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皓月长空,今晚却乌云密布,呜咽的长风呼啸着整片人间大陆,血腥与死亡的恐惧笼罩着所有手无寸铁的百姓。
魔尊站立在长安城花萼楼的上空,源源不断的魔气从他掌心而出,如飞沙走石般将花萼楼团团包围,在他身后,护城大阵外,是乌泱泱一片邪魔,他们站在魔尊身后静静等着,等着魔尊将花萼楼摧毁,将护城大阵破开,杀入城中,整个凡间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从此再也不用像犯人一样活在监牢里。
山河洛书是个好东西,不仅能破开不周山的封印,就连护城大阵也能借助它的力量摧毁。
坚不可摧的金色护罩渐渐生出细小的裂缝,而在山河洛书的催化之下,一寸一寸朝外蔓延,大有崩塌之势。
“住手!”漫天呼啸的妖风中妖王的声音在魔尊身后响起。
魔尊虽是迟疑,但还是收了掌,“你怎么来了?”
妖王看着头顶布满了缝隙的护城大阵,面无表情说道:“我为何不能来?”
“你伤势还未好,怎么能四处走动?我不是说了,这些事我替你办,你无需操心。”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先退下吧。”
魔尊眉心微皱,他天性多疑,一件事须得面面俱到才安心,但他实在不明白妖王此刻为何要他收手,毕竟再加把力,花萼楼就能就此坍塌。
“你后悔了?”不知戳中了魔尊那根神经,他愤恨开口:“我早就知道你会后悔,千年前你就是这样,不到最后一刻你也不相信他会背叛你!”
“不,”妖王说道:“我要亲自毁了花萼楼。”
魔尊一怔,但恼羞成怒之下也不肯低头,“这点小事何须你来办!”
“对你来说是小事,但对我而言,却是压在我心头千百年的大事,若我不能亲自摧毁,我这辈子都无法介怀。”
魔尊原本不过是不周山林间的一介小妖,不慎被修仙弟子抓住,是妖王出面救了他,甚至于他还曾在千山宗习过一段时间,只是后来徒增变故,人妖水火不容。
“好,你亲自来,我就守在护城大阵外,等着你。”
魔尊并未完全退让,他退守在护城大阵外,与一众邪魔看着看着妖王。
他始终还是不放心,毕竟千年前妖王与那高高在上的仙君是何情谊,他一清二楚。
他不会给妖王任何反悔的机会,更不可能让千年前的悲剧重演。
妖王看着眼前的破碎的护城大阵,口中默念灵决,无数妖气从她掌心而发,布满了裂缝的护城大阵慢慢如伤口般愈合。
“住手!”
一声呵斥声传来,妖王身形一怔,转身看向身后之人。
陆吾手执太阿剑面无表情站在半空中,背后是虚无一片的黑暗,唯独他和他的剑,如她初见时一般耀眼。
“仙君,别来无恙?”
陆吾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收手吧。”
“收手?”妖王兀自笑了,“你说过我们人妖殊途,我如何收手?”
“你深知花萼楼倒塌会发生什么,这长安城的百姓,乃至全天下的百姓都会遭邪魔毒手,你难道就忍心看着人间血流成河?”
“血流成河?”妖王轻笑,“那你当初将我关入不周山的时候,为何不为我着想?”
“人间大义……你懂的。”
“是,我曾经懂的,你教的嘛,一介妖魔能被千山宗高高在上的仙君教导,是我的福气,可那是千年前,不是现在的你啊陆仙君,你有何身份在我面前说教于我?”
陆吾眼眸微黯。
“另外,我也不是从前的我,现在的我,是没有善魂的,为了拿到山河洛书离开不周山,千年前就我剥离善魂,送她轮回转世,千年间她转世了有……十来回?终于在最后一世遇到了你,替我拿到了山河洛书。”
“陆仙君,已过去千年,我们早已物是人非,就不要用从前的话来规劝我,如今这全天下人的生死于我而言并不相干,我要的,是我妖族能正大光明地踏上这人间大陆!”
