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柔看着视频中蓬头垢面的少年,不禁吓了一跳。
叶思仁自从跟踪大家上了岸后,就没有再洗过澡,没有刮胡子,斑白的头发与胡子,因长期日晒而变得黝黑,且正在脱落的皮肤,面上满是泥泞与硝烟的痕迹。
就连那面上因子弹擦伤的脸颊而新鲜盖上的垫料,也被风沙与汗水染成一片昏黄。
只有那一双犹如玫瑰般,层层迭迭,一直引导人走入深渊的美丽瞳孔,依旧如那天一样美丽明亮。
要不是雪柔认出了他,没有人会相信,他只是个十八岁的青年,为了继承父亲伟大的航海征途,为了保住他深爱的银乐队,而暂时放弃梦想,奔往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中四生。
"学姐,你怎么了?"他温柔地问道。
但见他眼中的少女,面色泛红,丝丝的血丝在水汪汪的大眼睛上萦绕。可是原本乌黑的长发,在微弱的灯光之下,像是多了几根白毛。
她的面上化了淡妆,但那妆似是半溶半化的,化了又画,化了又画。
"我……真的太失败了。"
雪柔把今天的糟心事给思仁分享。
此时,思仁才知道,乐队最近的处境,实在有点难堪。日本的表演不但被前三大的乐队瓜分,而且还被安排临时在王锡安那里入学了。
江南美那尿性,是他早就知道的,可没想到,连不死鸟和香白天鹅也是一丘之貉。
憋屈!太憋屈了!
这样被人欺负到头上,难道就真没有反抗的方法吗?
思仁听着,却禁不住笑了出声。
“你笑甚么,有甚么好笑的?”雪柔斥道。
思仁正想说话,但一个护士却突然插入。
“(英语)先生,请安静点,这里是医院!”她说着。
这时候,思仁才知道,原来他和雪柔的话,已经被全走廊的人听见了。
他只好尴尬地关掉视频。
“这叶思仁是甚么意思,说话只说一半?”雪柔斥道,把手机放在一边去。
叶思仁看样子老了很多了,还有他脸上的伤,是甚么回事呢......
叶思仁绕开了人群,来到医院楼下的海滨处。www.bïmïġë.nët
因为不是旅行季,现在海滩人不是很好。
思仁留了讯息给叶叔,又在广场找了个位置坐下。
接上公共wifi,他没马上跟雪柔接着聊,而是先看了看晓静的讯息那里。
他把自己死里逃生的事告诉给晓静,但是晓静只是轻描淡写地叫他小心点。
他又问了问晓静在王锡安的事,但见她也只是说没有。整个对话,她都很被动。
“也许,她在忙吧。”他轻声说。
是的,晓静正在忙碌中。
训练解散后,她就跟着姐姐,和丘文生的管家,来到了医院。
她与姐姐,在急症室外等候。
不久,周国栋也到了。
“丘文生又晕了是吧?”国栋说。
“嗯……他身体这么弱,还参加王锡安那种高强度的训练,肯定受不了吧。要不,就取消他去日本的资格吧,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可不会为了他一个人,而拖慢所有人的进度。”
“别!”周国栋说。
“丘文生一直以来,都在责怪自己……他以前错过了很多重要的比赛,试镜,而且二年的比赛失利,他还一直责怪自着……所以……”周国栋说到一半,医生便带着护士,推着文生转往独立豪华病房里去。
正当国栋和莫言在外面办手续的时,文生醒来了。
“文生学长,你没事吧。”
“睡了一觉,已经精神多了!”他用那温暖如太阳一样的笑容,安抚着神情凝重的晓静。
“对了,你怎么在这?”他问。
“我跟着姐姐过来的。”
“他们呢?”
“在外面办手续。”
“喔。”
两人话说到此,忽然就接不下去了。
房间里的气氛很是凝重。
忽然,晓静手机的一个响,打破了沉默。
晓静见了思仁,草草回了过去,又回到这一片沉默之中。
“叶思仁最近有没有来找你聊天,发发讯息呀?”文生说。
“刚才来讯息的,就是叶思仁。”晓静寡淡地说。
“我听爸爸说,所谓的跑船,其实就是帮政府,或者私人机构,去危险的地方,干活,叶思仁应该辛苦吧!”文生说。
“嗯。”
“你得……”
丘文生话还未说完,晓静便插嘴道:“你为什么不好好治疗……还要这样子折腾自己!”
