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钰走得匆忙,身上热乎乎的,可偏偏手指尖还是冰冷的。
她紧紧握住小月姑娘的手,没想到她的手更是带着凉意的。
“小月,”宁钰看着小月认真问道,“我来之前,他们是不是说了什么事?你和我说说。”
“没……没什么,姐姐不用往心里去,都是一些玩笑话罢了。”小月眼神躲闪着说道。
“好小月,你放心给我讲。”
“姐姐听那些人乱说干嘛,白白多了些不高兴。”小月声音越来越小。
宁钰心里有了底,看来所有的都不是空穴来风了。
“小月,这些日子姐姐什么没有经历过?那些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些也只是毛毛雨罢了,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好心里有数啊。
好小月,你要是心疼姐姐,就原原本本、一点不落下的全部讲给姐姐听。”
小月迟疑地抬头,看到宁钰给她肯定的目光,这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宁钰。
“钰姐姐来之前,她们就一直在说说笑笑的,我听见她们口中提及姐姐,以为是说从前姐姐和林举人的关系,想给姐姐分辩几句。
可我没想着,我上前听了两句,她们竟然说……说姐姐已经出嫁,嫁的是……嫁的是……“
“嫁的是个能当爹爹的老头是吧?”宁钰提了一嘴。
“倒也没有那么难听。”小月道。
“没事,我知道她们说得必定比这个难听,还有呢?”
“还有就是……姐姐做妾的事情了……姐姐,她们往你身上泼脏水,人多嘴杂的,姐姐要是分辩怕是会伤心,所以我就拉着姐姐先走,咱们说话,不理她们。”
“其实也没什么好分辩的。”宁钰眼神黯淡了下去。
“什么?姐姐,她们说的是真的?姐姐真的给人做妾了?”小月一脸惊讶地后退了半步。
看着小月疏离,宁钰心里说不上的滋味,“你若是觉得与妾同席有辱身份,我也是理解的,毕竟诗书礼仪学了这么多年,书上都是那么教的,我不与你同席便是了。”
“钰姐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我怎么会那样想!我只是没有想到。”小月伸手紧紧将宁钰的手握在手心里,眼圈也跟着红了。
“哎,我姐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给人做妾就不能自己做主,本来咱们女子就不容易,要瞧着丈夫的脸色过日子,姐姐又做了妾室……
还要看大娘子的脸色,这日子……哎……”
小月姑娘的一声声叹息让宁钰都有些身临其境,要同情起自己来了,她赶紧拉住小月姑娘。
“妹妹别担心,我日子挺好的……”
“姐姐在别人面前逞强,在妹妹这里就不要如此了,那我们就生分了,姐姐吃穿也不容……易……吗?”
小月看着宁钰通身的打扮,感慨的句子也跟着变成了疑问句。
“也还好,妹妹不用担心,我什么都挺好的,就是说出来这名声不太好听,其实日子真不错。”
“哎,我苦命的姐姐,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姐姐找理由去我府上住一阵子吧。”小月说着,伸手又要抹眼泪。
“新郎官迎了新嫁娘回来啦!”外面开始乱糟糟起来,嘈杂的声音传进来。
“两位小姐快去瞧瞧吧,可热闹了!”旁边匆忙路过的女婢提醒着。
“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小月嘴巴一憋,转头便对宁钰说道,“钰姐姐咱们接着说说话吧。”
宁钰笑着抿嘴,“知道你是担心我,不过没关系的,我要是心里过不去,就不会来了,走,咱们一起去瞧瞧吧。”
“钰姐姐,别去了。”小月担心,连带着茉莉也上来拦。
“我要是不去,倒是真的做实了传言,不就是婚嫁嘛,生老病死,婚丧嫁娶,这都是最寻常的事情。”
宁钰不顾反对,朝着前厅的人群走去。
林梓清正下马,新郎官的他今日格外精神,一身大红色衬得他看起来也面色带红,面对往来宾客的恭贺,他得体回应。
跟在他身后的就是王家姑娘王芸了,红色的喜帕盖着,看不到她今日精致的妆容,她手里握着的那一抹红带,在阳光下更是越发的亮眼了。
宁钰看着他们越走越近,直到从自己面前走过去,她面无表情,看着他由远及近,再渐渐的,由近及远。
那一抹红,收进她的眼底,藏进她的心里。
风吹动着新娘子的盖头,那垂感极好的料子竟也能飘起阵阵涟漪,又好像飘进了她的心里。
“他家世低微,就算是他日中举也不过是个举人,家里没有一官半职,如何和你身份相称?!
你会被人耻笑,甚至在大婚当日别人都能收到亲朋祝贺的时候,你也只能收到旁人背后的指指点点。
往来宾客会嘲笑我们宁家将唯一的女儿娇养多年,最后竟和没有一官半职的林家结亲!你明白吗?
家里送你去书院读书,是为了让你懂诗书明道理,你到底有没有明白?!”