说完,她猛地回头,无穷无尽般的妖气从掌心喷涌而出,布满了裂缝的护城大阵如破碎的琉璃一般眼看着便要就此坍塌破碎。
陆吾再也顾及不了太多,手持太阿剑朝妖王刺了过去。
他以为她会躲。
护城大阵外的魔尊也以为她会躲。
但妖王只是收掌回头,孤傲冷清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从容的微笑。
陆吾一怔,心上一跳,千丝万缕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想要收剑却已到了妖王面前。
太阿的剑芒从妖王的前胸贯穿了后背。
妖王低头看着滴血的剑锋,剧痛之下连脸上的笑容都勉强了几分。
“蒹……蒹葭?”
鲜血从嘴角滑落,蒹葭一把将陆吾推开,从高处跌落到地面。
妖王如今还按兵不动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善魂未归位,修为便不能恢复如初,七成修为妖王并不是陆吾的对手。
可若是善魂归位,修为恢复如初,整个人间将会陷入无止境的浩劫中。
她是妖王的善魂,世间的灵剑能彻底将灵魂消灭的少之又少,陆吾的太阿剑便是其中一柄。
百年来她在修真界游荡,走过了许多地方,见过了从未见过的美景,吃过最美味的佳肴,也交过最真心的朋友,她不想最后被妖王吞噬,这世间再无蒹葭的名字,好像蒹葭不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她便成了妖王。
陆吾与护城大阵外的魔尊朝她奔来。
陆吾在半空中将她接住,握剑的手颤抖不止。
“陆吾!你放开她!”
陆吾回头,朝着魔尊狠戾一剑,荡起的剑气将护城大阵外的邪魔们掀翻。
他低头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蒹葭,妄图将真气输入她体内。
蒹葭握住他的手,说道:“不要白费力气了,没用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的修为太弱,就算回到妖王体内,我也压制不了她,我一见到她,就会被她控制心神,我不想做出伤害任何的事,与其……成为妖王祸乱人间的帮凶,不如……”
陆吾神色慌乱打断她的话,“好了,别说话,我会救你,你会没事的!”
“蒹葭!”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蒹葭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穿着黑袍的小鬼王脸色阴翳不明,“你又骗我!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蒹葭嘴角勉强咧出一抹微笑,“是啊,抱歉,我……我又骗了你,不过,你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骗你了。”
小鬼王闪现至她面前,藏在袖下的手拳心紧握,“你放心,我是鬼王,你就算死了,找遍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的灵魂抓回来!”
“我也希望,我还能……还能回来。”
蒹葭能感受到真气快速流失,支撑她说话的力气越来越小,眼皮也越来越重。
可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完,着急之下张嘴呕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陆吾胸前的衣襟。
身后的魔尊怒目而视,双眼通红,“你放开她!”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震怒,“蒹葭!”
魔尊回头,看到完好无暇的妖王出现在自己面前大松了口气,闪现至妖王面前上下打量之后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但下一瞬他突然间明白过来,看着陆吾方向,“你竟敢寻死!”
蒹葭朝妖王与魔尊虚弱一笑,“是我,是我赢了,我不要做你们的棋子,”她仅仅拽着陆吾的衣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我此生最不后悔的事,是在不周山……遇到了你。”
最后一抹音调消失在夜色呜咽的晚风中。
无数萤火缓缓升至半空,璀璨绚烂,成了黑夜中漫天的星光。
“陆吾!”妖王痛恨陆吾毁了她的心血,“别以为没有蒹葭我就杀不了你,千百年前的血债,我要你今日加倍奉还!”
看着蒹葭一点一点消失的陆吾怔怔跪坐在原地,除了手心温热的鲜血,整个人间再也不复蒹葭的痕迹。
他缓缓站起身来,一瞬不瞬望着妖王,“千百年了,所有的一切也该做一个了结,你所有的恨,所有的怨都是因为千年前,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的缘由和真相吗?”
“真相?”妖王一声冷笑,“难道千百年前他有什么苦衷不成?可就算有什么苦衷那又如何,他将我关在不周山是事实,他要杀我也是事实,他负了我,更是事实!”