“晓静……我……”
“你知不知道,再这样折腾下去,真的会死的!”晓静说。
“反正也活不长,不如死之前,做些有意义的事吧!”丘文生寡淡地说:“我真的很喜欢跟大家一起表演,比赛的日子。特别是国庆那天,当我站在方阵里,和大家一起跳舞,演奏,我才真实地感受到,我存在的意义。晓静,你是为了甚么才参加银乐队的呢?”
“我……”
这时候,晓静忽然找不出理由。
她最初参与乐队的,只是为了响应叶思仁的号召,毕竟,她不想错过,这个未来很可能会跟她结婚的金龟婿。
甚至,她害怕林雪柔会把她将来的幸福夺去,而在那一场对夏瑜发起的反击中,用美工刀,倒插了林雪柔一把,然后嫁祸给夏瑜。
再而,在竞逐最美仪仗师的时候,她看到数据长期居于榜首的张子悦,江南美,刘诗诗,阎美琪,沈月虹等人,她才多了个想法:她想报仇,她想向那曾经折磨过她的江南美报仇,她想打败她,即使她像星星那样,遥不可及,她也渴望把她从天空摘下来,扔在地上,践踏……
她想回到以前父母亲还在,坐大房子,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中。她不想再次经历,为了几个面包,而铤而走险的生活。
她想活得有尊严,她想,她想,她想……
“晓静,你有过甚么梦想吗?”文生轻声地认真热说。
晓静的手机再次响起,又是叶思仁发来的讯息。
“要不,你先回一下思仁的讯息吧。”文生说。
不知道从甚么时候开始,她对叶思仁的讯息已经不那么在乎了。
反倒是丘文生,明明都己经这个样子了,还在先顾忌别人的感受,从不考虑其他人的。
也许,正是这样一个明镜止水般的他,才能成为唯一一个在堂堂正正的正面对决中,打败黑龙首席的人吧。
她只草草地回复叶思仁,然后又回到这一片沉默之中。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甚么梦想,硬是要说的话,嫁给一个有钱人,做少奶奶吧!”晓静尴尬地说。
“不,嫁个有钱人,不能算是梦想。梦想应该是那种要自己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够勉强接近的东西。一种打从心里就很想得到的东西。”
打从心里就很想得到的东西……
没有。
晓静从来也没有这样的东西,
想也没有想过。
文生见晓静没有回答,便说:“我呀,自从看见雪柔为了重组银乐队,四处奔波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奇怪的梦。”
“我梦见我们的独角马银乐队,赢了成为了香港第一!”
“这是不可能的吧。”晓静听着,简直就像说梦话那样,先不用说王锡安中学黑龙那种打从一开始,就已经不是同一个维度的乐队。
无论是棠棣中学的不死鸟,还是周玉莉中学的白天鹅,都是非常强大的存在。
独角马呢?
吊车尾,一直是吊车尾!
就算在舒伯特最后执教的那几年,晓静看着一边是飞跃成亚洲第一的黑龙,一边是陷在泥泞中,惨不忍睹的独角马。
她刚转过来陈南芳的时候,她有想过,参加银乐队,可是独角马和她接触过从黑龙,相距实在太太太大了,以致她从一开始,就打消了转过来独角马的念头,直到叶思仁的出现,她才参与到乐队之中。
“幼稚!”她冷冷地说:“再过一年,你就要退役,准备高考了。我能不能考上高中,也不一定,就算考上了,我也不一定会选择在陈南芳升学。这种脱离现实,不切实际的梦想,到头来,又有甚么意义。”
“我也不知道……”文生却傻傻地笑了几声。
“也许,到我长大后,当我回望自己的过去,我很骄傲,我曾经为了一个梦想,这样地努力过。前提是,我的活着……哈哈哈!”
晓静听着,心里也略有所同。
甚么是青春?
是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吗?
是一直闷在书海里,对身边的一切不闻不问吗?
是建立人脉关系,势力,为将来铺路吗?
青春,远远不止有这些。
还有梦想。
在香港另一边,湾仔海宾公园。那位在海边发呆的少女终于等到了少年的回复。
“我可记得,学姐可是为了梦想,连命都可以泼出去的狠人。怎么怂成这狗样。”思仁笑道。
“你狠,你了不起!”雪柔斥道。
“如果觉得累的话,就仰望星空吧!”思仁说着,发起了视讯邀请。
雪柔点开,只见一轮金黄的明月。阿布扎比的晚上,没有一点星星。
“甚么也没有。”雪柔说。
“你那边呢?”思仁问。
于是,雪柔便躺在冷冰冰的石椅上,仰望着天空,把手机举高,把镜头转向天际。
“我这里也是甚么也没有。”雪柔说。
。
。
。
。
不就还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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