还要踩进去试一下?
难道企业家在家里从来不穿拖鞋的??没穿过??
他好想吐槽,但那块月饼给他充值了不少忍耐值,最后只道:“进来吧,别在门口站着了。”
丑猫像是巡视领地一般悠悠而过,顺带狠狠踩了下闻鹤的脚背,留下个爪印,扬长而去。
闻鹤:“……”
柏生:“……”
闻鹤:“它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柏生:“你还进不进来了?”
闻鹤终于扇着脚进来了,柏生看着他谨慎地坐在沙发上,才发现他可能也有一些紧张。
两人确实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他们的交集产生于一个巧合,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柏生忽然觉得,其实就算不说话,这么静静地坐着也不错。
……还有,闻鹤的味觉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这五仁月饼明明很难吃……
但阿姨还是辛苦了。他不会说出口的。
夜越来越深了。闻鹤临走时,柏生站在玄关看他。看他把外套取下来,妥帖地穿回身上,看他穿好鞋子,整理袖口和领口,起身转头时,柏生说了“再见”,然后他听到闻鹤轻轻“咳”了声,垂眼看向他——
“我是今年第一个来这里的人吗?”闻鹤的睫毛颤了颤,像是问这话也用了他不少勇气,随后又道:“不是也没关系。”
柏生看着他专注的眼,远处楼道的暖光打在他清挺的鼻梁上,切割出暖和冷,像是这个人对自己展现出截然不同的两极。
“……是啊。”柏生移开视线,声音很小,“回去注意安全。”
静默的拉锯中,他感到闻鹤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头顶上,直到自己有些忍无可忍时,才听到耳边轻轻的笑音。
“谢谢,我很开心。”
“到家了会给你发消息的。晚安。”
柏生耳边又回响起了那低沉的声音,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半晌,然后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还是不太对劲吧。
总之是不太对劲吧。
但到底是闻鹤不太对劲,还是自己不对劲?繁乱的思绪太多,他干脆什么也不去想。
就这样,挺好的。
——
“你进他家门了?”
闻鹤:“嗯。”
闻妈差点撒贝宁吸氧,“不是我说,这是不是有点太快……这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你现在才说!”
“老婆,你能不能少操点心。”闻父真的看不下去了,喝茶的手微微颤抖,“而且人家也是男的,和你的思维能一样吗?让朋友进个家门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少女的闺房不让看……”
他还是有点无法接受自家大儿子的对象可能是个男的这回事。
“不是的。”闻鹤异常认真地反驳他,“柏生说我是今年第一个进门的。”
闻父:“?”
进门什么进门!!能不能不要这么随便缩略语句啊!!小媳妇吗你!!
而且“第一个进门”这是什么需要裱起来的荣誉勋章吗……
“那怎么能一样!”闻母道:“都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沙,那现在这个情况,男追男……”
闻父冷幽一默:“要是愚公倒是可以考虑下。”
闻母:“……”
闻父被连人带茶壶踹出去了。
闻母又问:“鹅,你现在觉得柏生对你是什么想法。”
“嗯。”闻鹤神游天外,他在想柏生现在是不是睡着了,那双袜子真的很可爱,“大概是普通朋友。”
闻母:“……”
就不该相信大儿子的。这十几年如一日的不争气。
三个月前都进家门了,到现在还只是普通朋友?
闻母哔哔叭叭说了一大堆,最后一回神,发现闻鹤还在发呆,摇了摇他的脑袋,“在想什么呢?”
闻鹤:“柏生的袜子很可爱。”
闻母:“……………………”
她微笑着出门走了。
爱咋咋地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着急也没用——没看闻鹤一点儿也不着急吗?
其实闻鹤真的不是很着急。
他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闻鹤一直觉得,人和人的相处,只要双方都很开心,就已经是最好的关系了。没必要一定要给一个确切的定位,或是要达成什么“目标”,去追,去赶……他不想让柏生为难。
闻鹤前一天真真切切是这个想法,次日就变了。
主要是他知道了一件事情——
地狱三头犬无事献殷勤,跑去柏生那边送礼物,结果门都没进就被乱棍抡出来,形容相当凄惨。
柏生虽然不是圈内人,但是相当警惕:“想走后门?想贿赂我?”
都说娱乐圈潜规则这么严重,他现在就遇到真人真事了?