魔尊冷哼:“和他没什么好说的,我去杀了他!”
“是吗?你说他负了你,那你又知不知道他为你做了什么?你真的不想,再见他一面?”
妖王一怔,“他没死?他人呢?我知道你是他的转世,你让他出来!我要亲手杀了他!”
“他本来是有机会与你相见,是你不愿意见他。”
“我不愿意见他?是我负了他吗?是他负了我!是他千年前为了天下人负了我!”
“你知道我为何百年来依然离飞升一步之遥吗?”陆吾一步步走近她,“因为我和你一样,你缺了一抹善魂,而我也缺了一魂一魄,千年前,他将你关入不周山,修为殆尽,神魂俱灭之际只得转世,可他依然用尽最后一丝真气,将一魂一魄与自己分离,你知道那一魂一魄在哪吗?”
妖王想问,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别问!千万别问!不要心软!任何时候都不要心软!
“他将自己的一魂一魄与不周山的禁制融合在一起,你说他为了天下人负了你,他为了保全你,舍弃了一身的修为和性命,你知道他每天每夜都在看着你吗?”
“每天……每夜,都在看着我?”妖王仰头大笑不止,倏尔狠戾道:“我不信,我才不信你的这些鬼话!你不过和他一样,为什么天下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什么誓言都能违背!”
“他说过,要永远陪着你,直到你不需要他的那一天,他做到了。”
“做到了?”
“你借山河洛书打破不周山封印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神魂俱灭了。”陆吾轻声说道:“不周山真的是监牢吗?鬼在鬼界,人在人间,仙在九重天,为何妖不能有自己的妖界?”
妖王喃喃:“他把我关起来……”
“如果你曾经愿意踏出不周山,你就会知道,他并没有把你关起来。”
眼看妖王神情动摇,魔尊开口怒斥道:“闭嘴!一派胡言!不周山就是监牢,将我们无数妖魔关押在里面不得出,这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狡辩的!”
“不周山的禁制能隔绝一切恶念,只要你心中有恶念,就永远都走不出那道禁制。”
“不可能,这不可能!”妖王呼吸沉重,“你在骗我,你为了这天下人又在骗我!”
“你若想知道真相,打开山河洛书,那里面,有他留给你的东西。”
魔尊咬牙,“你不要再相信他的鬼话,难道千年前你险些被他杀了难道还是假的不成,若我晚到一步,你就死在他剑下了!你醒醒,别再执迷不悟了!”
听到魔尊的话,妖王眼神逐渐凶狠,“杀了他!”
天地间风云涌动,大雨倾盆,一道道闪电霹雳而下,陆吾的剑犹如一道刺目的银龙,一黑一白两道在狂风暴雨的黑夜中不死不休,天地间一阵肃杀之意。
就在这时,付朝生与霓裳带着苍穹剑宗的弟子赶到,看着半空中缠斗的几人和护城大阵外蠢蠢欲动的邪魔,“剑宗弟子听命,不惜一切代价诛杀妖邪!”
“是!”
剑宗弟子齐齐而上,与护城大阵外的邪魔厮杀了起来。
“好……好多人啊!”偷偷摸摸跟着付朝生与霓裳来的琳琅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一时间有些束手无措,呆愣站在原地。
苍穹剑宗弟子见她一动不动,一剑刺向邪魔一并将她拉开,“躲起来,别待在这!”
话音刚落,那名剑宗弟子便被妖魔刺中了胸膛,鲜血溅到了琳琅脸上。
温热的鲜血让琳琅更为惊恐,她踉跄后退,却不慎撞在一邪魔后背,那邪魔转头见是琳琅,“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杀了这群修仙之人!”
“我……我不会。”
在邪魔中厮杀的付朝生余光瞥见琳琅,从邪魔堆中脱身而出,一把抓住琳琅的手急色道:“你怎么来了?”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回山庄去!”
