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众朝臣面面相觑,可对上皇上淡漠压抑的神色,最终都垂了下头颅。所有人都知道此事绝非那么简单,可天子决断,无人敢质疑。
福宁宫外,清晨洒扫的时刻,宫仆们把簸箕上洒了水开始清地上的落叶、枯枝等等,唯有一人,鬼鬼祟祟的拿着块抹布望着外头,像时不时探头的家雀。
"娘娘,奴婢出去看看。"
福娘瞥了眼外头,见众人忙碌,唯有一个身影清闲的自在,跟做贼一样的偷懒,于是放下舀鸡汤的瓷勺走了出去:"小萍,在那不干活偷什么懒。这晚银桂的土该换了,你去御花园,装盆新的润土回来。"
被突然安排了活路,小萍非但没有表现出懊恼,反而眉眼带笑的应下来,提起木盆就急冲冲的走了出去。
随即,小宫女却没注意到,身后慢慢探出了半个清瘦的身子跟了上去。
"娘娘,小萍不对劲,怕是和柳贵妃脱不了干系。"
福娘让小温子跟过去,探一探这小宫女的虚实,左思右想,大概和阮侍卫之死有牵连,看向主子,越容因也应和点头。
"怪本宫有些急莽了,柳氏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彻查福宁宫,难说小萍有无看到过这筐荔枝,早做打算才是。"
主仆二人交头接耳一番,很快一封信顺着御膳房的菜桶,经过重重把关,安然无恙的被送到了宫外某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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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州粮食短缺一事,经过到达的监官监督郡守实地发放赈灾粮,已经得到了缓解。可相反的是,皇帝的性格却骤然大变。
先是苛责宫中大小事务办事不利,随即宫人月俸和劳作加重,阖宫支出锐减,日夜需要焚香才能入睡,太医院的太医流水样的前往养心殿为天子诊脉,却都灰头土脸的被赶了出来,严重的还被挨了几板子。
宫中的气氛有如乌云压顶,所有人紧张的心上悬了根细针,生怕哪天落下来砸到自己,甚至宫仆见天子经过,连呼吸都不敢过于粗重,生怕引起皇上注意。
一时,所有人都过得苦不堪言。
见出宫门看桃花的福娘无功而返,越容因迎上她颓丧的脸,关切的拂去她肩上的落花。
看来是去了,可瞧着却并不开心。
"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桃花吗?如今初春御花园的春桃开的最烈,按理应当是好看的。"
女子灿若春华,随手捻起的落花也是硕大鲜艳的色泽,桃粉色衬的女子手更嫩三分,玉容潋滟。
"奴婢去时正巧皇上也在,皇上说奴婢偷懒躲闲,不好好的伺候娘娘,出来到处闲逛,还——"
"怎么了?"越容因听见了她声音里的哽咽,促狭之意淡了下去,"皇上罚你了?"
"奴婢怕是暂时不能伺候娘娘挽发了。"福娘音色低沉,委屈的掉着泪珠,顺手擦了擦眼泪,却正好露出了红肿的手腕。
触目惊心的肿胀,比发酵的馍馍还要大几倍。
"皇上竟然让人对你掌手?"越容因火气立刻蹭的一下子冒了上来,可更多的是觉得不可思议。
周元鹤在宫人面前一向是个温和有礼的君王,如今又为何......
福王虽死,蔓延的后果却波及到了所有人。
心疼的替福娘抹完药膏后,越容因气的腹部一阵抽痛,好在一会儿缓解了过来,不放心孩子,她派林太医过了再度诊脉,好在并无大碍。
裴宴礼已死,林太医有苦难言,眼下他踏上了越妃娘娘这艘贼船,怕是一时半会儿也下不来,于是连忙叮嘱:"娘娘这些日子若无事,还是安心在宫中养着为好。"
皇上性情忽而暴虐,太医院同僚人人自危,若是越妃不赶眼色贸然上赶着惹怒了皇上,龙胎有何三长两短,只怕他的脖子也可以立马抹断了。
"本宫知道。"
送走了林太医,还没等缓解一二,李郑却赶了过来,往日体面的御前太监如今乌眼发青、两颊凹陷,瞧着比普通世家的下人过的还惨,吓了越容因一跳,不免问出声:"李公公这是怎么了,本宫瞧着你苍老了许多。"
可不是老了许多,伴君如伴虎,他的小命还在就不错了。
李郑可不敢说出心里话,艰难勾了个违心的笑,催促着:"娘娘,皇上在勤政殿等您,柳贵妃也在。"
"皇上寻本宫,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跟随着李郑的步伐,越容因询问了几句,话语并不突兀,可李郑却反应很大,长长的叹了口气:"奴才也不知道,但还望娘娘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看样子,柳氏又在其中捣鬼。
勤政殿熏香点的很浓,刚一进去,月容因就被呛的咳嗽了几声,抬头,周元鹤和柳贵妃两人分立而坐,仿佛是两座佛像般俯瞰着她。
待她入座后,柳贵妃看了眼皇帝不开口,于是清了清嗓子主动启唇:"此番让妹妹来,是本宫发现了些事情请示皇上,想听听妹妹说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贵妃娘娘有话请直言吧,臣妾必定知无不言。"越容因懒得看她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一把打断了她。
周元鹤敲了敲桌边的硬木,显然在酝酿着情绪,看了眼台下的女子,他怀疑过多次的、却也深深宠爱的女子,瞥了眼她的孕腹,终究没有说的太刻骨。
"朕听贵妃说,死去的侍卫曾悄悄的往福宁宫送过一筐不明的物品,可是真的?"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法花宝金描绘的檐顶金碧辉煌,越容因没有起身,淡淡的看了眼他,点头:"确有此事,只是他的死与臣妾无关。"
"朕知道,宗人府查了个彻底。"周元鹤抬起眼皮,眉间凝着,烦躁之下无意识的敲着桌边,"只是朕不知,一个侍卫躲开重重查探,往你一个妃嫔宫中送私密之物,到底是意欲何为。"
"一个巴掌拍不响,越妃,可是你的授意?那筐里,到底有什么?"