“冤枉啊!”沈潜奋力解释,“节目组送的,真是我们用不到这个………”
送礼物其实只需要一个人。为什么三头犬都来了,主要是因为他送的是个最新研发高精技术的人体工学椅,血贵,特重,三人嘿咻嘿咻搬过来,没想到柏生直接拒收了。
柏生在门后面露出警惕的一只眼睛,“不要不要,拿走拿走。”
薄瑜:“都说了我们没……”
“选角事项不归我管。”柏生又换了只眼睛,眼尾扬了起来,“我只是负责参考,跟我说是没有用的。”
沈潜和薄瑜对视一眼,毫无办法,互相都非常嫌弃当时宴会上自己那嘴。
刘谨灵光一闪,“柏先生,可我们搬过来用了很久时间,真的很累了……”
柏生这次沉默了,好像纠结了起来。
沈潜:“……”
薄瑜:“……”
就吃这套是吧!你们这些男人全都这样!
柏生思考完了,很郑重地说,“那我给你们端杯水。在门口休息会再走吧。”
沈潜:“?”
薄瑜:“?”
刘谨:“?”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人无法,也只能再度扛着工学椅子回程。回程路上还不忘互相指指点点。
“都是你起的头!”
“你应了没有?”
“你们俩连累我……”
“再给我茶试试看,现在柏生不在,别逼我抽你。”
“哎哟。好累啊。有点抓不住了。”
“——你别松手!!!草!!!脖子差点给你压断!!!”
“不好意思啊薄哥,人家不是故意的~”
“笑死……”
消息传的很快,大家都非常赞赏柏生的刚正不阿,滴水不露,但闻鹤从白手套这得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们进门了没?”
白手套摇头,“没呢。柏生不让。”
闻鹤深深呼出一口气:“……那就好。”
正当他当作无事发生时,白手套在后头轻轻恶魔低语,“所以他们是怎么知道柏生家地址的?”
闻鹤:“…………”
对啊。
自己是因为之前送柏生回家才知道柏生住哪儿,他们是怎么知道柏生地址的?
难道是柏生告诉他们的?
闻鹤被这个想法搞得当头一棒,差点在重要文件上把名字签成柏鹤。
午休时间,闻鹤给柏生发了消息。
【闻鹤】:吃饭了吗?
他其实很想直接问,但最终还是以这个话题开了头。
柏生很快就回复了,话题也很快绕到了沈潜三人身上,柏生回的相当轻巧,像是丝毫不把这当回事:
【柏生】:我的地址很多人都知道,平台那边寄送稿件、合同,都需要地址
【柏生】:又不是什么秘密
【柏生】:你如果问了,我也会告诉你的
闻鹤煎了一早上的酸梅汤终于咕噜咕噜冒起了泡,他微微蹙眉:
【闻鹤】:我就和他们一样吗?
他发出去五分钟,那边还是没有回复。
闻鹤:“…………”
他又开始进入了云游九天状态。
殊不知柏生那边也没好到哪去。
他本来还在和方圆沟通之后的交接事项,忙里偷闲争分夺秒地给闻鹤回信息,哪知道闻鹤突然问了这一嘴,他立马也呆了:“…………”
“干嘛?”方圆一眼没看这人就双眼发直,“手机烫手?”
“不是。”柏生嗖的回神,脸迅速涨红,“刚刚在说什么来着?”
方圆:“刚刚在说你的第十本书出版事宜。”
“啊?都行吧。”柏生下意识道:“这种事情你决定不就好了。”
方圆:“你魂飞哪儿去了?你第十本还没出生呢出版个头啊!”
柏生被钓鱼执法成功:“?”
二人炯炯地对视了半天,方圆的眼神逐渐变得犀利了起来:“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柏生差点蹦起来:“我没啊!”
方圆倒是一击就脱离了:“哦。那好吧。那继续,刚刚说到……”
柏生又心不在焉地听了半天,突然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方圆:“。”
柏生:“嗯?”
“你知道吗,这招百试百灵。”方圆用深情.jpg的眼神看他,“一般真没有的人,就会说没有。但心里有鬼的人,就会问。”
柏生:“问什么。”
“什么‘你怎么看出来的’、‘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等等。”方圆道:“其实都是‘真的这么明显吗’的变体。真相只有一个,柏生,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柏生很冤枉:“我真没……”
再说了。
对方有没有这个心思还不知道呢。
方圆深情复杂地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最后叹了口气,拍拍柏生的肩膀。
“之前我问小许,小许还说你跟个铠甲勇士似的,刀枪不入,软硬不吃,真就一点机会不给。”方圆看向窗外,开始斟酌自己的用词,“……我知道你有时候在顾虑什么。但是偶尔尝试一下,说不定也挺好的?有喜欢的人不容易。”
柏生:“……”
喜欢吗。
这个词对他来说真的很陌生。
“虽说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你,你看我单身三十年找到女朋友了没?说不定比你晚多了。”方圆自嘲地笑了笑,“老妈子当久了,习惯改不了,天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挺烦的吧?”