“我不管!我就要嫁!我宁钰非林梓清不嫁!你们要是想要我老死在家里,那就拦着我!”
“你这个混账!从小为父当真是把你给惯坏了!跪下!打!给我打!”
“老爷!老爷钰儿还小,她哪里明白,你这样会把她伤着呀,哎哟钰儿,你认个错,那林梓清咱们不想着了,以后娘给你找个更好的人家。”
“爹爹要打,就打死我好了!”
“好,好!给我打!”
“老爷,可使不得呀老爷!钰儿,你松松口,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倔!钰儿……老爷啊……”
那天的青石板是那样的硬,板子也是,可在硬也硬不过那颗死心塌地的心,母亲的哭泣声在院落里回响,还有那板子一声又一声,还有父亲气得咳喘声。
交织在一起,可唯独没有她求饶的声音。
年少的喜欢啊,没有缘由,无凭无据,可却总以为可以撼动一切,情可破万难。
平日里最爱抱病喊痛的她,那天死死咬着牙,心里靠着那一个念想撑着。
什么念想呢?
宁钰目光如水地看着林梓清一步一步走在大红色的毯子上,身边的新嫁娘一步一从,步步跟随,周围宾客贺声连连,那喜帕下面,应该是张欢喜的面容。
是这了。
“恭喜恭喜啊!”
“多谢多谢!”
风吹起林梓清的外袍,时而鼓起时而落下,他目色沉稳,拱手接受宾客的恭贺,得体,乐哉。
“以后,我会努力做学问,早日考中,回来娶你。”
她目中含泪,点了点头,依偎在他肩头,想着以后的光景。
是这了。
“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啊!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一定一定。”他笑起来眼睛也跟着眯起来,有些洋洋得意的新郎官样子。
“我林梓清发誓,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如有违背,就叫我断……”
“哎呀你别说啦,我知道你一定会对我一直好的,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长长久久的。”她挽着他的手臂,看着夜晚天上一轮圆月。
两情若是久长时……求求,就让我们……
是这了。
和记忆中的人儿相比,林梓清还是一如当年模样,可记忆里那个满目星辰的姑娘却早已丢在了风里,再也无处找寻。
那漫长的,以为会永远长久的年少时的喜欢,匆忙迎接它的结局,就在今时今日,此时此刻。
在无人顾及之处,在人群的阴影里,在宾客的喧闹之余,悄无声音,与曾经的心愿大相径庭,与圆满二字,更是毫不相干。
但又是那样无能为力、没有余地的,等着她的接受。
她微微低头,仿佛看见院落的正中央,那个被板子打得后背淤青的姑娘,被她娘亲抱着,歪倒下了身子。
“老爷!这可怎么办呀!”妇人的哭嚎声音总是尖锐酸涩,而在这一刻,更是声声泣血,埋怨、心痛、悲痛、绝望。
“钰儿?钰儿!我的钰儿啊!快!快叫医师来啊,我的钰儿,你怎么就这么倔啊!
爹是怕你进了那样的门子,以后吃穿短缺,落人口实,过不了好日子啊!医师!快叫医师啊!”
“钰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院子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乱成一团,哭着,喊着。
“清哥哥……”那姑娘时而昏迷,时而醒来,嘴里就念叨那一个名字。
“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咳咳咳……”父亲咳嗽着,一声又一声。
“恭喜恭喜,早生贵子。”
“佳偶天成,天生一对啊!”
“多谢多谢。”
红妆一片,喜气洋洋,就连树上的鸟儿声音都比往日婉转了三分,孩童嬉戏喧闹,亲朋祝福声不断,说得都是那百年好合的喜庆话。
是,这了。
宁钰抬头,看着那树上的一对两情缱绻的鸟儿,它们在阳光下为爱人梳理着羽毛,时而相依,时而轻蹭,树影斑驳浮动,未曾影响它们半分。
这,就是结局了。宁钰缓缓低头,树荫将她遮住,周围的人影也将她淹没。
她没有挣扎,她纤瘦高挑的声音在一众宾客中依旧出挑,她白皙的面容依旧姣好仿佛岁月静好,可她知道,那曾经的一切,都已然过去,握不住的,终究要看它流逝,这,并不是无力。
而是,承认了这一切。
“清哥哥,若是以后遇上千难万难……”
“我会永远陪着钰儿,在钰儿的身边。”
“那清哥哥会永远对钰儿好吗?”
“对啊,只要钰儿乖,哥哥永远在你身边。”毣洣阁
云卷云舒亦有时,花开花落有谁知。
“钰姐姐……你没事吧?要不我们回去吧。”小月伸手挽着宁钰的手臂轻声说着。
“我没事。”宁钰回神,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看见小月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
她宽慰地朝着小月笑了笑,轻声说道:
“小月,你知道吗,没有人可以永远乖巧,所以也没有永远无条件的爱。”
是这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怨种继母不想努力了木棉树更新,第三十六章 传得沸沸扬扬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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