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汀说到这里,心下颇为迟疑,半响之后方继续道:
“君侯,下吏听闻大将军与左将军不睦,君侯此去当多加注意才是!”
张越叹息一声道,“蔡公所言甚是,如今霍光与上官桀之争已经摆在明面上……”
“鄂邑长公主与御史大夫也插手其间,恐将发生不忍言之事!”
“今日请蔡公过府,就是想听听公之判断!”
张越既然已经把问题摆了出来,蔡汀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他开口道,“君侯,如今大汉绝对不能内乱,否则匈奴必将死灰复燃……”
“若匈奴复强,乌桓、扶余、羌人皆将趁机为乱……如此大汉危已……”
张越闻言赞同道,“蔡公所言甚是,大将军和皇帝乃是大汉必不可少的支柱,缺一不可……长安维持现状最佳……”
“某以为,西域都护当不偏不倚,公以为然否?”
蔡汀摇头叹息道,“君侯明见万里,下吏以为君侯当支持霍光才是!”
张越闻言一愣,他拱手拜道,“还请蔡公指教!”
蔡汀起身反拜道,“君侯恐怕是当局者迷啊,如今长安之局面,可还能维持平衡?”
张越仔细思索一番后道,“若是车骑将军在,当可勉强维持!”
蔡汀又问道,“君侯以为车骑将军还有多少时日?”
张越叹息一声,“以长安送来的消息看,车骑将军恐怕难以度过今夏!”
蔡汀道,“既然如此,长安朝堂又如何能维持平衡?”
张越皱了皱眉,“蔡公以为,以西域之力,可能维持长安平衡?”
蔡汀叹息一声,“君侯若是愿意永居长安,当有一线希望……然君侯可愿放弃西域这大好山河?”
张越闻言,机会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
蔡汀见状继续道,“既然如此,君侯何必想着维持长安朝堂的平衡……”
张越闻言一愣,蔡汀之言一下子惊醒了他。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只想着如何避免卷入长安之争。
但却没有意识到,以西域都护今时今日在大汉的地位,他已经无法安坐于外了。
既然如此,何不主动搅动风云。
他想到这里,面上肃然的起身,郑重对蔡汀一拜,“多谢蔡公解惑!”
蔡汀见状慌忙起身避开,“君侯不过是一叶障目罢了!”
张越摆了摆手,“若无蔡公醍醐灌顶,恐将误了大事!”
张越说出这番话,乃是真心实意的。
原历史中,此次冲突霍光在皇帝的支持下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但如今的局面却与原历史大为不同。
原历史中金日磾早在始元元年就已经去世。
金日磾死后其权力完全归于霍光,因此霍光的权力要远比现在大。
相对的则是燕王的实力却并没有如同历史上一样被削弱。
….当年先皇帝在策封刘旦为燕王的诏书中,对他寄予了北御匈奴、屏藩汉室的厚望。
刘旦本人也博学多才,“束带听朝三十余年”。
在先皇帝诸子中,刘旦实际上是风评最好的。
张越对其仔细调查后也发现刘旦的能力其实并不比一千多年后另外一位燕王差。
刘旦除了出生差一些之外,各方面来看都是一位不错的皇位继承人。
只是刘旦的运气比较差,面对的对手太强,先是有卫霍支持的刘据。
后又有王氏和关东集团支持的钩弋夫人。
不过如今却又是不同,因为王氏之乱的原因,不管是在关中还是关东都有人质疑皇帝的正统性。bïmïġë.nët
其实在西域都护府内同样有很多人怀疑皇帝是否是先皇亲子。
毕竟怀孕十四月而生子,完全不符合常识。
此消彼长之下,若是没有外力干涉,霍光能否在与上官桀集团的争斗中获胜还未为可知。
另外更可虑之事乃是燕王将如何行事,他会不会如同一千多年后的那位燕王一样直接起兵。
若是燕王叛乱,正统地位受到质疑的皇帝,是否能够获得天下人的支持也同样存疑。
一旦大汉爆发内战,西域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说不得将会是一场如同安史之乱的大变故。
想着想着,张越已然是满头大汗。
蔡汀见状,关心的问道,“君侯可有不适?”
蔡汀的话语一下子让张越惊醒过来。
他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叹息一声,“蔡公放心,某无事,只是在思索回长安之后当如何行事!”
蔡汀点了点头,建议道,“君侯此番回京,当多带护卫之军!”
思忖片刻后,蔡汀继续道,“君侯可与韩侯、刘侯、赵侯分路回京……”
张越明白蔡汀的意思,自己乃是万户侯,按照礼法自己最多可以拥六百亲兵。
韩江、刘益、赵广汉三人也可携两百亲兵回京。
若是三人分路回长安,按照礼制,皆可携亲卫入关中。
另外几个侯府在长安府邸之中也各有数十上百名侯府侍卫。
如此张越最多可以拥有一千五百精锐之兵以供调用。
一旦事情有变,这一千五百精兵,足以成为左右成败的关键。
听到蔡汀的建议,张越心中初始颇为心动。不过很快他就否决了这个提议。
他此时不禁想到了东汉末年的董卓,如果自己真这么干恐怕最后的结局不一定比董卓更好。
如今的大汉可正是如日中天之时。
自己以诸侯之身领大军入长安,很可能会受到全天下的反对。
想到这里张越摆了摆手道:“此事不可违,恐当为天下之敌……”
蔡汀闻言仔细思索一番后道,“君侯所言甚是,下吏孟浪了!”
