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毅这个人是个有决断的,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颇有手段,十年的时间足够他成为当地难以掣肘的毒瘤。
傅诚庭虽然清楚赤影难以攻破,但直到到了这里亲自任指挥官才明白,难以攻破的等级远比他想的高得多。
好在经过最近的调查当年边境线一战后战士的遗骸找到了,任务之一有了进展。
唐满走在荒芜的林子中,这里离边境线较近,是毒贩必争之地,因为境内严打,再加上国际各国对金三角地带的管控,近些年毒贩活动范围大大缩水,肆无忌惮猖獗一时的时代已经过去,当然剩下来的全都是难啃的硬骨头。
这里没有住户,四目望过去尽是荒凉,以往的竹楼已经坍塌破败,可以看得出来以前有民众在这里试图生活过,有些竹楼还有修缮痕迹。
但是不知什么原因,不止没有形成村落,就连散落的住户都没有。
这里有中方驻军,为了方便挖掘,周围拉了警戒线,傅诚庭派出来不少人驻扎在这边挖掘烈士遗骸。
虽然最近有中方特种兵进驻,这边的毒贩闻风而逃,但是安全依然没有保证。
唐满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四处看着,在到达目的地之前远远就见到了正在探测挖掘的人,越是靠近气氛越沉肃,心头的石头慢慢压下来。
傅诚庭走在前边,唐满落后半步,两人都没有出声,现场一片肃然,没有人交谈,只有器物敲击的声音,发掘出来的骨头都被安放在一块国旗上。
大量的骨头铺陈在上边,足够看出当年的惨烈。
唐满看着沾满污泥的人骨,很多腿骨或手骨都是残破的,甚至好些头骨开了大大的口子。
这些人全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却长久的留在了二十几岁。
母亲没有盼到儿子,妻子没有盼到丈夫,孩子没有盼到父亲。
现在,迟来的接应让多少人以及家庭的执念与盼望落到实地唐满不清楚,但她要比设想中的平静。
唐满没有打算找到母亲的遗骸,按照傅诚庭的说法,她母亲是怀着必死的决心要跟毒贩头子同归于尽,那样惨烈的场面连外围都会被波及,更不要提在爆点中的□□凡胎。
傅诚庭时隔十年再次走在昔日的战场上,被时间打磨而淡掉的记忆重新翻上来。
阮清晖的托付他没能做到,心中有愧。
那么多年没能真正付出行动发掘烈士遗骸,没能把他们接回国,心中有愧。
作为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往往走不出噩梦般的经历,傅诚庭的生活每天被大大小小的事情塞满,现在骤然从繁杂的琐事中抽离出来直面往日惨烈不免动容。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红着眼眶,他们在异国他乡长眠十年,现在终于体体面面要被接回去。
他们终于可以以烈士的身份被国人仰望崇敬。
傅诚庭见到唐满沉默拍拍她肩膀,“小满,不舒服就及时告诉我。”
唐满的心理状况如今恢复到什么程度傅诚庭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有所好转,生怕现在这一幕刺激到她。
“傅伯伯,我真没事,来之前吃过药了。”唐满随身把药带着,她知道再次回到这里会刺激到脆弱的神经。
转开视线,唐满抿着唇,整个人像是紧绷的弦,她不自觉的摸摸衣兜,想要从中摸出烟盒,手上落了空。
唐满手指微微一顿,而后缓缓收紧。
“这里……”傅诚庭指了指林子中一片空旷的地方,他彷佛闻到了当年焦土的味道,视线有些模糊,来到这里有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勇气到这里来看看,“你母亲就是在这里……”
后边的话他没再说。
他想起,那个脸上挂着泥的温和女人走之前唇角是带着点笑意的,她为自己的女儿解决掉一个大麻烦。
唐满顺着傅诚庭的视线看过去,点点头,“傅伯伯,您去忙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你还好吗?”傅诚庭看到唐满眼中一片平静,不由担心。
唐满长久的站在原地,手脚麻木的无法动弹,良久才开口道,“没事。”
她看着粗壮的树干上留下的深深的印记,心中压的巨石更重,发闷憋痛的厉害,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母亲。
树干上久远的痕迹是她母亲的在这世上留下的唯一痕迹。
不……还有遗言。
她不清楚孙志毅是在哪里得到母亲的遗言,绑架那次他只给自己看了几秒钟,还放言,若是想要看到完整视频就到这里来找他。
现在,她来了。
唐满相信,她只要出境在这边露面,自己人能够发现她,孙志毅盘踞一方的势力也不可能不知道。
时间问题而已。
唐满走到粗壮的树前,伸手抚摸着树干上炮火掠过的痕迹,声音微微颤抖,伸过去的手臂也因为心中巨大的沉重压的发酸发麻,“妈……”
她的手撑在树干上,物是人非,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滑落,手掌在粗糙的树干上擦出了细小的伤口。
巨大的悲痛是无声的,心中好不容易累积出来的防线在此刻分崩离析,她张着嘴巴,压抑的心彷佛被一双无形的手在肆意撕扯。
唐满大口大口喘着气,半点声音发不出,她手指颤抖着的伸进衣兜里拿出一个白色没有标签的药瓶。
她吃力拧开,手指一颤,手中的药瓶脱手而出掉落在地上,白色药片散落在枯草泥土上,她蹲下身将还算干净的药片捡起来塞进嘴里,一颗颗嚼碎,苦涩在口腔散开。
太苦了。
小时候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回荡。
她不爱吃药,母亲温言软语的哄着她,在蹙眉吞下浓稠的汤药后塞到她嘴里一颗糖。
现在给她塞糖的人是傅韵,但是……她好想母亲再哄哄自己。
唐满的身份有部分人知道,阮队的女儿,这次来的不止是新生代的警力,也有阮清晖与傅诚庭以前的战友。
那个清瘦的背影慢慢缩下去,巨大的悲恸笼罩在她身上,给她蒙上了一层灰霾。
这种悲伤弥散开来,让现场的沉肃变得更加闷。
见到唐满这幅样子,有人忍不住上前却被傅诚庭拦住,“让她一个人待会儿,她心里太苦了。”
一阵风从密林深处呜咽而来,彷佛在回应着所有人内心的呼喊。
——
“傅伯伯,我想去远点的地方看看。”不知过了多久,唐满站起身脊背挺直,手不自觉的颤着,手臂与双腿发酸发麻。
见到其他人在忙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她便提出到远处看看。
凭着小时候的记忆以及傅诚庭给她看的已经探测好的地形图,唐满看向曾经一直纠缠着她梦魇的方向。
傅诚庭点点头,扔给她一个漆黑冰凉的东西,“现在这里还不是绝对安全,最近发现有少量毒贩在周围活动的痕迹,这个拿着防身,知道怎么用吧?”