他是改不了。其实一开始方圆手下有很多作者,那时柏生还只是几百个人之一。但有一年的元旦,他喝醉了酒,迷迷糊糊在朋友圈发癫,结果头一次看到柏生发了动态。
两条——一条是庆祝元旦快乐,另一条是一张照片,上面是路边便利店的杯子蛋糕,看上去像是圣诞节剩下来的包装,小小一个,露出点不合时宜的廉价凄凉。柏生在上面插了根小小的蜡烛,连火都没有点。四周昏暗一片,空无一人。
方圆后知后觉察觉到了些什么。他删删打打,最后艰难地发出去句“生日快乐”,结果发现动态被删除了。
也就是在那时,方圆透过沉默寡言的“木白”,终于把它和身份证上青涩稚嫩的柏生联系到了一起。那薄薄的肩胛和脊背,好像并没有那么无忧无虑和阳光。
柏生说,“不烦。”
“嗯。”方圆把思绪从感伤中拉回来,又开始贼眉鼠眼,“所以是谁?没关系的,你就告诉我吧,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谋划策。喜欢就去追啊!不用担心我说什么,就算对方是铠甲勇士我也不会……”
柏生:“是闻鹤欸。”
方圆斩钉截铁:“当我刚才在放屁。”
柏生:“……”
闻鹤、闻鹤蛮好的啊。也不用这样吧!
——
柏生被方圆一通鸡汤灌的迷迷糊糊,刚想回的时候,发现闻鹤已经相当自然地用下一个话题盖了过去。
他咬着下唇,总觉得这样再去解释的话有点奇怪。
可能对方只是随口一问,开个玩笑吧。
……虽然也不觉得闻鹤是喜欢开玩笑那种人。
于是两只小蜗牛好不容易伸出的触角在空中乱挥了一通,最终还是没能接收到对方发送的讯号,又只好慢吞吞地缩了回去,在原地伤心地不动弹了。
时间像流水似的过了冬至,又过了圣诞。冬至那天,柏生收到了闻鹤母亲手做的白菜猪肉饺子,饺子本身没什么奇异之处,就是份量委实有点过大,闻鹤拎过来的时候耳根都热红了;圣诞那天,柏生又收到了来自闻鹤的丑东西大礼包。他苦着脸把丑东西一个个摆到展示架上时,站起来环顾四周,才猛然发现自己一个人的小窝里现在全都挤满了闻鹤的痕迹。
有一段时间是柏生怀疑闻鹤淘宝地址填错了的地步,几乎每天打开门快递柜都会有新的物品,他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后来发现闻鹤单纯就是看到什么觉得可爱就买了送过来,几百块几千块几十块的都有,从小水獭地毯到咖啡杯,从电热毯到大鹅抱枕,一个接一个。他每天这么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一看,才发现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柏生觉得,也是时候该改变一下了。
他谨慎地按照方圆的攻略,放弃了那身专门用于出席重要场合的陈年小衬衫,破天荒地出门去置办了一身新的——鬼知道方圆之前请他都请不动,这人挣了这么多钱,每次见他还都是衬衫短袖家居服的,那大圆领洗了又洗领口都能拉丝了还在穿,非常随意,非常不羁,非常放飞。
柏生换完一套出来,方圆觉得相当可以:“人靠衣装啊。”
“拉倒吧。”柏生倒是没有丝毫谦虚,“衣靠人拯救,好吗?我穿什么不好看?”
方圆:“……”
谁把这小瘪犊子拉出去打一顿。
柏生花在衣装上的功夫远没有他选礼物的多——总之方圆都快走困了,才看他开开心心地从店里捧出一双袖扣来。
方圆探头进去看了眼,“多少钱。”
柏生喜滋滋,“不贵。”
上次他就注意到了,闻鹤好像在正式场合就会佩戴袖扣,也不知道自己挑的他喜不喜欢。
方圆的眼睛在小票上看了一眼,差点怀疑人生:“你管这叫不贵??”
他真的无语凝噎了。
这两个有钱人谈恋爱,关他们这些贫苦屁民什么关系,光给自己找事儿干了!