见周元鹤神色冷淡,语气里是遮不住的怀疑,越容因丝毫不意外,皇帝对谁都不信任,她经历了这么多,自然不会再为之有任何情绪波澜。
她抬眉,对上周元鹤的眼神,目光清澈:"那筐东西还在臣妾宫中,是长兄拖人送进来的荔枝。是臣妾的错,孕期嘴馋,明明皇上规定了节俭为主,还是贸然让家中私自送来昂贵的荔枝品尝。"
"朕不会为你吃些荔枝怪罪于你。"
周元鹤显然未相信她,大手一挥派人去搜寻福宁宫,顺便附耳让人出宫去查探越府的情况。
"朕是好奇,为何是由一个侍卫送了进来,你们间——"
周元鹤顿住话,没有把红杏出墙之事说出口,顾忌着她腹中的孩子。
直到两个太监搬上了那筐几乎未动的荔枝,越容因瞥了眼荔枝,又反问皇帝:"皇上应当知道,臣妾的父亲曾有不少门生,也曾在老宅收留了一些才华横溢的寒门学子。那侍卫本是寒门势微之人,感激父亲收留,因而成了侍卫后有了报答之心。"
"臣妾知道,侍卫与朝臣相通是大罪,可臣妾不怕皇上彻查,除却送过这一次荔枝来,那侍卫与越族再无过多交集。"
柳贵妃嗤笑了声,不顾她的脸面,开火浇油:"臣妾从未听过,为报答收留求学的恩情,只送筐荔枝便能打发。妹妹觉得,皇上与本宫会信你这番说辞吗?"
越容因说的彻彻底底,柳氏却从中作乱,周元鹤半信半疑。
等着探子归来,向他禀明了越府当真存了几筐从贵市买来的新鲜荔枝,确实,同越妃宫中搜出来的是同一品种,昂贵异常,只有西街贵市才能买到,闽州郡守还未供应到宫中。
同时探子也带来了另一个消息,那死去的侍卫,竟是阮青微的亲弟弟。
爱卿的亲弟弟,毫无顾忌的帮有恩的越府,而阮爱卿却如此抨击越家,甚至有种不死不休的境地。
一正一反的情况,周元鹤一时也琢磨不透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可知,死去的侍卫是阮爱卿的亲弟弟?你父亲和他——的关系。"纠结再三,周元鹤还是问出了口。
"阮大人也曾是父亲的门生,臣妾知道,幼年曾见过几次。"越容因点头,语气里带了些疑惑,"只是臣妾实在不懂朝堂之事,只知道立场不同,选择不同,阮大人因此离开族中承办的学堂,父亲惜才,一个好好的学生走了,难免生气时好几日吃不下饭去。"
越容因的表情不似作假,神色间陷入思忖时,一只飞虫飞到鼻尖也没有注意到,仿佛当真为此疑惑。
周元鹤点点头,见柳贵妃一脸跃跃欲试,妄图再说些什么,心头浮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烦躁,他的脾气,似乎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你先退下吧,朕和越妃还有几句话要说。"
柳贵妃不甘心的离场,此事没有扳倒越妃,是她的失策。
原来早知道柳贵妃不会放过自己,所以越容因提前让长兄派心腹去买来荔枝,伪造是越府偷偷进贡的假象,毕竟贵市人多眼杂,人员都是些私贩流民,根本无法查出是越府的人是何时买的荔枝。
至于那个侍卫,舍小取大,哪怕让皇帝怀疑越家越俎代庖私联侍卫,犯了忌讳,也比阮青微同她的私事被捅出来要好的多。
有其他地方的破绽和揭露点,才能转移周元鹤对那筐荔枝最根本的怀疑。
这一步棋,险之又险。
就在柳贵妃刚离开殿内,周元鹤屏退众人,拿出了刚才探子塞给他的一封信,从高而下扔到她的面前。
"朕很想信你,可一次次,因娘你总是欺骗朕。"
越容因忐忑不安,接过信来,里面赫然是她写给阮青微的一封情意浓浓的信。
所有来往的信笺不是被烧毁了吗?就连寥寥知情的丫鬟下人,从她入宫那刻起,都被越长山赶到了庄子上,连温玉痕也不清楚。
她瞪大的眸子中,映出了情意款款的秀气小楷。
"君如磐石,妾心蒲草。"
先她一步,周元鹤冷冷的读了出来,神色带了从未有过的厌恶,仿佛台下面对的是什么晦泥里的脏东西。
"朕真是小瞧了你,什么自入宫前就心悦于朕,都是假的。"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贵妃宫斗上位,太傅父凭子贵更新,第67章 祸起萧墙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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