“可是……”她还来不及说完,付朝生便再次冲入邪魔堆中厮杀起来。
与之缠斗的妖魔冲着琳琅怒吼:“你是妖,你竟然站在这群修仙之人那边残害同类!”
琳琅眼前一阵恍惚,“我没有……”
她看着付朝生殊死搏斗的背影,脑海里各种影像纷争不断,她想起小时候大哥背着她满山跑的情景,想起至今还被关在禁地的大哥,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因为付朝生。
手中五指幻化出利爪,她双眼渐渐红了,怒目瞪着付朝生,心中的恨意越来越盛,越来越重。
就在她想一爪子挠过去时,一巴掌拍在了她后脑勺。
“琳琅,你怎么在这?你又不听话,我不是告诉过你待在山庄不许出来吗?”
这一巴掌把琳琅心中的火气给打散了,或许是百年来习惯使然,她怯生生看着霓裳,“霓裳,我……”
“回去!”
“哦。”
琳琅默默收回自己的爪子,回头遥望半空中陆吾一剑将无数妖魔灰飞烟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快步离去。
也正是因为这一剑,逼得妖王连连后退,怀中的山河洛书倏然掉落,陆吾眼神一凝,指尖轻动,一道灵光落在山河洛书上,霎时间山河洛书发出一道刺目的光芒,光芒越来越盛,竟将妖王整个人吞噬进去。
“凤凰!”魔尊一声怒吼,想去拉住被光芒吞噬的妖王,却还是晚了一步。
刺目的光芒刺得凤凰睁不开眼,当光芒褪去,睁眼时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翠绿山林中,在她面前是一条狭窄的小路。
她顺着小路走,到尽头是一间木制的房屋,屋顶烟囱炊烟袅袅,屋外繁花满地种满了院子。
“这是什么地方?”
木门咯吱一声响,远远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身影朝着凤凰方向望了过来,似乎不惊讶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你回来了?”
凤凰朝他走近,在看清门口之人与陆吾长得一模一样后,她愤恨地将手中的长剑刺进他的胸膛,“谢明夷,是你?我要杀了你!”
鲜血顺着剑刃流下,谢明夷低头看着剑锋刺入身体的部分,嘴角咧出一抹无奈的苦笑,“你竟恨我至此。”
风从茂密的树林带来木兰花香,谢明夷如同流沙一般被风吹散在原地。
凤凰看着手中的长剑,血痕消失,剑锋如镜,好似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她踉跄一步靠在门上,心底没有手刃仇人后的快意与解脱,有的,只是无尽的迷茫与空虚。
谢明夷就这么死了?就这么被她杀了?
迷茫之外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她不敢相信曾经那个修真界第一人的谢明夷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在了她的剑下。
“死了也好,死了也好,这样,我便少了一个阻碍。”她喃喃道。
正准备去寻出路之际,身后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小凤凰,你回来了?”
凤凰回头望去,院子里站着的,显然便是刚才被她一剑杀了的谢明夷。
凤凰火气更甚,眼看着朝她走来的谢明夷大怒道:“不要过来!”
谢明夷只是一愣,转而又继续朝她走来,“你怎么了?”
凤凰咬牙切齿望着他,心中的恨意直达眼底。
那恨意太过刺眼,刺得人心里发慌。
“你到底怎么了,我不过才……”胸口剧透传来,谢明夷低头看着刺穿胸膛的利剑,嘴角浮现一抹苦笑。
凤凰失魂落魄松开手,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她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瘫倒在地,她闻着空气中的木兰花香,是她找遍不周山也找不出一朵,却能经常闻到的一种花香。
脚步声渐渐在她耳边响起,白色绣金的鞋面到了跟前,凤凰抬头一看,恍惚笑了笑,笃定道:“你不是他,你是假的。”
谢明夷什么也没说,他只是伸出手将凤凰扶了起来,“看我今日为你采了什么来。”他手中凭空出现一支木兰花。
凤凰接过那支木兰花在手中把玩,问道:“你送我木兰花干什么?”