但事情总是不能一帆风顺的,柏生次日乐颠颠地换好衣服,揣好礼物,打车去了万铭楼下——结果还没来得及给闻鹤发消息,就看到本人了。
顺便还买一送一,准确的来说是看到闻鹤和一个长发女生一起进了车,他那个角度看不见女孩儿的脸,只能看见白皙的脖颈和盘起的头发,闻鹤先绕过去给她开了副驾驶的门,然后对着她笑了笑。
虽然勾起的唇角幅度不大,但柏生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站在不远处,感到心里泛上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味。
不过柏生不高兴归不高兴,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新奇。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但新奇劲儿过了,柏生又开始不高兴了。毣洣阁
他也懒得给闻鹤发什么消息质问,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也没什么好问的。他就是单纯不大高兴而已,正打算回去好好骂一下地狱三头犬,结果路上有人直接撞枪口了。
染着金发的男性,说话流里流气的,叼着根烟,眼神让人很不舒服,“你好,借个火?”
柏生耿直道:“旁边便利店五毛钱一个打火机。”
“……”这小流氓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差点烟掉了,“你不是圈里人?”
“什么圈?”柏生有点儿不耐烦了,“时尚圈?娱乐圈?逐梦演艺圈?”
小流氓啧了声,视线又在柏生的脸上扫了下,“我是想问你约不约。”
“……第一,我看起来很像gay?”虽说柏生现在也差不多就是了,但他还是觉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第二,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大白天的就开始了?
小流氓趁他没注意,伸手就是一个邪魅的壁咚,“我一看就知道你是。”
柏生:“…………”
“哥,”柏生真心实意道:“下次这样之前记得先整理一下仪容仪表,早上吃的韭菜盒子吧?味儿挺持久。”
小流氓:“?”
“还有,不需要。”柏生说:“暂时不需要针灸,谢谢。”
小流氓:“……”
他刚想急眼,柏生一巴掌把人推了出去,他肋骨一疼,差点倒地上:“卧槽……”
“少碰瓷。”柏生最后留给他一个带感的冷眼,“我根本没用劲。”
这本来只是归程上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插曲,柏生找茬骂完沈潜之后身心舒畅,结果回头一看,闻鹤竟然还没给他发信息,顿时更不高兴了。
哦。
跟女孩子出去吃饭,很忙?没空是吧?
看给你高兴的!嘴角快到太阳穴了吧!
他愤愤把屏幕熄了,一个小时翻阅10次,最后在十二点终于等到了闻鹤姗姗来迟的消息:
【闻鹤】:十二点了,睡觉。
【闻鹤】:晚安。
柏生瞪着眼:“………………”
就这?
就这样???
你行!闻鹤,你可真行!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头一次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
就是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实际上彼此都知道对方不对劲。天气预报照发,小闹钟照做,但不发表情包,语气也硬邦邦的,好像欠了彼此八百万一样,直到元旦那天——对,元旦到了。
方圆是早就知道这种节日基本上是联系不上柏生的,就算联系上也只能看见他摊平在家里吃泡面。柏生倒不是每年都要这么伤感一回,他更多是不想麻烦别人挂念自己,方圆知道他这臭毛病,于是今天千叮咛万嘱咐:“你记得把你那鹅叫出来玩!”
他自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通情达理,能够接受闻鹤,结果对面的水獭劈头盖脸一阵呲牙:“我叫他干什么!我有病!”
方圆:“……”
哎一看就吵架了。不过这么有活力也挺好的,比之前那半死不活的模样强。
柏生元旦那天晚上揣着兜兜出去兜风了。A省已经有要下雪的架势,风吹得冻人,他裹着羽绒服在附近走了一圈,发现店门关的差不多了,于是走进便利店,准备买桶关东煮吃。
前台是个慈祥的中年女人,早就眼熟柏生了,“下来吃夜宵啊?”
“嗯。”柏生的脸在氤氲雾气中变得莹白,“多加两串蟹棒,不要辣,谢谢。”
“今天这么晚,赶紧买了回去吃,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唷。”大婶儿碎碎念着把纸筒递过来,后边的内室里传来年轻女孩子的声音,似乎是在叫“妈”,她抬头对柏生无奈道:“你看看,现在你们这些小年轻,一个个都二十多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张口妈闭口妈的……这让人怎么放心哦……”
“辛苦了。”柏生抿了抿嘴唇,对她笑,小酒窝浅浅的:“元旦快乐!”
