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兴安带一小厮,仓促上门,美名其曰是为拜访,王德惠平常虽看起来憨厚老实,但他不仅不傻,心眼子还多,自然不会信以为真。
当然,县太爷突兀拜访,王德惠起初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心提到嗓子眼儿上来,浑身紧张得就像拉满的弦,只听陈兴安道出来由,竟是为了钱物而来,周身一松,顿时松了口气。
陈兴安提出要求,王德惠满口答应,实际上,王德惠的答案,似乎并没有让陈兴安感到心满意足,因为如果满意,脸上最终会挂着舒适的笑容,如今却没有。
只见陈兴安面色僵硬、皮笑肉不笑的干笑两声,露出一个极为怪异的表情,似乎在等待什么,然而顿了顿,见王德惠不明所以,并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不得已开口道,“明白最好,不知你打算捐多少?”
“啊?”
听了这话,王德惠瞬间大惊失色,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的雷,如此一来,陈兴安口中的表示,竟成明码标价,这是否表明,自己今天如果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不仅不会轻易离开,事后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在以往,县太爷登门拜访,说出去,不仅脸上倍有面子,而且还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可如今,这简直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诚言道,请神容易送神难。
而如今,这神主动上门,想要送走,不狠下心大出血,怕是…王德惠的心,就像拉满的弓弦,丝毫不敢吐口大气,生怕一张嘴,已提到嗓子眼的心,就会“哐当”一声掉出来。
沉默许久,王德惠心想,与其自己猜来猜去,倒不如让他说出个数字,这样既能让他满足,自己也不用费尽心思去猜。
于是王德惠躬身问道,“小的,还请大人明示。”
哪曾想,陈兴安从进来开始就摆脸色,为的就是这一刻,只见他故作沉思,随后抬起右手,在王德惠目不转睛注视下,缓缓伸出两根手指,面无表情道,“你看二十万如何?”
“什么?”
“二…二十万?”
王德惠目瞪口呆,深吸一口气,时刻观察着陈兴安的脸色变化,见他脸上表情依旧,咽了咽口水,小心谨慎道,“大…大人,二…二十万,会不会太多了?”
不…不是太多。
是非常多,巨多。
这根本不是王德惠能接受的结果。
二十万,他虽为盐商,暴利行业,可也只能管上思县的盐,如果加上土家堡的售路,一年到头,争个十万绰绰有余,可几经打点,真正到手的也不过是总数的一半。
二十万,就算四年时间,他不吃不喝,才能挣到。
此举,无异于狮子大开口。
这也难怪,当听到这个数字,王德惠会控制不住自己而惊叫出声。
对于王德惠的质疑,陈兴安没有半点情绪波动,语气不咸不淡道,“怎么,王员外,区区二十万两白银,很多吗?”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区区二十万两,这是区区二十万两吗?
王德惠心里委屈,可他敢怒不敢言,只能低头咬牙恳求道,“大人,您看,二十万两白银,小的实在是承受不起,能不能便宜点?”
“哼!”
谁曾想,陈兴安冷哼一声,不悦道,“王员外,你因掌管上思县盐道发家,本官任上思县县令以来,对于盐道的掌控,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曾求你什么,如今本官实在是无能为力,才拉下脸来找你。”
最后,紧紧盯着王德惠,一字一句挤出牙缝道,“王员外,如今本官有难,难道你要袖手旁观吗?”
“小人不敢,可是…”
王德惠想要解释,可陈兴安根本不听,用力一拂袖,直接打断他道,“没什么可是不可是,本官告诉你,今日你能拿得出二十万,以后上思县盐道这块,还是由你来管,如果拿不出来,本官自会有去处,不过日后上思县的盐道,会不会是你…本官无可奉告,给你一盏茶的功夫,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本官。”
面对如此狮子大开口的县太爷,王德惠心里那个恨呀!
二十万,这不是要他的小命吗?
如今这局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除了咬紧牙关,被迫接受,又能如何?
“爹…我们用完午膳了…”
思考之际,正厅突然闯入一人,正眼看去,原来是刚用完午膳的王少聪。
“咦?”