张越并没有怪罪蔡汀,而是继续询问道,“蔡公以为,当如何对付燕王?”
….蔡汀反问道:“君侯可是担心燕王起兵?”
张越毫不忌讳的道,“不错,长安之争只不过局限于朝堂,若燕王起兵,恐将战火连绵!”
蔡汀叹息道,“君侯明见万里,以下吏观之,燕王之事,还得依靠大将军才是!”
张越闻言点了点头,面色严肃起来。
西域与燕国一东一西相隔万里,确实是鞭长莫及。
唯有霍光和皇帝才有实力解决此事。
张越无奈的叹息一声,他再次体会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蔡汀见状反而露出了笑容,“君侯何必把心思放在燕王身上……需知长安才是关键!”
“君侯不必担心那燕王,先皇帝之后,诸侯王实力已经大不如前……”
“燕王不过拥有四万之兵,即使作乱,君侯可会惧之?”
张越思索一番后道,“蔡公高见……两万之兵足以破之……”
蔡汀笑了笑,“君侯既然有如此自信,又何必担心那燕王作乱!”
“况且观燕王昔日的行为,当也无叛乱之勇气……”
张越回忆了一番后世的记载,正如蔡汀所言,这燕王刘旦在得知上官桀与鄂邑公主落败之后确实并没有起兵。
在收到皇帝的斥责诏书后,反而选择了自杀。
想到这些,张越心中稍安,他继续问道,“蔡公所言甚是,以蔡公所见某此次回京当如何行事?”
蔡汀闻言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平静的道,“君侯不是已经有决断了吗?”
张越点了点头,“某以为当寻机在霍光与上官桀矛盾爆发前,与那盖主决裂……”
蔡汀闻言思忖片刻后,却是眼睛一亮,“君侯高明!”
张越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接下来张越又与蔡汀商议了一番回到长安后需要注意的一些细节。
两人这一谈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夕阳西下之时。
若不是张郭氏派人送来餐食,两人还不知道将聊到何时。
……
霍光在离开金日磾的府邸之后,立即前往宣室殿求见皇帝。
此时皇帝刚刚完成一天的课业,正欲休息。
“大将军有何要事?”
“启奏陛下,日前西域云阳侯送来奏报,欲于西域试行节度使之制,还望陛下恩准!”
皇帝闻言诧异道,“如此大事,岂非需公卿集议后方可上报乎?”
霍光拜道,“若是他处自当如此,只是西域却有不同!”
皇帝闻言惊讶道,“西域为何不同?”
霍光躬身拜道,“此事与先皇帝有关……先皇帝遗诏,“西域之事悉付之于越……”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他相信遗诏是真的,但对为何不举行公卿集议却仍然心存疑虑。
“没有公卿集议,此事恐是不妥……大将军以为如何?”
霍光此时如何不明白皇帝的心思。
霍光其实也没有想过让皇帝直接下诏。
….他如此做不过是声东击西罢了。
他面色澹然的躬身再拜,“陛下所言甚是,此事当先交予公卿集议……”
“只是云阳侯还有一事上书,还望陛下恩准!”
皇帝闻言暗自吁了一口气,“云阳侯还有何事!”
霍光面无表情的道,“因秺侯病重,云阳侯欲回京探视!”
“朕记得秺侯乃是云阳侯举主,不知是否如此?”
霍光证实道,“却是如此……昔日云阳侯为张掖佰将之时……”
皇帝听完霍光的介绍,没有多加思索,立即下诏曰:“可!”
……
上官桀得知张越即将返回长安,心中隐隐感觉有一些不安。
张越这些年虽然回长安的时候不多,但长安却到处都有他的传说。
就连张越长子张焕虽然尚且年幼,但也常常搅动长安风云。
不管是杜陵之事,还是藏书楼之事亦或是关东关西之争,虽然张越本人都没有出手,但都可以看见他的身影。
就连苏武归汉之事也能够在其中发现张越的踪影。
更不用说那王氏之乱,若没有张越,恐怕还不知道会如何发展下去。
最关键的是,上官桀勐然发现,自己对张越此人竟然一点都不了解。
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但对于张越这一现今大汉实际上最强大的诸侯,上官桀发现除了明面上的资料自己所知竟然非常有限。
“来人,速请御史大夫和长公主过府!”
忐忑不安的上官桀决定邀请自己的盟友进行商议。
接到邀请的鄂邑长公主和御史大夫桑弘羊很快来到了上官桀的府邸。
“呵呵呵……”
“左将军何事如此心急火燎的邀本主入府!”
