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出现的是一道高耸入云的巨大石门,暗灰色的山石上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直到云端把更高的地方掩盖。
不像是人为雕刻的棱角处攀爬着些许翠绿色的青苔,斑驳交杂的样子是眼前石门唯一的装饰。
为什么会有一道门呢?
在确定到眼前所出现的物体是什么之后,脑海里面不由得出现这么一个问题。即探知物体出现的原因,以及意识到自己现在状态的不对劲。
夏知蝉的意识一点点回归,进而使得让他能够看到更多的地方。
视线四扫,遥远的尽头是天地汇合在一起的白色。不是可以描绘的白色,不是雪白,不是珍珠白。如果真的要用一个勉强准确的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空白”。
是的,远处是空白的颜色。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子可以发问,只是在这种奇异的空间之中却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即使满腹怀疑,也没有人能够回应他的问题。
但是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自己并非是第一次处于这种模糊空间之中。所以他并没有慌张,却也没有着急移动。而是在自己的脑海里面开始搜寻,寻找那份熟悉感。
最后在记忆的倒流中,他想起了当初在大江之上被老黿一口吞下之后所看到的情景,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当初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夏知蝉本身接触到的,而是他的意识。
也就是说他现在也并非是清醒,准确来说并非是身体清醒,而是出于某种原因只有意识在苏醒状态。
这种感觉很奇妙,大概是你在做梦,你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却还是无法醒来,反而被困在梦里。
夏知蝉沉静下来精神,他的意识旋即开始浮现,变化成他最熟悉的模样。除了身高样貌之外,值得令他一愣的就是衣服。
那是一件熟悉的黑白玄袍,他曾经穿着这件法衣经历了无数的磨难。即使由意识幻化出来的衣服只有外在的样貌,可是对于他来说,却又是最熟悉的感觉。
踏——
这是他迈出的第一步,因为四周空旷的地方无限延伸,所以即使很微小的波动也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
夏知蝉走向对面的石门,距离越近便越能感觉到石门的异样巍峨,其以一种在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状态耸立着。
让人站在它面前,宛若沧海一粟。
抬起头用力眺望,却只能看见灰白色的云朵将门的上面遮盖,更多的景色根本看不清楚。
石门上并没有任何具体的装饰,甚至说它其实只是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也可以,毕竟在看不到边框的情况下,你也无法确定眼前之物到底是什么。
但是夏知蝉的第一反应还是将眼前之物当做了一道门,即使它并没有任何门的特征。
棱角处蔓延的青苔表露出深浅不一的绿色,仿佛在无声诉说着眼前之物所经历时间的久远。
夏知蝉伸出一只手,他主动去触碰眼前的石门中间。巨大的山石没有一丝准确的温度,并非是没有温度,而是你不能准确捕捉到温度。
或者说你无法形容它的温度,毕竟上一秒感觉还是如同岩浆喷发的炽热,下一秒又变化成极北冰山下的寒冷。
它在变化……或者说以现在夏知蝉的意识是无法感知到的。
“你……到底是什么。”
夏知蝉发出了第二个疑问,就好像跟上一个问题一样。能够回答问题的人自然也只有他自己。
而眼前之物的名字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
这是门。
那么进而诞生出来了第三个疑问,也是夏知蝉现在想要知道的答案。
“门的后面……是什么?”
这是一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毕竟想要知道门的后面到底是什么,那就需要打开这扇门,才能够知道。
打开?
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能将眼前看不到边际的巨大石门打开,而且眼前的岩石连一道可以被称之为“门缝”的东西都没有,到底该如何打开呢?
夏知蝉不知道,他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是现在的他还无法明说那份不对劲的感觉到底来自于何处。
他伸出手,这次没有选择触摸石壁,而是屈起手指,用指关节轻轻叩了几下石门。
咚咚咚……
因为四周的空旷,轻微的声音也回荡得很远。
夏知蝉听着声音的渐渐消散,他望着眼前的石门,脑海里面忽然蹦出来一个有些奇怪的念头。既然眼前的石门打不开,想要知道后面有什么,那为什么不选择绕过去呢?
毕竟眼前的石门虽大,却还是有可以看到的边界的。
只要走到边界处,然后绕过去不就能到达石门后面了吗?
