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珏低着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脱力一般慢慢地坐了回去，闷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徐公公放印子钱的路子哪里来的？你们的那些金饼又是从来哪的？”
“徐公公的印子钱……”李珏沉吟了片刻，叹口气道，“你知道平北侯府虽败落多年，却依旧能在面子上维持着世家大族的体面，靠得是什么吗？”
柳希月没想到李珏会突然提起平北侯一家，诧异地挑了挑眉，随即道：“不是柳小姐的祖母贴补吗？这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事。”
李珏冷笑一声，只拿眼看着她，没有说话。
柳希月很快明白过来，反问道：“印子钱？柳小姐祖母的贴补只是幌子？”
李珏点头：“但平北侯败落得太厉害，很有几家大庄家不服他们，他们迫切需要一个靠山，继续维持这门生意，所以我便做主，给平北侯府和徐公公牵了线。徐公公到底是宫里的人，还是内务府副总管，那些个庄家自然也没了脾气。”
平北侯府是柳希月祖母和柳繁月生母的娘家，是大齐有名的百年世家，当年大齐建国时，就是靠着最早的平北侯爷和圣祖皇帝一起在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成功让大齐建立。
堂堂一个百年世家，居然败落成这样，沾染了印子钱这种生意不说，甚至还需要宫里的太监出面撑场子，才能继续维持下去这门生意，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柳繁月知道吗？”柳希月追问。
“开始不知，后来知道了，便参与了进去，也要分一杯羹。”李珏笑了笑。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该明白，柳繁月对他只是利用。
但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柳繁月是这个世间，唯一真正关心他，真正赞赏他，愿意依赖他的人。
就好像是一束光，照进了黑寂已久的高塔。
见过了那束光的美好，李珏就不愿意再放她离开。
不管是被利用，还是用别的什么方法手段，他想将这束光留在身边，牢牢抓在手里。
虽然有时候柳繁月做的事让他失望，忍不住会对她下狠手，可每次伤害了她，他心里也痛，也后悔。
只是一遇到同样的情形，特别是察觉柳繁月试图离开他，他便控制不住情绪。
甚至他曾想掐死柳繁月，用冰棺把她装起来，放在他的身边。
这样，她就再也不会想着离开他，能时时陪着他。
可是那样的柳繁月，没有生气，不会笑不会哭，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活生生的，身体柔软温暖的柳繁月，完全属于他的。
李珏的答案在柳希月意料之中。
她长叹口气，垂下眼眸。
“那金饼呢？哪来的？”柳希月继续问道。
“你知道柳老夫人有三大箱纯金的头面首饰吗？”
李珏没有直接回答柳希月的问题，而是问起了别的。
但这一问，让柳希月不得不倒吸一口凉气。
她确实是知道。
当年自己祖母嫁进柳家的时候，平北侯府还没有如今这般衰败，因此带进柳家的嫁妆也是极丰厚的，其中就有三大箱纯金的首饰头面，和三大箱羊脂玉首饰为最出名。
金子在大齐名贵，但祖母那三大箱金子尤为出名，因为那金子全是御赐的，也是皇家工匠特别打造的，做功精美，镶嵌的宝石也是极为名贵。
而祖母临终前，将那些首饰全给了柳繁月一人，说是怕柳繁月嫁妆太薄，将来被婆家轻看了去。
母亲当时心里只对这句话有些不快，认为祖母是在内涵自己亏待柳繁月。
对于那些首饰，母亲倒没有别的想法，甚至还安慰父亲说那些东西本就是平北侯府的，给柳繁月也算是一种传承。
只是没想到？
柳希月想着，就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你是说那些金饼是柳繁月将那些首饰融掉了，做了金饼？”柳希月说着，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是。”李珏点头，“那些金子都是御赐，有特殊的编号，所以只能融了做金饼，旁的都做不了，为此我们还费了好些力气，才将那些金子全都做成了金饼。”
李珏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情，有些美好，又觉得有些不真实，好似一切都是在梦中。
他眼神空荡荡的。
明明那时候柳繁月曾这样为自己费心，甚至不惜拿出祖母给她的，象征着平北侯府荣光的金首饰。
为什么？
李珏想不明白，也不想再去想。
他将所有能记起的事一一告诉了柳希月，其余的内容大致与柳繁月所说相同，几乎所有的事，要么是柳繁月求李珏，要么是柳繁月要求李珏这么做。
而李珏几乎没有拒绝，事事都依照了柳繁月的意思。
当然，他没有提起那些对柳繁月的威胁和胁迫。
“如果没有柳繁月，你现在还是个尊贵的皇子。”柳希月叹口气，低声问出心中的疑惑，“虽然不能做皇帝，但到底还是身份贵重，能够吃穿不愁地度过一生，起码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沦为阶下囚，连命都丢了。”
柳希月顿了顿：“这真的值得吗？”
烛火在夜风中轻微地跳动了一下，李珏暗淡的眼眸里突然亮出一抹光，如太阳般明亮，但也只一瞬，又暗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柳希月已经放弃等待他的答案，准备起身离开去看文书的口供时，李珏忽而轻轻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值得。”
柳希月回头看过去。
烛火很暗，李珏苍白的脸白得像张白纸，他的声音很低，脸上却浮出一抹笑意。
“这辈子为她做任何事，都值得。”
一个完全对她不管不顾，拿他当棋子的柳繁月，当真值得吗？
柳希月看着他脸上的幸福的笑意，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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