鄂邑长公主才刚刚抵达上官桀的府邸门口,就故意大声询问。
她此举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断绝上官桀的后路。
上官桀自然也知道鄂邑长公主的目的。
不过当他答应会见丁外人之时,就已经不在乎被人发现与长公主合谋之事。
“盖主,还是如此荣光焕发啊……”
“左将军说笑了!”
上官桀与鄂邑公主简单客套几句就把她迎入了后厅。
此时后厅中桑弘羊、上官安、孙纵之等人已然安坐于堂。
鄂邑长公主见到桑弘羊,眼睛一亮,心中甚感欢喜。
“原来御史大夫也在……”
桑弘羊并未起身,只是拱了拱手,“见过盖主!”
上官安则主动站起来,引导鄂邑长公主入座后,这才返回自己的座位。
上官桀此时也已经在主位坐定。
“诸位,今日陛下已经答应云阳侯返京,诸位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鄂邑长公主闻言诧异道,“云阳侯不过是区区一西域都护而已,左将军何必在意?”
鄂邑长公主此言却是让在座的众人皆是默然不语。
….上官安见状不得不起身道,“盖主莫要小看这云阳侯!”
“云阳侯虽然远在西域,但其在朝堂的影响力却不容小觑!”
鄂邑长公主笑道,“莫非这云阳侯还能影响到宫闱之事?”
桑弘羊闻言不禁叹息一声,“盖主可知,张越手中亦有先皇遗诏!”
鄂邑长公主确实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她诧异道,“先皇帝竟然留有遗诏与此人?”
上官桀出言证实,“不错,先皇帝驾崩前,命霍光、张安世起草诏命,其中有两道乃是发给张越此人……”
鄂邑长公主惊疑道,“左将军可知具体内容?”
上官桀叹息道,“第一道诏书乃是言,西域军政尽付于张越……”
“第二道诏书却只有先皇帝与那张安世知晓!”
鄂邑长公主皱了皱眉,“如此说来,这云阳侯就是最大的变数了?”
上官桀道,“不错,若是张越此人支持霍光,于我等却是大大不利!”
“既然如此,何不命死士于半路劫杀此人?”
鄂邑长公主此时仍然没有太把张越放在心上。
孙纵之闻言颇为意动,“盖主可有计划?”
鄂邑长公主皱了皱眉,“尔是何人?”
孙纵之躬身拜道,“盖主,下吏乃是燕王中大夫孙纵之……”
听到两人的对话上官桀与桑弘羊对视一眼,皆感觉到一丝无可奈何。
这鄂邑长公主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燕王中大夫孙纵之此人也同样不是什么大材。
两人虽然无奈,但如今毕竟也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两人为了避免鄂邑长公主两人坏事,不得不解释一二。
“盖主有所不知,这张越每次返京,皆会携精锐亲兵通行……一般的死士根本无力与之对抗……”
“另外张越手中还有一名为千牛卫的神秘组织,其强大丝毫不逊于秀衣使者……”
经过上官桀的一番解释,鄂邑长公主总算是多张越多了一番认识。
“如此说来这云阳侯虽为汉臣,但实际上也是一方诸侯咯?”
“盖主所言不错,这张越才是大汉最大的诸侯!”
鄂邑长公主点头笑道,“既然如此又何必担心在意,霍光与皇帝所行之事,不正是在削弱诸侯吗?”
上官桀叹息道,“霍光与皇帝虽然一直在削弱地方实力,但却从未对西域出手……”
桑弘羊听到这里也叹息道,“何止没有削弱西域,反而在不断加强张越的权力!”
上官安这时也道,“月前,张越请求改西域之制,设置四镇节度使……霍光已经亲自向皇帝奏明……不日就将召集公卿集议此事!”
鄂邑长公主闻言诧异道,“竟然还有此事,为何本主在宫中未闻此事?”
桑弘羊道,“此事因陛下之命,只限于三公九卿知晓!”
鄂邑长公主闻言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她此时再度想起,霍光与车千秋、金日磾三人阻止自己听政之事。
她压抑心中的不快,“这张越与霍光欲乱我大汉乎?”
上官桀道,“虽不是,亦不远也……”
鄂邑长公主此时心中已然对张越起了杀心。
桑弘羊看了看鄂邑长公主,怕她做出蠢事,出言劝道:
“盖主请暂息怒火,眼前最重要的并非此事……”
鄂邑长公主并没有听近桑弘羊的话,她言道:
“诸公可有办法阻止张越返京?”
上官桀皱了皱眉头道,“此事恐怕并不容易,那金日磾乃是张越此子的举主……”
鄂邑长公主冷笑一声,“若是在路上出了意外呢?”
上官桀感觉心头一跳,“盖主千万莫行刺杀之事!”
“昔日盖主之兄与关东文学皆曾遣人刺杀于彼,却无人成功……”
上官桀的一番劝解,并没有被鄂邑长公主听进去。
她此时已经在心中谋划着刺杀张越之事。
不过她并没有想过直接解决张越,只是欲以此吓阻张越进京。
鄂邑长公主见上官桀与桑弘羊尽皆反对刺杀张越,也就不再言此事。
她出言道,“公等放心,本主自有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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