王少聪抬头一看,发现正厅坐着一人,当即疑惑道,“爹,这位是?”
“嘘!”
王德惠给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又将他拉到一边,轻叹一声,“哎!聪儿,莫要胡闹,里面的人招惹不得!”
如果王德惠不说,王少聪或许不会如此好奇,经他这么一提,直接将王少聪好奇的心招了出来。
只见他拉着王德惠的衣袖,“爹,那人是谁?”
王德惠唉声叹气,接着摇了摇头,很是无奈道,“哎~莫问,既然用完午膳,便带你的朋友们出去逛逛去吧!”
王少聪听罢,并没有走,而是逮着他爹追问道,“爹,您还没告诉孩儿,正厅里坐着的那人是谁呢?”
王德惠忽而冷下脸来,一脸严肃道,“聪儿,不该问别问,知道吗?”
“好…好吧!”
纵使王少聪百般不愿,可他也注意到他爹神情严肃,应该是有什么顾虑,因而只好将好奇心藏下,垂头丧气的离开。
可他刚一回头,就碰到从前厅出来的凌云三人。
李飞白凡事讲究一个快字,还没等凌云有所东西,就看到他一马当先,走了上去,“少聪!”
“飞白~”
相对于李飞白的声音,王少聪的回应,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只弱弱的回了一声,随后就低着头,欲要往外面走。
看着心情低落的王少聪,凌云不免心生疑惑,心想怎么刚刚好好的,只出来一小会,就心情不振,闷闷不乐?
李飞白一愣,意识到不对劲,跟在王少聪右侧,“少聪,你怎么啦?”
“飞白,我没事,我们先出去吧!”
李飞白一听,单是听说话的语气,就觉得问题很大,不过凌云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追问,于是才悻悻作罢。
凌云和杨三牛尾随其后,跟在王少聪和李飞白身后。
一句往外走,凌云有所好奇,于是放慢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王德惠往里走的背影,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王员外,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当他回头之际,有一人从正厅缓慢走了出来,那人一看到凌云,猛地吃了一惊,目瞪口呆,目光紧紧放在离开的凌云身上。
只可惜,这时凌云头已转了过来,斜光只微看了一眼,并没有太过在意。
王德惠抬头,看到走出来的陈兴安,急忙小跑到跟前,“大…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然而对于他的话,陈兴安至若惘然,无动于衷,整个人一动不动地愣怔当场,目光准确无疑落在凌云身上。
如果有心人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陈兴安全身微微一颤…只可惜,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看着陈兴安一动不动望着前方,王德惠以为他这是要拿自己的儿子做把柄,瞬间大惊失色,咬了咬牙,连忙答应道,“大…大人,小人…小人同意大人的条件。”
令他意外的是,陈兴安依旧没有动。
王德惠困惑不已,忍不住抽出手来,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衣袖,压着恐惧,紧张不安道,“大人,您…您还好吗?”
陈兴安一惊,下意识应道,“啊~哦,好好…很好!”
听到这个的回答,王德惠并未真正放下心来,为了预防万一,忍不住再三确认道,“大人,您同意了?”m.bïmïġë.nët
“同意…啊,不,不不…”
此话一出,王德惠吓了一身冷汗,带着颤声道,“大人,您…我们方才不是说好了,二十万吗?怎么…”
“咳咳!”
陈兴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两声,平复了一下心情,轻声道,“王员外,这事不着急,不着急。”
王德惠怎能不着急,这都打上他儿子的注意了,如何能不着急,简直心急如焚,如同绝望得像掉进没底儿的深潭一样万念俱灰。
于此同时,心里也在暗暗后悔,早就知道就应该一口答应他,如果那样,就不会有这一出,也不会让其将主意订到他儿子身上。
“大…大人,要不,小人,小人再加,再加一万两,您看如何?”
王德惠为了儿子,可以说是放低姿态,低声下气,希望陈兴安能看在银子的面子上,答应他的请求。
“不不不…”陈兴安依旧摇头。
王德惠越发绝望,心里已经开始后路,在他绝望之际,突然听到陈兴安道,“不,王员外,本官不是这个意思,本官的意思是,银子多少是个人的心意,古人云,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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