大婶儿也笑了,“行了行了早点回去,这天怪冷的。”
她转头进了里头,然后换了个皮肤略黑的男人出来,他比较不善言辞,对柏生点了点头,就开始闷头换货了。
柏生捧着关东煮出门,在路灯下坐在长椅上吃。
他还挺喜欢这种时候。街上没什么人,最好下着雪,又不算深夜。有时候想不到下文就会出来转转,脑子能清醒一点。
手机响了响,是闻鹤。
对方发了好几条消息,问他在哪。
柏生气还没消呢,本来不想回,但想起中秋那天闻鹤差点去家里蹲他,于是发了个定位过去。
有几个陌生未接来电。柏生忽略了,他一般不接陌生电话,估计是骚扰来电。
没过多久,他听到靴子踏在地上的声音,沉稳且轻,一点点靠近。
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小心思,所以柏生没有抬头。
闻鹤直接坐到了另一边。
他瘫着脸没话找话道:“在外面不冷吗?”
“不冷啊。”柏生就等他说话呢,马上呛回去,“你要是冷你回去吧。”
闻鹤蹙起眉,“我要是想回去又为什么要来找你?”
柏生:“这要问你。”
闻鹤冷淡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柏生这气就来了,“你没什么好说的,行,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没什么好说的你还来干什么?”
闻鹤看着他生气的脸,呆了呆,像是有些懊恼:“……我没这个意思。”
“是,你没那个意思。”柏生火力全开:“都是我误会了。”
闻鹤叫他:“柏生……”
声音又低又轻,还带着点委屈。
柏生耳根一麻,一边想着“你还委屈上了”,一边又想着“我是不是太过分了”,纠结半天,想不明白,干脆把头扭到一边去。
两人僵持着,一人头朝一边,路过几个喝醉酒的老爷们没看清,隔着十米远轰笑出声:“小情侣闹别扭方式还挺新颖!”
柏生:“……”
闻鹤:“……”
他俩就差一点就要憋不住了,但是察觉到对方没有开口否认,立马又双双沉默。
不得不说这画面很蠢。
像两只便利店前的镇宅神兽。
柏生的手在兜里不安分地搓搓了半天,又掏出来搓了搓冷冰冰的脸蛋,觉得还是问吧。
闹什么别扭呢?问问不行吗?
他突然发现自己现在和以前看文时吐槽过的“你不问我不说”“你不爱我我不爱你”“就是不长嘴”型的主角逐渐重合,顿时万分惊恐,他的感情观在这一刻出现了崩塌。
……难怪读者天天说他不能写感情线就去狗那桌,原来他吐槽的那种才是真写实啊。
但问了闻鹤会不会发现啊?
……发现就发现,自己又不是偷窥狂,偶然看到的问问怎么了!
可是用什么身份问啊?
……朋友不能问吗!你看方圆天天打听他进展不挺欢的吗?
正当柏生扫清所有障碍,准备大发神威,甚至准备站起来居高临下给予闻鹤心理上的压力时,嘴巴张了一半,那边闻鹤低沉的声音却幽幽传来了:
“那天那个男人是谁?”
柏生:“?”
他呆在原地。
什么?哪个男人?哪天?
似乎是他的表情过于迷茫,闻鹤蹙着眉,简直万分委屈:“万铭楼下,金发,还记得吗?”
柏生:“!”
“他是谁?”闻鹤要伤心透了,他上一秒刚看见柏生,兴高采烈地追过去,就看到心碎一幕,“你……让他亲你了吗?”
柏生下意识反驳:“我没有!那只是陌生人,来搭讪的。”
闻鹤更伤心了,连冷淡都不想装,他等柏生提起等了好多天,可柏生一点都不理会他:“只是陌生人就可以亲你?我连你的手都没有牵过!”
“……不、不是啊,都说了你看错了真的没有,那个是错位了,他碰都没碰到我一下……”不对,柏生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被动地位,甚至忘了自己该问什么了,他瞬间支棱了起来,“你还好意思说我!那个女孩子是谁?”
现在轮到闻鹤茫然了:“啊?”
“你啊什么啊!”柏生气势汹汹,“还跟人家去吃饭了是吧?还笑!开心死你没?”
闻鹤:“我没有……”
柏生:“我看见了,你别想狡辩!长头发盘起来的女孩子,穿着连衣裙,发卡是蝴蝶的,很漂亮但是……那是谁?”
闻鹤脸上空白了一瞬:“。”
柏生:“你说话啊。”
“所以,”闻鹤一字一句地问,“你就是因为这个不理我?”
柏生气急败坏,差点上去咬他一口:“明明是你不理我的好吗!少倒打一耙!回答呢,别转移话题,我可是……”
闻鹤:“那是我妈妈。”
柏生:“?”
闻鹤:“你上次还夸她的五仁月饼做的很好吃。你忘了吗。”
柏生:“……………………”
北风萧萧,寒冷的冬季里,柏生的脚趾头骤然在冻土地上抠出了一座城堡。
谁来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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