唐满看了眼精巧但略沉的枪,摇头看着傅诚庭,“不会。”
傅诚庭诧异的看了唐满一眼,“你师父没教你?”
唐满仰头看着亮的发白的阳光,“我师父为了杜绝我进公安系统的想法,坚决不教给我热武器,我一个平民百姓也接触不到这个,师父就算想帮我也不会为了我违规。”
“这个很简单,后坐力也不大,我跟你过去,边走边教你。”傅诚庭也知道唐满作为一个普通人是碰不到枪械,就算以前学过,也不会立马上手,他也不去深究常明轩到底有没有教给过她。
唐满没有拒绝,既然傅诚庭都说了周围依然有危险,她也不会逞能独身一人在这边乱逛给大家添麻烦。
“那麻烦您了。”唐满抚摸着冰凉的枪口,这东西的杀伤力她懂,眸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路上,傅诚庭把基本用法教给唐满。
虽然已经找到了烈士遗骸但发掘还要一段时间,唐满也要在这边待上一两天,傅诚庭本人不可能时时看顾她,也不放心她一个人乱逛,这才要临时给唐满一把佩枪。
唐满人聪明,傅诚庭讲了一遍理论知识又亲自演示一遍她就学了个七七八八,她研究的认真仔细,耳边似乎响起子弹呼啸掠过的声音,手上沉甸甸的枪把她拉回了曾经不甚清晰的记忆中。
傅诚庭看她痴迷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听你师父说,若不是为了钱,你会考警校?”
唐满一路走过来,没见到漫天的罂粟花田,迟疑的点点头,“嗯,如果分数足够体检能够通过大概率是会报考警校,不过我选择进娱乐圈并不后悔,也不全是为了赚钱。”
除了对自己以后的人生路线格外清晰的人在高中甚至初中时,梦想肯定会摇摆,会权衡利弊。
她曾经是把缉毒警当作目标,否则也不会跟在常明轩身后一连那么多年坚持习武。
唐满的摇摆是在一次歌唱比赛时见到傅韵时埋下的种子。
那是她第一次到恒北,跟随学校的校车参加比赛,那个节目并不火,现在也被粉丝扒出来过。
她永远忘不掉那个清冷又矜贵的侧影,那时候傅韵还不是影后,但她们之间的距离非常远。
傅韵众星捧月般站在高处,而她背着学生气的书包站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仰头看着。
进娱乐圈的想法转瞬即逝,她主动扛起本不属于她的担子,心心念念的要投身缉毒事业。
只不过后来这个目标夭折了,阴差阳错到了恒北还进到娱乐圈。m.bïmïġë.nët
就好像冥冥中有一双手在推动,她因为现实原因放弃了执念又得到了救赎。
关于以往的事情是扎在每个人心上无法拔除的刺,傅诚庭听了也没有多提,他不是一个心思细腻安慰别人的性格,把手中的枪往衣兜中随意一塞,“到了。”
这边也有探测的人,还没有进行挖掘,分过来的人手比较少。
记忆中的花田经过十年的洗刷变更让她极为陌生,没有连着天边的艳丽罪恶之花,满目荒芜、野草丛生,半人高的枯草阻挡了视线,几个人拿着设备在探测。
唐满有些迷茫。
曾经时时刻刻缠着她的梦魇让她辗转难眠,甚至因为残缺的记忆让她心理状态变得难以控制。
她来之前已经做好了重建昔日惨象的准备,但此刻她站在这里有些想笑。
就好像自己全身每个细胞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没想到记忆中噩梦般的景象消失的无影无踪。
重拳锤在棉花上。
唐满觉得荒唐可笑,她执念太深了,活在过去的阴影中。
她捏紧了衣兜中的枪,唇角微微颤着,声音发飘,“傅伯伯,您有烟吗?”
傅诚庭深深看了唐满一眼,见到她眸中的迷茫叹了口气,摸了摸衣兜递给她一根烟和打火机。
他很少吸烟,在压力大的情况下才会吸几根,今天也是随手揣在身上。
唐满没有在意傅诚庭的目光,手指有些不受控制的发着抖,她习惯抽女士香烟,此刻也顾不上味道,打火机擦了几遍都只能勉强擦出几个零星的火花来。
然而,她叼在唇边的烟还没点着就听到不远处砖瓦房传来不同寻常的声音。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深渊[娱乐圈]更新,第 92 章 Chapter 92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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