“我说过,每天都会采一支木兰花送给你。”
凤凰把玩木兰花的手一顿,“你还记得。”
“我说过的话每一句都记得。”
“每一句都记得?”凤凰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不,你不记得了,如果你还记得……”
“我记得,我说过,我会永远陪着你。”
凤凰笑容渐渐落下,双唇微微颤抖,眼底不自觉浸出了一层泪,似哭似笑,“你记得?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而且,我也一直在陪着你。”
“陪着我?”凤凰想起了陆吾的话,但她却不肯相信,“不可能,陆吾说的不是真的,你们在骗我,你们所说的这一切不过是想哄骗我罢了!”
“腿上的伤还痛吗?”
凤凰沉默望着他。
“每天晚上我送给你的木兰花香好闻吗?”
“所以,每晚从人间吹来的木兰花香,是你送来的。”
谢明夷坦然承认,“是我。”
“那你应该也知道,刚被关入不周山时,我被他们欺负……”
“我知道。”
“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出现,你为什么不站出来替我打跑他们,你为什么要把我关在不周山,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愤怒的质问后得到的只是谢明夷长长的沉默。
“你说话,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说,我只是想你活着,你还记得千山宗我为你创建的禁地吗?你说过那是个世外桃源,没人打扰,你很喜欢,我以为你是喜欢的。”
凤凰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我喜欢,那是因为有你在,既然你……的一魂一魄和不周山的禁制融为了一体,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一面,哪怕只有一面。”
“我想着你还在生气,我想等你气消的那天再告诉你,可是我没想到我竟养了一个发气包,上千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你不说不出现,我又怎么会原谅你?”
“是我的错。”
“就是你的错。”
“那你现在愿意原谅我吗?”
凤凰紧拽着谢明夷的衣袖,咬牙道:“我恨你,恨了一千年,为此我付出了多少代价你不是不知道,你现在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实情又有什么用!难道这一千年我受的苦难都是假的吗?如果你不愿意我恨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
谢明夷沉默不语。
“说话啊!当初为什么你要把我从野兽嘴里救下,还把我带回了千山宗,如他们所说,把我当一颗棋子是吗?”
“天下纷争不断,一开始我存有私心,想让你了结人妖之间的恩怨,我教你修炼,教你为人处世之道,让你有一颗博爱怜悯之心,是希望你从此惩强扶弱,保护世人。”
凤凰松开紧拽着他衣袖的手,不可置信看着他,“所以,一开始就是你计划好的?你一直都在哄骗我?”
“我对你有所期望是真,希望你能活下来也是真,不告诉你实情,不过是希望你能活下去,哪怕是带着对我的恨意活下去。”
“你什么意思?”
“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
谢明夷没有回答,只是说:“你还记得吗?你曾经和我说过,不愿再看到一个流血纷争的人间,这也是我培养你的初衷,从前我答应你的话可能要食言了,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
谢明夷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仿佛一阵风吹来都能将他吹散。
“小凤凰,不周山很大,比人间还要大,哪怕我不在你身边,我也永远……爱着你。”
凤凰仿佛呆住了般愣愣地望着他,直到谢明夷的身体变得透明,她这才回过神来,猛地朝他扑去,却只扑了个空,回头望,只见谢明夷的身影彻底消散在风中。
大风从遥远的林间呼啸而来,吹散了一地的血腥气。
长安城之外厮杀惨烈,死伤惨重,陆吾与魔尊持剑缠斗着,所到之处城楼崩塌,电闪雷鸣,天地为之失色。
陆吾不急不缓,每一招每一式极有分寸,游刃有余,并不贸然进攻,他在消耗魔尊的真气。
倏然间,一抹金光直冲天穹,所有人齐齐朝上望去,付朝生等剑宗弟子脸上纷纷露出一抹喜气,邪魔则纷纷慌张起来。
是王气!