可当他刚刚诞生出来这个意识的时候,忽然就像是置身于深水漩涡中一样,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
原本凝炼的意识被一点点消磨打散,就像是一块被丢进水里的糖块,无法抵抗水的侵袭,只能一点点地被同化。
夏知蝉的意识被像水一样搅碎,然后不停地旋转着,在已经分不清楚上下左右的一段眩晕之后就像是被倒进了一个固定的器皿。
眩晕感开始减弱,但也只是少少减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意识到自己醒了过来,是真正意义上的醒了过来,因为他能够借窗外微弱的光看到房屋内部的横梁。
但是光很微弱,他也分辨不出来外面到底是月光还是晨起的日光。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人绑在地上,专用的麻绳死死地扣进他的肉里,再加上之前与狐妖搏命般的几次交手后,身上明里暗里的伤势不知道有多少。
他甚至每呼吸一下,都能感觉到自己胸口处隐隐的疼痛。
“唔……”嘴巴里面被塞了破布,他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昨天晚上在跟狐妖交手之后,夏知蝉自己也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所以在一确定周围的安全之后,剧烈的伤势和体力透支让他几乎是瞬间昏睡过去。
可为什么他现在会被当贼般地抓住呢?就算他是偷偷进入到刘家,但是就从四周惨烈的战斗痕迹来分析,也不可能认为他是个贼吧。
夏知蝉勉强转动着脑袋,他从屋子里的场景来判断,应该就是一间堆放柴火的柴房。
显然刘家人把他当贼了。
但是就在他脚边,还有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倒卧在那里。夏知蝉凝眸看了半天,才从微弱的光中辨认出另一个人身上的衣物。
那是一件熟悉的道袍。
在夏知蝉到刘家庄之后的时间里,这种看似普通的道袍只有一个人穿着,而是这个人在昨天正好阴差阳错的也在庭院里面。
地上的人是南山。
少年所受的伤势还在其次,因为真气的透支和妖气的侵入,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所以夏知蝉醒了,但是少年还在昏睡。
咣当一声,柴房的门被直接踹开,然后几个样貌凶狠的人走了进来。夏知蝉努力想要发出声音,以此来告诉对方自己已经苏醒,进而就可以解释昨天的事情。
但是那几个恶奴根本没有给夏知蝉机会,他们在看到夏知蝉睁开的双眼后倒是有些惊讶,然后发出贱笑地挥出一拳。
嘭!夏知蝉被对方一拳砸在脸上,他身上的伤势还没有得到治疗,而是意识也处于刚刚苏醒的程度,所以对方的这一拳就将他再一次打昏过去。
恶奴将房屋里的二人拖走,然后跟着刘老爷浩浩荡荡地往刘家庄最热闹的街道走去。
然后就发生了之前故事中的一幕。
出于某种扭曲的心理,刘老爷授意道士指认刘浩仁之妻为妖怪,并且让夏知蝉二人做假证,还在大庭广众下扒掉女子的衣物来侮辱对方。
最后刘妻不堪屈辱地咬舌自尽了,但即使如此,刘老爷还算不依不饶地让道长把刘妻的尸体焚烧。
对于刘浩仁放下所有身段的恳求表示不屑一顾。
夏知蝉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女子被人活生生的羞辱致死,远处翻滚着的烈焰更是映照在他的心里,胸口的鲜血沸腾到几乎破体而出。
刘老爷得意的笑容,四周百姓对生命的漠视,一切苦果最终都会由种下因的人自己吞下。
“咳咳……咳咳……”
他恍惚之间,精神好像再一次被抽离。
耳边刘浩仁痛苦的哀嚎也逐渐听不见了,眼前的视野也开始模糊,喉咙中始终有一团粘稠的鲜血翻滚,使人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夏知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再一次出现在了石门的前面。
他刚才所经历所看到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而眼前的空白才是“真实”。远处的石门始终矗立着,就像是一名守护孤独的兵卒。
“咳咳……原来是这样,原来就是这道门。”
夏知蝉出于身体反应的本能咳嗽了两声,但实际上他现在处于自己的意识之中,根本不会感觉到任何不适。
门……他曾经在另一个地方见过一道有些熟悉的门。那是曾经他想要下山的时候,自己师父洪煌岚在农家后院的墙壁上打开的门,那也是一扇假的门。
但是正因为他打开了那道门,才成功触摸到了修道的边缘。
现在,他眼前又出现了一道门。
一道完全不一样,但是又没有什么区别的门。
夏知蝉快步跑到石门前,他抬起双手抵在石壁上,其实他并不能确定现在面对的地方是石门的中间,但是只要能够推开门,哪个地方并不重要。
呀!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根本无法撼动眼前巍峨如山的石门。
“可恶……”
他一拳砸在了石门上面,并没有想象中反震的剧痛,但是却像是打开了抽水的开关,意识瞬间被推回到身体里面。
“夏兄,夏兄……你醒醒呀。”
常武一边催促着大夫医治遍体鳞伤的夏知蝉,一边不停地呼唤对方。
而夏知蝉在苏醒过来的一瞬间,他没有因为糜烂的伤口而露出半分痛苦的表情,反而很开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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