长安城的王气又回来了。
城中百姓纷纷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中一道极其刺眼的金光直冲云霄,满是裂缝的护城大阵瞬间愈合,光芒大盛,四周无数的妖魔在这金光之下飞灰湮灭。
就在王气归位的瞬间,魔尊有片刻的失神,他遥望着皇宫方向,眼底一抹愤恨难以掩盖。
王气越盛,他的修为被压制得也就越厉害。
陆吾抓准时机,一剑刺入他胸膛,真气流散,妖丹尽碎,猎犬的獠牙显现,魔尊知道,他败了。
“陆吾!”
太阿剑又入三分,魔尊一声闷哼,剧痛压不住身死道消的恐惧,他仰头高声:“凤凰!”
一声悲鸣的嚎叫惊醒了幻境中的凤凰,她转头望去,透过幻境中一望无际的丛林,见到了被一剑刺穿胸膛的魔尊。
她缓缓起身,走到陆吾面前,手握着太阿剑的剑锋,鲜血从她手心滑落,她一瞬不瞬望着陆吾的眉眼,希望从中看到她所期盼看到的,可惜,什么都没有。
“你不是他。”
“我当然不是他,他把对你的情感全部抽离到了那一魂一魄中。”
“是吗?”凤凰脸上似哭似笑,渐渐笑声越来越大,手握着太阿剑的力道也越来越重,鲜血从手心一缕缕滑落,她握着太阿剑,将它从魔尊胸膛抽出。
“我会完成与他的承诺。”
陆吾盯着凤凰的眼睛,从前那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如今却多了几分隐忍的痛意,他缓缓收回太阿剑,转身。
凤凰扶起魔尊,手心抚摸着他胸口的伤势,魔尊却依然还在叫嚣着杀了陆吾。
凤凰却微微一笑,“这些年,辛苦你了。”
魔尊似乎猜到了什么,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我们谋划了这么多年,你想干什么!”
凤凰手一挥,凭空出现一道白光通道,不仅仅是她面前,每一个在人间的邪魔面前都有这么一个白色通道,光芒大盛之时,不容抗拒地将所有邪魔吸入其中。
凤凰看着陆吾的背影,“我会修好不周山的禁制,陆仙君,后会无期。”
白光消失在原地,随着白光而消失的,还有凤凰与魔尊。
拨云见月,清冷的月光洒满人间的每一个角落,付朝生等人气喘吁吁收剑,看着满地的尸身终于松了口气。
“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剑宗弟子挥剑高呼。
陆吾站在原地良久,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师叔!师叔你怎么了!”霓裳飞快跑到陆吾身侧一把将他扶住,环顾四周,问道:“师叔,蒹葭呢?”
紧咬着牙的陆吾再次张嘴呕出一口鲜血。
他看着天边徐徐高升的日出,翻涌的云海漫出金色的朝霞,沉寂了一夜的大地重新焕发生机,万民欢庆,四海升平。
太始十八年,不周山破,邪魔入侵人间,崇安城,晋阳城,金陵城,幽州城,琅琊,梅州府,锦官城,长安城百姓死伤惨重,幸得有各门派仙君与邪魔拼死相搏,最终以邪魔退回不周山而结束。
“师兄,你怎么要走?”
苍穹剑宗门外,付朝生身负长剑与包裹与霓裳告别。
“嗯,我答应过琳琅,会帮她找到重回禁地的方法。”
霓裳看了眼藏在树后的琳琅,“可她什么都不记得。”
“总有办法的。”
她走到琳琅面前,琳琅有些怕她,目光闪躲不愿和她对视,这般顽童做派倒让霓裳扑哧一笑,她伸手捏了捏琳琅的脸蛋,“小琳琅,谢谢你在幽州城救我一名。”
琳琅疑惑望着她,眼底充满了不解。
“不记得不要紧,你总会有记起来的一天,到时候回来看看我,好吗?”
琳琅掐着一块树皮,支支吾吾问道:“你不和我们一块走吗?”
“我修为不高,是从前懒散疏于修炼的原因,我要闭关,好好修炼,争取早日赶上付师兄,你也是,在外别忘了要勤于修炼,不要偷懒,记住了吗?”
琳琅点了点头。
说完霓裳看向付朝生,“既然师兄心意已决,那我就不挽留师兄了,还望师兄早日找到重回禁地的办法,早日重回师门,保重。”
付朝生抱拳:“保重。”
见付朝生负剑朝山下走,琳琅慢吞吞跟了上去,一如很多年前,付朝生带着胆怯害羞的琳琅回苍穹剑宗的模样。
斗转星移,白驹过隙,人间沧桑,世事沉浮,河流归入大海,树苗长成大树,城墙斑驳,青苔遍地。
不知过了多少年,听闻苍穹剑宗弟子找到了打开千山宗禁地的入口,虽得千山宗众长老的反对,但该弟子与众长老拼命相争之下险些殒命,因祸得福,众长老终于松口。
传闻鬼界鬼王莅临人间数年,不曾回归鬼界,最终降下天罚,差点身死道消。
传闻不周山的禁制是有限制的,若你心怀仁义,便能通过不周山的禁制来到人间,渐渐,人间多了许多半人半妖的和善小妖。
听闻不周山内妖王震慑了众妖,无一人不敢不听命于她。
不周山下炊烟袅袅,鸟语蝉鸣。
陆吾推开门,手握着一把砍刀出门,小黑不情不愿跟在身后。
门口的大公鸡愤愤不平,“老大,你要替我做主!那臭蛇把我先捡到的灵芝抢走了,它竟敢欺负你的人,你一定要把它大卸八块!”
“蛇呢?”www.bïmïġë.nët
大公鸡指路:“就在前面山洞里!”
陆吾与小黑站在山洞外,有了靠山,大公鸡不再像昨日那样屁滚尿流,清了清嗓音朝洞内高喊道:“里面的蛇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交出我的灵芝,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否则,我们将把你大卸八块,杀得片甲不留!”
半晌,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一条青花蛇从山洞里钻了出来,一见又是昨天那大公鸡,傲慢道:“哼,灵芝谁抢到就是谁的,你抢不到不过是无能罢了。”
大公鸡气得跳脚,躲回陆吾身后,“老大!就是它!就是它抢我灵芝!”
陆吾双眼微眯,“你抢他灵芝?”
“你是何人?”
“他是我老大,老大,别和他废话,上!”
陆吾冷冷瞥了他一眼,手中砍刀不过轻轻一挥,山洞巨石滚落,摇摇欲坠,巨大的威压压得青花蛇不敢造次。
“你……你是不周山下的仙君……仙君饶命!”
威压之下青花蛇终于知道自己惹到不该惹的人了,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公鸡狐假虎威跳上青花蛇后背,“我的灵芝呢!还给我!”
青花蛇护住自己的七寸,“在……在洞里。”
“哼,算你识相!”大公鸡跳下青花蛇的后背,雄赳赳气昂昂走进山洞内,将那灵芝叼了出来。
“今日我且饶你一命,以后在不周山这边混,记得本大爷的脸,下次再敢抢本大爷的东西,本大爷就把你大卸八块剁了煮蛇羹……”大公鸡回头,身边已然没有了陆吾的踪影。
四下一看,陆吾提着砍刀回家去了。
身边没了依仗,什么狠话也没底气说,一侧的小黑扑哧一声,“怂包。”
大公鸡被戳中了痛点,“本大爷识时务者为俊杰哪里怂包了!臭狗你给我等着,下次我非给你好看不可!”他扑腾着翅膀,忙不迭跟着陆吾走了。
来时已是暮色深深,回去已是月明星稀,不周山密密层层,郁郁葱葱,高大挺拔的树木拔地而起,遮天蔽日,皎洁的月光洒不到回去的小道上,四下漆黑一片,唯独只听得见林间的虫鸣鸟叫声。
再走几步前方似有灯光相映,隐约有脚步声。
陆吾往前一看,只见有人提着灯盏从不周山方向朝他走来。
那人身形娇小,提着的灯盏却是百里内唯一的光亮。
她轻快走到陆吾面前,笑容如骄阳更灿烂,“夫君,我们回家吧。”
陆吾握着她提着灯盏的手,两人就着一盏烛火穿过荒芜的林间,回了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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